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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趙煋找了李妍萱足有兩年之久,那時他整日電話轟擊李妍萱的友人,找老師,找同學,不放過任何一個社交工具,在每一個李妍萱可能會出現的地方蹲點。我不知道他以什麽毅力一趟趟去求李妍萱的媽媽,不知道他是怎樣承受一次次的失望,我只找了夏易融三天就宣布了放棄。
我同趙煋不一樣,他同李妍萱共同生活多年,對李妍萱的點滴都再熟悉不過,而當我想試圖尋找夏易融時,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
我本就不知他有什麽親人,跟別說他的家庭。進入大學之後,我更是不知道他的生活狀态,他的人際圈,他的出沒據點,我一無所知。
我去找了所有能找的人和地方,給夏易融發了無數條信息,可沒有任何回應。
我還去找了胖子,讓他去派出所調出當年夏易融姨夫的信息。胖子幫我找了許久,最終什麽都沒有找到。那時的記錄還是紙質版,因為人為疏忽,當年的登記冊早不知丢哪裏去了。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去找了張夏先。他在外面租了小公寓,我去敲門時,他剛起床。
他光着上身,揉着眼,不耐煩道:“什麽事啊。”我真的是挺長時間沒見他,猛地一相見,竟然覺得極為陌生。
在這飛快流逝的幾年中,張夏先已經褪去了年少無知的稚氣,他已經長成為一個成年人,意外和張臨皓十分相像——到底是張家人。
“我還沒找到夏易融,”我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我不說了我不知道麽,趙昴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
我還是在門口杵着,張夏先看我沒要走的意思,也不管我,轉身回房。
我進房間也沒坐下,看張夏先在衛生間一陣忙活。他先是刷牙洗臉,繼而拿剃須刀仔細将胡渣刮了一遍,忙完這些,他啧了聲:“成了,有什麽事趕緊說。”
“夏易融被開除了——”
“哎趙昴你別對我興師問罪,這事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張夏先像是怕麻煩上身一樣極力撇清,“我陣子都在外面跟人玩呢,都個把月沒見他了。”
我一時語塞,萬分無法想象夏易融是因為“和除張夏先之外的男人接吻”而被開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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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是在談戀愛麽?”
“噗——咳咳咳——”張夏先一口礦泉水噴出來咳了半響,他邊擦嘴邊道,“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跟他談戀愛。”
“哎不是——趙昴你,該不會一直認為我跟夏易融談戀愛呢吧??”
我呆呆點頭。
“——操,沒錯,我是跟他上過一次床,那完全因為我喝醉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打那之後我跟他什麽都沒。”張夏先一副有苦難言悔不當初的模樣,“我哪知道從那時起他就能一直纏着我?你特麽知道他幹過什麽事麽?他——”張夏先閉上眼,一臉不願回想,“他拿刀劃這裏——血都出來了,他連表情都沒變,還是那麽着——我…”
張夏先指着自己的手腕。
張夏先第一次見割腕這種事,是從他親媽這裏。那時他不過一個中學生,半夜上廁所,推開衛生間門看見他媽躺在血泊裏。
他怕這個。
他搓了把臉,頗為凄涼道,“我他媽一直好生待他,生怕做錯了什麽惹他自殘,也就他當了學生會主席越來越忙我才松了口氣,所以他被開除這事我是真不知道。”
“不過那啥,趙昴。”張夏先有些糾結道,“到底是這麽多年同學,如果你找到他,看他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我也能幫他找找路子。——不過你別提我名字,免得他再來糾纏我。”
我呆愣許久,才慢慢反應過來張夏先在說什麽。我一直以為這兩人是在談戀愛,可現在我才發覺,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我光顧着震驚,一點都沒察覺到我和張夏先的交流是如此順利。
從張夏先那出來,我漫無目的走了許久。我壓根沒有花多長時間就理清了思路,從始至終這事情都很簡單。
這倆人不是戀人,更不是炮、友,而是一段奇異的綁匪與人質的關系。明明是夏易融喜歡張夏先,可夏易融卻占據了主導地位,他成功利用了張夏先對他的善意,強迫張夏先在他身邊——可夏易融沒有強迫張夏先去愛他,也沒低三下氣乞求張夏先的憐憫,沒有放低姿态去貢獻身體,他只是風輕雲淡的說,我們還是像以前那樣就行,朋友而已。
自尊如夏易融或許一直都沒有對張夏先表露心意,他只是雲淡風輕,他不動聲色,就如同從小到大他平淡接受這一切。
而他的風輕雲淡,在張夏先看來如同晴天霹靂。即便夏易融沒有要求任何事,可他依舊在無形中禁锢了張夏先。張夏先對夏易融有愧疚,再後來他誤以為自己背負着夏易融的生命,所以他必須一直和夏易融在一起,即便他對夏易融沒有絲毫情感。
在這段關系中兩個人都沒有任何滿足更別提幸福,完全是夏易融在進行對兩者的懲罰罷了。
愚蠢。
愚蠢愚蠢愚蠢!
夏易融和林西水,全他媽是蠢貨!這一個二個的,一點腦子都沒有!全他媽蠢貨!!
我完全沒有辦法理解這種行為,也壓根不願意去理解,我只知道甘願當炮、友的林西水在褚呈看來不過是個可以随意抛棄的玩意,而夏易融于張夏先而言也是如此可怕。夏易融完全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可他硬是将張夏先心中的自己塑造成了個妖魔。
我難以想象夏易融究竟是以什麽心情去做這些事,同時我也再一次确認夏易融真是個一次次刷新我對他認知的怪物。
打最開始我對他的印象就只是軟弱無能罷了,可後來我發現他是個堅強倔強甚至頑固的家夥,他從不服軟,絕不向別人低頭,即便發生的事情他從來都是默默承受,可任何東西都不能将他打垮。而最可怕的事,一旦他認定的事,他就一定要做到。
他要面子,不允許自己的成績有絲毫退步,哪怕高燒四十度他都不願意放下書本。他好強,除去沒有錢,他極力讓自己做一個體面的人。他不願意在一丁點事上被小瞧,他力求盡善盡美。
——他喜歡張夏先,于是他就要和張夏先上床。他用這種方式占據張夏先,表面平靜而暗藏洶湧的他,才不願意搞什麽暗戀。興許他一早就做好了這種打算,張夏先不喜歡他沒關系,他一定要和張夏先上床。
——他不需要張夏先的愛,他也不在意張夏先的感受,他僅僅是在做“我願意”的事。
和他媽林西水一個腦殘套路,以為做兩次活塞運動就是人生的全部。
多可怕。
在張夏先那裏無功而返,我只得放棄追尋。
以我的能力,實在無法在偌大的北京城裏找到他。我寝食難安,生怕下一秒鐘電視上出現男大學生跳樓自殺的新聞。
他是院學生會主席,校辯論隊辯手,論文在國家級刊物上刊登,輕輕松松得到了保研名額,被很多人喜歡——他走到這一步,不僅僅用了三年。他從小就以北京為目标,十年寒窗之後他終于站上了這個全新的臺階,他花了比旁人多至幾倍的時間和心血才有了現在的成就,如今一點都不剩,我怕他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我陸續聽到了不少關于夏易融的傳言,除卻論文抄襲以及被包養,還有各種不堪入耳的故事,譬如他強迫小學弟跟他做那檔子事,譬如他跟導師保持着某種不正當關系,譬如他出賣身體得到了保研機會。
這些傳言太過真實,即便是無比相信他的我,都開始懷疑起夏易融是否真的做出這種事。與此同時,我也接到了過去高中同學的電話。這些傳言以我無法想象的速度傳播,從留在家鄉的孫蛋王到遠在法國的小班花,像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夏易融的醜聞。
小班花在電話裏說:“我不相信夏易融是這種人,這中間一定有什麽事是我們不知道的。趙昴你先把夏易融找到再說,我們是他的朋友,不應該因為這種不知真假的事而再次傷害他。”
我勉強笑笑,說好。和我相比,小班花更是個理想主義者。
那幾天我很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于是我才明白,夏易融于我而言并非一個簡單的“過去喜歡的人”,在多年的相伴中,他已經在無形之中成為了我必不可少的必需品,或是水或是空氣或是信仰,我需要他在我知道的某一個地方好好過活,我需要依靠他的消息存活。我可以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和他聯系,但我無法忍受“他不在”或者我“找不到他”,這讓我驚慌失措惶恐萬分,讓我一時間無法繼續按照正常的步伐生活。
就在我開始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時候,夏易融給我打了電話。
陌生號碼,可我直覺認為那就是夏易融。我努力讓自己沉靜,可手還是不住顫抖。我慌忙按下接聽鍵就喊“夏易融你在哪!”,卻發現鈴聲還在響。我又再度按了接聽鍵,只聽電話那邊一陣安靜。
“趙昴?”
是夏易融。
“你在哪裏?!”
“呀…”夏易融竟然在笑,他輕笑兩聲,溫和道,“我在你家門外呢,因為不确定你在不在家,所以打個電話給你——诶?”
未等他說完我就一個箭步沖到了門前,開門,果真看到他正站在門口。
他不慌不急挂了電話,将手機收回口袋,抿嘴笑:“你好呀,趙昴。”
我:……
好想哭。
夏易融遠比我想象的體面,他衣冠整齊,面容精神,并沒有失意人該有的狼狽。他在我屋內随意轉了兩圈才落座,接過我手裏的茶杯小口喝着,他坐姿筆挺,動作優雅,直到一杯茶喝完,他才放下杯子道:“你的房間真幹淨。”
“嗯…還好吧。”我坐在一旁的小沙發上,情緒逐漸平複,可不知說什麽好。
能說什麽?
問他為什麽被開除,問他難不難過,問他和張夏先是什麽關系,還是說些矯情無用的安慰話。
你那天,究竟是和誰接吻而被發現的。
我只有沉默作罷。
一時無話,他像是想到好笑事般搖頭笑道:“你的鑰匙扣還沒丢啊?”
他說的是我放在桌上的鑰匙扣。那把刻着他名字首字母的瑞士軍刀,當年我沒送出去的禮物。
“啊…”我慌忙把鑰匙扣收進自己的口袋,一陣做賊心虛的慌亂。
他也不在意我這反常,他靜了靜,突然問:“趙昴,你有錢麽?”
“錢?”
“嗯,”他點頭,笑,“私房錢。”
“呃,有是有,不過不多。”
我不是個會花錢的人,平日還真沒什麽需要花錢的癖好。以前在家時攢的零花錢再加上這幾年省下的生活費和工資,估摸着有幾萬塊錢。
還未等夏易融開口,我就問:“你缺錢?”
“嗯。”夏易融也不否認,道,“這幾年上學一直申請的助學貸款,現在學校要求還錢。”
若是正常畢業的學生,在有經濟能力能力之後再償還也不遲,只要不超過返還期限就行。可夏易融這種被開除的,就不會被寬宏大量的對待了。
“那你把卡號給我,我一會直接下樓給你轉賬。”我連想都沒想,立馬答應。夏易融要還學費不說,之後還要生活,他肯定是求而無門才來找我。
“嗯,辛苦了。”他彎起眼睛,露出酒窩。
他不對我說謝謝,我也從不在意。
“下一步…要怎麽辦?”
“啊…應該是去上海吧,雖然還沒想到做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
“嗯…”
“行了,就這樣吧。”他起身,“我走了。”
“啊?這就走?不再坐一會?”我一陣驚慌失措。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別走,再讓我多看看你。
他走到玄關,從挂壁上拿下傘:“借我把傘吧,天氣預報說有雨。”
……
“啊對了,”他輕輕撫弄着傘葉,将傘按着折子仔細整理好。他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做每個動作都好看。像是不經意般順口道,“趙昴,你願意和我一起走麽?”
作者有話要說: 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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