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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解雇的原因遠比我想象的簡單粗暴。

林西水趴地上逗雪糕,抱着雪糕不撒手,一邊喵喵學貓叫一邊對我進行科普:“褚呈老婆把我們開除的嘛。”

我:……

“什麽?”

“褚呈不是在天津的分公司坐鎮嘛,他怕我在北京這邊搗鬼,就讓他老婆來管公司了。”林西水是一點都不在意,像是講述別人家的故事一樣,“正主都來了,咱們肯定得讓位啊。不過昴昴對不起啊,你是被我連累的——本來想今年五一給你升攝影部主管的。”

褚呈的兒子是零二年夏天的生,一零年夏天剛好過八歲生日,正在老家上小學二年級。褚呈這幾年能掙着錢,雖說算不上什麽大富大貴,但讓老婆安心享福自然是可以。褚呈老婆每年都去國外玩幾個月,身上穿的也不是便宜貨。我保守估計褚呈一年的盈利八位數,真正到他手裏的,估摸着能有大幾百萬。雖然不想承認,但憑良心說,他現在能掙這些錢已經不再是依靠林西水,而是憑着自己的本事——沒有林西水,他依舊将分公司做的風生水起。

如今他家大業大,自然計較起“家産”來,他認為林西水是外人,由這外人管公司可不行。他老婆本就學管理,讓自家老婆來掌舵自然再好不過。褚呈壓根沒給林西水說這事——實際上,他和林西水這一年來都形同陌路。

這“形同陌路”實則令我費解,至少在我的認知中,褚呈對林西水的身體向來迷戀,過去即便他對林西水無愛,也會每星期找林西水打兩至三次炮——換言之,褚呈對他老婆,鮮有欲望。這兩人到了這一步,我作為外人自然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這兩人完蛋了,徹底完蛋。

褚呈老婆一直都知道林西水的存在,但這女人将林西水當作一個賺錢工具。她為了錢財,寧願與一個男人共享自己的丈夫,而當這個賺錢工具沒再有功效時,她沒有半點猶豫開了林西水,除之而後快。

而我作為林西水的狗腿子,順其自然也被開了。

還真是雷厲風行。

我心裏多少有點窩火。

雖然一早想着辭職,可這主動辭職和被解雇,他媽的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

□□的褚呈。

不争氣的林西水!

我厚着臉皮去公司收拾東西,一路被人投以或同情或不解的目光。有人同情我是被林西水牽連,有人則篤定我和林西水睡過。

林西水,再一次成為了旁人口中的笑話。

“就說同性戀沒個好東西。”

“真是人賤自有天收。”

“纏着褚總這麽久,終于被正主給趕跑了,就說這小三打不過正妻,更何況是這男小三,真惡心。”

“真不是個好東西,連小趙都不放過,看把小趙給迷的,這不,把人家給耽誤了吧。”

我聽着那些閑言碎語,就只埋頭整理自己的工作桌。落得這個下場,也沒人來給我說句話——畢竟我是讓老板娘開除的,誰沒事找事得罪老板娘呢。

大一開始我就在這實習,傳媒業人員流動性巨大,公司作為一個縮影,也是隔三差五走人,隔三差五來人,不出一年,公司基本就全是新面孔了。而大學四年加畢業一年下來,我在見證這些更新換代的同時,自己也成為了一個老人。如今,我也要走了。

雖說挺嫌棄這裏,可正如林西水所說,這是他一手創辦的,是他的大兒子,為此我對這裏還是有不少情感。

不知林西水心裏,是怎麽想的。

也罷,反正我看他是無所謂,沒心沒肺的樣子,怪讓人生氣的。

在臨走時,我又聽旁人說,靳子連也辭職了。

好像是林西水被辭退沒過五分鐘,這小子就往hr臉上扔了辭職信,這家夥連當月的工資都沒要,背上書包就走了。這小子平日高冷模樣欺騙了不少無知人類,這家夥一走,不少女同事都暗自心傷。

這家夥有點牛逼啊…還說不喜歡林西水,明明在這個公司呆着就是為了林西水嘛。

也不知道這家夥和林西水再聯系沒有,也許這家夥死纏爛打一番,就能把林西水搞到手呢,雖然溝通不順暢,但總比褚呈那個王八蛋好吧。

我本想着能否成就一番差強人意的姻緣,可沒想人林西水直接尥了蹶子。

這林大爺查了查自己的銀行賬戶,一拍桌子道:“昴昴,我去周游世界啦。”

我:……

他就這麽把一手建立的公司拱手相讓,忘卻了創業之初他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以及差點被老土豪輪、奸等等悲慘往事。他沒有去找褚呈對質,也沒有哭鬧,他像是一早就遇見了這個結局,并且一直在耐心等待——他從來是個善良的人,善良到連“再見”二字都不願先開口,他寧願被傷害被辜負,也要等褚呈徹徹底底抛棄他。

他怕自己做出傷害褚呈哪怕只有一丁點的事。

“昴昴這是什麽眼神啊喂!好不容易不用工作,幹脆就去玩玩嘛,悶在家裏太沒勁了。”林西水一屁股坐行李箱上,皺着一張臉,“老子要去美國會舊友—我操,這混球讓我帶二十斤鴨脖子給他,也不怕齁死自己。”

“……舊情人?”我靈光一閃,心說這尼瑪好啊,興許林西水在外國溜一圈和舊情人重歸于好,徹底放下混蛋褚呈,實在再好不過。

“屁的舊情人,”林西水成功将二十斤鴨脖子塞進滿當當的行李箱,啪的又将箱子拉上,幹脆利落,“是我鐵哥們,直的,只搞女人。”

這家夥很快将日程安排妥當,走那天是我送的他。

明明只是旅個游散個心而已,可我看着他,心中又不舍又釋然。

等到7月份,這家夥就三十五歲了。

他二十歲那年我們相識,如今已過了十五年。

初次相見時,我以為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當然,即便他現在臉上有道疤,我依然認為他好看的不成樣子。他始終像個孩童一般,純摯任性又倔強,與外部世界格格不入。他是我最喜歡不過的人,可惜這喜歡并非情愛,而是更甚于親情的惺惺相惜。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他帶着口罩,露出漂亮精致的眉眼,他的眼睛總是那樣狡黠而星光閃閃,從來都帶着細膩的溫柔。

上帝保佑,我在心裏說。

“求你在國外遇見一個黑手黨把你操出真愛吧。”我虔誠道。

“滾你的蛋。”林西水這麽罵着,卻笑彎了眉眼。

他大步上前給了我一個擁抱,我們短暫相擁,溫柔的觸感令我眼眶發熱。我以前只有他大腿高,現在我都比他高半頭了。

“謝謝你啊趙昴。”他輕聲道,“我走出來了。”

林西水離開的第二天,我見到了靳子連。

這家夥直接殺到林西水的公寓(當然如今已經轉租給了我),他扒着門框氣喘呼呼,慌張不堪:“他呢?!”

落魄的失業青年趙昴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沉思半響才明白這個“他”是指林西水。

“他啊…”我揉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半死不活道,“去英國和舊情人結婚去了。”

這家夥眼眶瞬間發紅,他呆愣半響,結結巴巴問:“結、結婚去了?”

“昂,那個老外從讀書時就一直追他,可林西水一直不願意就是了。我前段時間不一直想撮合你們麽,可惜你又不喜歡他,正巧那老外一直策反我,我就順便湊合他倆了呗。”我深深嘆氣,“哎,真可惜啊。如果你喜歡他就好了,如果能把你們倆湊合成一對,多好。”

我整個瞎蒙的,我連英語四級都沒過,怎麽可能跟老外唠嗑拉皮條。

一陣短暫的沉默,我再度看見了源自青澀男生的瑪麗蘇純摯淚水。

這家夥的眼淚在眼眶迅速彙聚,可硬是強忍着不然眼淚流下。他咬着自己的下唇,克制了許久才怒氣沖沖兇道:“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他!謝謝你沒誤會我!”

“哎呀…”我純良笑,“不用謝。”

這家夥在原地杵了好一會,數次欲言又止,可還是沒有說出什麽話。

“……還有什麽事麽?”我問。

靳子連:……

“沒有。”靳子連一字一頓僵硬道。

“呃…”

“……”

“那你還不走?呃…進來坐?”

“……不了。”靳子連轉身離去,垂頭喪氣的,挺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打了個哈欠進行了一番自我反省,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媽的真爽,活該這小子在公司不尊重前輩,以往被翻白眼的新仇舊恨一筆勾銷,舒坦。

被解雇後,我無所事事了一個月。這一年裏基本上沒存下什麽積蓄,好在住林西水的公寓不用付房租,憑那點積蓄勉強度日也可得。

獨居男人本就懶散,我連打理自己都顧不得,更別提照顧雪糕。雪糕連吃了一個月的貓糧實在無法忍受,一臉“你再不給我做飯吃我就撓死你啊喵”的表情,在這小公主的督促下,我終于放下各種口味的方便面,走出了家門。

寫簡歷,找工作。

畢業都半年多了,我才頭一次感受什麽叫“北漂”。

這幾年讓林西水養刁了,工資給的多,加班費也不少,公司知道我和褚呈林西水認識,也不會給我難堪,對我一直挺照顧。現在自己找工作,發現“稱心如意”這四字挺不容易。說到底,還是窮。

錢啊,難掙。一個月的工資是實打實的就那點固定的數,吃穿用度全得花錢,雪糕的進口貓糧一包大幾百,加上帶它洗澡看病,一個月光為雪糕就得花上千。

十分拮據。

我很快在一傳媒公司謀了個編導職位,說是“編導”這麽高大上的名稱,實際上就是給甲方業主拍點視頻照片,全是俗套。這公司主接地産,做的全是樓盤項目,遠不如跟着林西水做品牌包裝有趣。

工作無趣,我也安穩慣了不願意跳槽,就這麽硬幹了下來。最開始當新人時沒什麽優待,幹了一年多下來就成了公司的老員工。一季度漲一次工資,餐補車補五險一金,偶爾進行自我安慰時,也就覺得挺知足。

一零年飛逝而過。二月年假後失業,四月找到新工作的同時趙煋家添了個兒子,五月回家吃喜面,六月收到林西水寄來的明信片,郵戳是法國一個勞什子地方,七月跟着公司團隊去西安拍片轉了一圈,八月第一次加薪,九月雪糕吃壞了肚子病了半個月,十月國慶節在公寓窩了一星期,林西水回國,十一月入冬,十二月聖誕節下了雪,如此,一一年元旦來臨。

春節回家時,我第一次被爸媽問及相親的事。

我媽抱着小孫子問:“小昴,過罷年去相親吧?你也馬上二十四的人了,該考慮談個女朋友了。”

我媽說,“小昴,你還是回家吧。咱們這地方雖不比北京,但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城市,足夠你生活。回家找個工作,再娶個本地的姑娘,我給你們帶孩子,這樣多好啊。”

我媽說,“小昴,媽幫你把關了好幾個姑娘,都挺不錯的,要不你見見?”

小昴啊,別讓爸媽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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