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寒冬雪夜寶屏突顯異相,皇後的手還在流血,饒是蘇棉自認見過世面,心裏還是有些發憷,一面跪于皇後腳下,小心拿手帕捧着皇後受傷的手,顫巍巍道:“殿下,還是趕緊宣禦醫來看一看傷,萬一染上惡咒就糟了!”
剛剛那撲面而來的腥風,實在不善,若真是有人作祟,沾染到了皇後身上,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或者是叫崇玄司的術士來查驗一番,更為穩妥。”蘇棉提醒道。
“不用,我心裏有數。”傅冉拿手帕擦幹淨血跡。
蘇棉當然知道這其中必涉及皇家陰私,暗搓搓先查清楚了握在手裏才好利用。但他在後宮中侍奉多年,精通通靈之術的貴人十分稀有,遇事大多請術士來解。
“這……”
傅冉見蘇棉遲疑,索性将傷口戳到蘇棉眼前,“你看這傷口,上面像是沾了髒東西嗎?這屏風是古珍重器,我初次試探,所以要祭點血。”
蘇棉聽皇後說的把握十足,心生敬畏,連忙應了是,又轉頭對跟着的兩個小太監道:“此事若是走漏一絲風聲,你們該知道下場!”
兩個小太監聽多了宮裏為一句話就殺人滅口的傳說,這時候已經趴在地上吓得只是發抖。
傅冉只是站在屏風前,又端詳片刻,才道:“你們随我來。”
回到房內,傅冉盤腿坐在床上,蘇棉等人立在一邊,聽他問一句答一句。
“現在宮中西北角都住的是什麽人?”
蘇棉立刻回答:“西北角有慶春宮,另有浮山,徐水兩處館院。住有一位昭儀,一位昭容,六位婕妤,還有美人若幹。”
也就是說後宮除了太後,太妃,公主,天章的低等妃嫔全都住在西北角那一小塊地方了。傅冉不禁道:“昭儀昭容也不夠格住正宮。這麽多人,再加上宮女嬷嬷太監,住那麽一塊地方,應當十分擁擠……”
這話雖有憐憫之意,但他說得十分平淡,只是陳述。蘇棉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只道:“這是孟宸君的安排,自從陛下登基以來這幾年一直如此,陛下也是知曉的。”言下之意,是暗示傅冉即便有恻隐之心,也不該輕舉妄動。
傅冉擺弄着手指陷入沉思:“唉……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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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章這個人,就是麻煩。他搞出來的後宮,也是麻煩。
他看向兩個緊張不安的小太監:“我有話讓你們傳,不要傳錯了。”蘇棉連忙道:“這兩人是我親手帶的,請殿下放心。”
這一夜過去,皇後的兩儀宮中仍是風平浪靜;孟宸君的圓照宮裏卻暗暗湧動着一股焦急。
通靈之人若是有孕則通靈體質更為敏感,十天之內就可感覺到胎靈,更有甚者,五日之時就能有感。所以孟清極服藥之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是疑神疑鬼,他身邊只有蘇辛與柳氏知道此事,兩人雖想竭力淡定,但實在免不了緊張關切,于是弄得圓照宮裏,看似與平常一樣,實則心浮氣躁。
一日一夜過去了,又一日一夜過去了。宮中不知從何處開始傳起了一個小小的流言——“皇後想提拔西北角裏的那些妃嫔呢”,深宮之中這個流言并不至于掀起什麽萬丈波瀾,卻也足以激起一絲漣漪。
圓照宮裏孟清極光顧着掰着手指算日子了,聽到這流言,只冷笑道:“還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從我這裏搬走了寶屏不算,還想着動後宮的人事了,他難道不知道後宮那些女人都是什麽身份?觸到了陛下的痛處,有他好果子吃。”嗤笑一番就抛在腦後不提,這事情誰幹都是吃力不讨好,皇後別以為自己姓傅就能占便宜。
天章身邊的太監總領蘇檀向來在後宮耳聰目明,這流言自然也傳入了他的耳朵。蘇檀知道了,天章自然就知道了。
當天晚上,天章就去了皇後的兩儀宮。
傅冉剛剛吃過晚飯。因為天冷,他就叫膳房做了烤羊肉,飯後配上羊奶做的奶茶,奶糕做茶點。烤羊肉用了蔥,姜,花椒,茴香,八角,桂皮,芥子,芝麻等十餘種香料調配烤制,烤得油脂四溢,鮮香辛辣。
天章久食齋素,一靠近傅冉就聞到那股刺激的肉香味道,不由皺眉:“膻死了!”蘇檀連忙奉上香袋,天章接過來嗅了嗅,傅冉只是笑笑,繼續吃奶糕:“陛下不妨嘗嘗,這是西疆邊民的做法,與中原風味大不同,味道十分濃郁。”
天章見那燒制得帶裂紋的黑色瓷碟中盛着潔白如玉的奶糕,傅冉一副專心品味的樣子,十分怡然自得,連眉眼裏都是舒緩的笑意。天章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感覺又上來了。
捏了捏香袋,天章道:“皇後。”
傅冉立刻擡起頭:“陛下。”
天章輕輕咳了一聲,喉結滾了滾:“我聽到宮中有些傳聞,說皇後有意提升後宮妃嫔的品級,還要遷移住處。”
傅冉把最後一口奶糕塞進嘴裏,道:“嗯……确有此事。我是想這麽幹,莫非陛下不贊同?”
天章面色陰晴不定。
如今住在慶春宮那一片的女人有兩種出身。一種是世家女眷,出身雖高,卻都是當年攀附過梁王的,罪行嚴重的那一批已經被天章削幹淨了;但天章也不能與所有大族徹底鬧翻,不是那麽過分的,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這種世家女送進宮來,說白了就是來做祭品和人質的,徒有名分而已,他是絕不會去碰的。
另一種的出身就更加微妙,就是當年與他一起被梁王囚禁的樂伎伶人,都是教坊出身,只是中間混了一個傅娉婷,才将這群教坊女管得服帖,沒招來什麽禍事。他被梁王放出來之後,梁王就将這批女人全賞給了他,當時他還需要在梁王面前做戲,所以裝作樂得全收的樣子。等到他登基之後,也不好再将這批女人送走,于是圈養在宮中僻靜處,統統封個美人名號了事。
傅冉既然是傅家人,就該對這其中緣故了如指掌才是,居然想到要提升這些女人。
天章沒說不行,只問道:“你怎麽想起來要辦這件事?”
傅冉撥開瓷碟,端坐微笑道:“這自然是有堂堂正正的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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