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牆之隔的地方就能隐約聽到宮人說笑的聲音,喬蒼梧卻不慌不忙行了禮,在這假山上涼亭中與淮陰王對坐。
兩人互相打量一番。
喬蒼梧生得談不上精致,只是五官柔和,整個人端的清爽,最不顯年紀,他今年二十出頭,與齊仲暄幾年前見過的樣子竟沒什麽分別。
不過在喬蒼梧看來,齊仲暄的樣子卻是變了很多。
這也難怪,齊仲暄今年虛十六歲,身條完全抽上去了,五官也漸漸像成人一般老成起來。可他第一次見到齊仲暄的時候,齊仲暄還是個才十歲出頭的孩子。
但這個孩子,當然和小民百姓只知三三兩兩打鬧的孩子不一樣。
喬蒼梧還記得自家那時候與隔壁鄰居在宅基上有些争執,因喬家敗落窘迫,又是老的老,弱的弱,明明自家有道理,也争不過兇悍的鄰居。
他就是那時候被齊仲暄的人挑上了。沒過兩天,鄰居家的一家之主突然就暴斃了,只聽說死狀可怖,匆忙辦了後事。
在見到齊仲暄之前,喬蒼梧還猜測能毫不猶豫取人性命的,十有八九是個心狠手辣的陰鸷成年人。所以當他被帶到齊仲暄面前時,他不禁呆了——他的主公,竟然是一個如仙童般可愛,還梳着垂髫的小孩子。
齊仲暄那時候說話聲音還是童聲,如女孩一般清脆。可聽了他的話,喬蒼梧卻一丁點也笑不出來。
“你要為我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個耳目神罷了。我仍要回昆侖,京中沒人幫我打探消息可不方便,”齊仲暄笑得自然,“我為你打點打點,你準備應選進宮吧。”
喬蒼梧是聰明人,知道自己既然能見到“主公”的真面目了,這個主公又是這種陰狠做派,他這時候只要稍露一絲猶豫,說不定下場就如那個鄰居一樣。
他恭順地答應了,又問:“只是不知道主公要我打探什麽消息?”
齊仲暄高興地拍起手來,仿佛仍未脫稚氣:“總算帶來個好的了!之前兩個蠢貨一看我是個孩童,腦子就轉不過彎了!”他甩了一下放在案上的魚腸劍。
還未幹透的鮮血被他甩出一道整齊漂亮的細粒,灑在喬蒼梧的面前。喬蒼梧已經無須問那兩個人的生死。
齊仲暄不會因為喬蒼梧答應得幹脆就放下心來,控制喬家人才是最安全的手段。當然,他也不會只安排一個喬蒼梧,總要盡力多安排幾個才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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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蒼梧知道的齊仲暄還安排了兩人,和他一同進了宮。只不過這兩人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惶惶不可終日,竟然進宮不久就病死了。另一個确實出衆,很得了天章一陣寵幸,可惜太出衆了,等天章接了孟清極入宮,孟清極第一個看不順眼的就是這個出頭鳥。出頭鳥失寵之後,只能冷宮度日,日日怨怼。喬蒼梧怕他壞事,在孟清極身邊嘀咕了兩句,也順便向孟清極表個忠心。很快出頭鳥也消失了。
齊仲暄與喬蒼梧多年後再見,兩人都有些感慨。
“沒想到,能堅持到最後助我的,竟然是你。”齊仲暄這幾年下來,成熟收斂了些,不像幼時那樣冷酷了,表面上竟然對喬蒼梧十分和氣。
喬蒼梧卻清楚,這只是自己還有用的緣故。
齊仲暄恐怕是真沒料到他是活得最久的那個。因為其他兩人都是懂些術的,甚至得過齊仲暄指點一二。喬蒼梧因為一點基礎都無,齊仲暄想指點都沒辦法下手。
可是懂術有什麽用呢……人始終是靠頭腦活的。
兩人只是感嘆兩句,立刻就轉入正事。即便隔了這麽多年,喬蒼梧還是對齊仲暄服服帖帖,他的家人還都捏在齊仲暄手裏。
“殿下需留心些皇後。他并非一般人,一來就搬走了宸君的寶屏,後來又撞見了蛇瑞,雖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總之這半年看下來,不像個簡單的。”喬蒼梧時時就在心裏過一遍,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齊仲暄聽了只道:“這些我都知道。沒有了嗎?”
喬蒼梧道:“孟宸君給我吃過一次藥,大約是催孕用的。”
齊仲暄沉吟了一下,要是喬蒼梧能懷上,對自己來說,不是壞事,不過……
“看來你很得宸君的信任嘛。”
喬蒼梧連忙表了兩句忠心,又道:“可惜我未能懷上,宸君很不滿意。我覺得蹊跷的就是,他對那藥似乎十分珍惜,既得了藥,沒理由自己不先試一試……”
齊仲暄已經明白喬蒼梧的意思了,他微笑道:“你的想法,實是重大,切不可宣之于口。”
若天章真的不孕,那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更便于他行事了。
兩人說完要緊事,就分別從亭子上下去了。喬蒼梧仍是風輕雲淡處變不驚的模樣。
隔日,他就知道自家又得了一大筆錢財,定然是齊仲暄賞的。
齊仲暄學過蔔算。不過各門各派中因算法不同,所示現的結果也大不相同。齊仲暄得了喬蒼梧的消息,回去就親自算了天章的命數,他閉門謝客,齋戒三日,沐浴熏香,然後靜心算了三日。
算出來的結果,卻是天章是有子承嗣的,不僅并非絕嗣,甚至還有不只一個子嗣。
齊仲暄耗了三天心神,就算出來這個結果,他心神一亂,一口血就嘔在了密密麻麻的算陣上。
“也罷,”他想,“就算有也可以叫他都沒了。難道我就因此會收手麽。”
只是他這邊一算天章命數,那邊李摩空的心頭就意動神知。
天章乃是帝星,豈是平常人可算的?因此一被窺算,李摩空這樣的大法,立刻就感應到了。好在那人現在只是在算,并未有其他行動。李摩空一面仰天觀星,一面撫着獅子頭,喃喃道:“何苦……”
天章聽說齊仲暄病了,忙命蘇檀出宮,送了東西,又召來壽安王詢問。壽安王道:“也不知是怎麽了,自從上巳節後就不太有精神。許是犯了春困,看上去有些乏力。”
天章叮囑幾句,又道:“他身邊可有仔細的人?”
壽安王立刻道:“我正欲與陛下說此事,仲暄既然父母都已不在,以後婚姻大事,自然是由陛下做主。他眼看着年紀也不小了,不妨早些準備,細細考察定下人選,等過兩年就可成婚,免得到時手忙腳亂,陰錯陽差。”
天章面上一熱,他自己便是一拖再拖,拖得手忙腳亂,更別提這其中陰錯陽差的一團,忙道:“這是當然。”
當天天章去了兩儀宮,就向傅冉說了這件事情,道:“你可有知道的品行端正,容貌風流的閨秀?”
傅冉只推說不知,道:“皇室中規矩大得很,若不能像我這般心寬,十之八九得都過不舒暢。再者淮陰王看起來就十分氣傲,俗人恐怕難入他的眼。我不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天章就道:“他只是少年心氣罷了,再者他幼年失怙,獨自在外闖蕩,傲氣些又有何不可?”
傅冉就不再說。天章又感慨兩句,他當年登基時,齊仲暄不過是個孩童,如今都要準備成婚了。
為淮陰王相看的事,天章只是稍透了些口風。宮中很快都知道了。孟清極聽了,卻是眼神一亮——從來聯姻都是結盟的上佳手段,不由在心中動起了心思。
三月末,宗室中出了一件喜事。
天章二哥的兒子齊修豫,是天章現在年紀最長的侄子,今年剛滿二十歲,三月二十八的時候,他的妻子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這邊男嬰剛落地,齊修豫就派人進宮報了喜。因這不僅是齊修豫的長子,也是這一輩分的第一個孩子。
天章聽了喜報,自然是立刻宣賞。衆人面前,仍是做出十分歡喜的樣子。
只是到了兩儀宮,與傅冉一同在床上躺下時,才沉沉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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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