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玉宮山人戰戰兢兢跪在死人臉面前:“法尊。”
死人臉始終是擺着一張沒有喜怒哀樂的死人臉,只有眼珠子的轉動稍微顯得他像個活人。死人臉伸出右手兩指,按住玉宮山人的眉心。
玉宮山人只覺那指頭又冷又硬,叉在他眉心上如兩根冰棍一樣,頭上驟然一痛。他忍着不敢出聲。剎那間,方才面聖時的情形,一下子湧上來在他腦子又過了一遍。
玉宮山人知道,死人臉已經将面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等那兩根冰棍子挪開,玉宮山人才顫巍巍站起來。齊仲暄向他點點頭,玉宮山人立刻退了下去。
死人臉像活人一樣眨了眨眼睛,看向齊仲暄。
“你當看得出來,皇帝對你仍有疑心。”他聲音平平。
齊仲暄坐了下來,他身體并未全好,仍覺疲憊。
他沉默片刻,才道:“弟子知道。但看我從前做的事,皇帝疑我,并沒有疑錯。”
他師父那天将他引入虛幻境。他看到了李摩空從他魂魄中取走了一絲執念,還稍稍攪亂了他的一些記憶。看到這些,齊仲暄這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心中為何總覺得忘記了什麽。
“難怪……”回想起在虛幻境裏,齊仲暄看到李摩空從自己的脊背上逆撫上去,然後修長而柔軟的手指在自己的額角細細盤旋。
“難怪什麽?”死人臉問。
“難怪我醒來之後覺得身邊有些人很鬼祟。”齊仲暄曾網羅了一批異能之士和謀士,專為他篡逆效力。
“如何處置了?”
“都殺了。”齊仲暄毫無痛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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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齊仲暄道:“幸好都殺了。否則我如今這樣,太容易被皇帝抓住把柄。”
死人臉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不後悔?”
齊仲暄反問:“師父想要弟子如何?弟子願聽師父安排。”他不說自己願還是不願繼續篡逆。
死人臉也沒有指示他,只是說了一遍:“你被李摩空拿走了執念。”
齊仲暄垂首不言。
他被拿走了執念,所以即使現在心中充滿了對李摩空的恨意,仍提不起幹勁。
他也仍然垂涎帝位。但沒有了執念的垂涎,只不過是陰暗處的偶爾意淫罷了。
“師父……”
死人臉沒有任何表情,齊仲暄卻覺得他對自己失望了。
齊仲暄對沒有用的下屬,處理起來毫不留情。這一套行事作風,都是與死人臉學的。
“師父,”他露出溫柔笑意,“我會去找李摩空。我會讓師父滿意的。”
死人臉終于點了點頭:“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天章見過玉宮山人之後,立刻就接到了密報——派去查探魔羌部落的第一批探子已經回來了。
他們帶回來了好消息:魔羌東羌王雖有心與西羌合并,但因東羌要求太過分,已故西羌王的幾個兒子都不願同意合并。
“如此就太好了!”一聽到這個消息,天章頓感輕松。魔羌與中原風俗迥異,民風彪悍,就連所用術法,也與中原的蓬萊,昆侖等正統大不相同。
傳說中魔羌信奉三十六魔怪。行血祭祀。而每一部落信奉的魔神亦不相同。魔羌術士幾乎人人會用毒用蠱。因此中原大派常稱魔羌法術為邪術。若一旦發現本門弟子偷習魔羌邪術,輕則逐出師門,重則廢掉一身靈力。
梁王作亂稱帝時,魔羌曾騷動一陣。當時天章曾親自領兵,到邊疆督戰。幸好當時魔羌也生內亂,內外合擊之下,本就脆弱的諸部聯盟,不久就四分五裂。
如今他們若是再聯合起來,所圖必然只有中原。
因此天章聽到這個信報,十分高興。
“老西羌王是去年底病死的。他的幾個兒子中,老大素與老二不和,老二的阏氏出身自與東羌王交好的大部落,但老大父死子繼,娶了老幺的母親,吞了老幺的勢力,在老大和老二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老三又突然橫死,不知道是誰下的手……我原來還怕他們會借東羌王的勢,現在看來老大和老二少不得惡鬥一場,沒空理會結盟,必然要先争出誰是西羌王。這真是徹底瓦解他們的好時機!”
一回到兩儀宮中,天章連衣服都沒換,就滔滔不絕起來。傅冉抱着元元坐在榻上,父女兩個一大一小,都仰面認真聽着。
天章說到高興處,一把從傅冉懷裏抱起女兒舉了舉,笑道:“元元可真是父皇的福星!”
元元這時候當然聽不懂天章在說什麽,只是天章一笑,她也跟着傻笑,一邊伸手抓天章的衣領玩。
傅冉是一看這父女兩個笑,也情不自禁笑了。只是他與什麽也聽不懂的元元不同,自然是懂這件事到底有多重大的。
“能不動兵卒就削弱魔羌,果然是好事,”傅冉道,“只是邊疆仍要警惕,魔羌的法術……邪術,就我來看,都有些古怪難參,不可掉以輕心。”
天章自從有了元元之後,就并不避諱與傅冉談論朝堂政事。聽傅冉議論,早習以為常,只道:“這是自然。東羌王不是簡單人物,這件事做起來也不在朝夕之間。但只要他們不聯盟,就是好形勢。”
傅冉從榻上起來,像是要抱過元元一般靠近天章。
“既然魔羌那邊暫時不用擔心……”
天章知他暗示什麽,兩人四目相投,都已了然。
元元只能看到他們兩人的下巴,忽然不滿地叫了兩聲。
傅冉忙抱過她親了親:“乖,今晚父親有要事,就讓陶嬷嬷陪你。”元元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傻笑起來。
天章佯裝沒聽見,只叫過宮人為他更衣。
正好這日宮中新釀好的青菊酒送了進來。天章心中高興,傅冉難得偷閑,帝後二人月下小酌一番。
晚秋時節,露重霜寒,但在軒窗前挂了精巧的火珠,臨窗圍爐而坐,爐上是佳釀,對面是良人。于是連月色都暖了起來。
天章多飲了幾杯,臉色就紅潤許多。
傅冉殷勤為他斟酒,眼神柔和寧靜。
“你這樣……太像娉婷。”天章說完,只是垂首把玩酒盞。他因醉意一時沒忍住,可話一出口,就忽然失去了看傅冉的勇氣。
說到底,那個僞裝出來的傅娉婷,像是一輪水中月,可望不可即,是那樣讓人憐愛。
“陛下。”傅冉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溫柔。
天章甚至錯覺那裏面還含着一絲哽咽,他錯愕地擡起頭。
擡頭一霎間,就被傅冉扳過肩膀兇猛地吻住。
幾乎是撞上來的一個吻。天章只覺得嘴唇被傅冉的牙齒磕得一麻。然後唇舌交接,傅冉又用濕潤和酥麻地舔舐安撫剛剛的兇狠。
分開時,傅冉低聲在他耳邊道:“今晚不幹到陛下懷上太子,絕不能停。”
天章越發覺得自己剛剛提起娉婷可笑,借着醉意,他自嘲道:“此事關系國本,還望皇後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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