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65章
端儀公主生辰之後,天章也沒有再去兩儀宮過夜。他和傅冉之間又有了一套新的行程安排。
每天上午,天章去自在殿處理公務,中午回凝翠書房。傅冉帶了元元一起過去吃午膳。吃過飯之後傅冉回兩儀宮,元元留在書房和天章一起午睡休息。午後天章辦公,元元在隔間裏玩,嬷嬷照看她,若天章不忙就讓元元在自己面前玩。晚間傅冉會來接元元,回兩儀宮睡覺。天章在凝翠書房歇下。
老練如蘇檀也看不清天章的心思了。要說天章還迷戀傅冉,那不會到現在都不留他過夜。即便不能行床事,但伉俪間同床共枕的溫馨絕不可少。可若天章已經對傅冉死心了,又怎麽讓他天天在眼前晃蕩。
“多是看在端儀公主的面子上。”宮內外都有這樣的議論。畢竟端儀公主是皇帝的頭生子。也是數百年來,第一位皇帝誕育的帝子。
傅家這年似乎是流年不利。過完年沒幾天,皇後兄長傅游就在外重傷垂危,險些送命。之後皇後本人又莫名其妙“重病”一場,兩儀宮門緊閉三個月。近來端儀公主的冊封慶典上帝後之間遠不如從前親愛和睦。
然而天章并沒有充實後宮的意思——新年之後的納新采選,依然取消了。宮中人員除了補充了些宮女內侍,再無動靜。
宮中曾受寵的孟清極死了,對皇後的寵愛漸漸平息,天章像是突然對後宮失去了興趣。
重五節那天,傅冉給元元佩了百草香囊,頭發披散着,用香艾菖蒲水洗過,裙子上挂滿了層疊的彩色金繪靈符。她又長大了些,膚色雪白,五官越發奇妙——眉目像極了天章,但一眼看過去,就知是傅冉的孩子,可愛極了。
這一天傅則誠,顧玉媛,傅游都進宮來見傅冉。
傅游重傷初愈,面色仍是蒼白,再次見面兄弟兩人皆是感慨。兩人敘談良久,傅冉之前已幾次遣人送藥,這次正好又親自為傅游診斷一番。
顧玉媛只在一邊陪着元元玩耍。
她喜歡小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小女孩,最讨她歡心。元元生得像傅冉,自然也像傅娉婷。顧玉媛是咬着舌尖才克制住自己沒把這話說出口。
傅則誠這小半年來蒼老許多,臉上已不複精明之色。他少小離家,先是求學,後來為官,輾轉數地,入京之後又逢朝中巨變,一直折騰到如今。
他退隐之意已生。
老夫妻兩人各懷心思,面上都帶着一種遲疑的,緩緩的寧靜,元元在他們身邊跑來跑去。他們張着手追她,近乎癡迷地看着這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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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候顧玉媛委婉安慰了傅冉兩句。
“陛下到底是陛下,又還年輕,另尋他人排解寂寞,是意料中事。你且放寬心……畢竟還有元元和小皇子,将來時日還長……”
傅冉聽得噗嗤一笑。顧玉媛越發覺得他怪了,竟能心寬成這樣,但她心中雖急,卻又不知該和傅冉從何說起,只能憂心忡忡地離開。
傅冉知道顧玉媛所說的“另尋他人排解寂寞”找個“他人”是誰。
他一回來時候就知道了。
天章新近的寵臣顧嘉時。顧嘉時官階并不高,只不過是六品文官,然而因在書房中做天章的秘書,陪伴左右專司筆墨,又時常在凝翠書房值夜,比許多高官更能近天章的身。
說來顧嘉時還是顧玉媛族人,與傅冉敘一敘輩分,該叫傅冉一聲表叔。
傅家顧家因為這層關系,對這件事情并不着急。皇後的寵淡了,但皇恩依然落在顧家人身上。
傅冉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沒把一個人放在眼裏,沒把一件事放在心上,哪怕旁人在他耳邊說千萬遍,他也不會在意。
晚間時候,天章難得來了兩儀宮過夜。這段時間皇帝難得留宿兩儀宮,衆人無不歡喜。
習習晚風吹起淡色的暗花輕紗,宮中已經用上了冰——今年天熱得早,天章雙身更怕熱。元元在天色将晚未晚時候最老實安靜,依偎在傅冉懷中,擡着下巴看宮人們将燈火一盞盞點燃。
天章一來,就見一大一小兩個人,都仰着頭,在看燈上的彩霞。
傅冉穿了件半舊的白衣,元元是滿身琳琅。天章一眼看見,只覺得怎麽樣都沒辦法對他生氣。
等元元睡了。傅冉和天章就在花園中蓮池邊納涼。
天章懷這胎期間經歷的事情多,人也沒胖多少,四肢瘦,肚子倒不比第一胎小,一入夏人看着就顯得羸弱疲乏。
他卧在榻上,傅冉為他輕輕按着腿腳上的穴位,緩緩輸入真氣。天章許久沒這麽放松舒适,迷糊間就睡着了。忽而一覺醒來就見傅冉正盤腿坐在他身邊,輕輕搖着扇子。
天章看着他,忽然胡話一樣來了一句:“這次這個孩子的名字都交給你。”
他已知道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出生後就是皇嗣。
但傅冉聽到這話只是笑笑,并未十分驚喜。
他說:“我早就想了好幾個名字啦,叔秀挑挑看吧。”
天章輕微的鼾聲很快又響了起來,傅冉凝視着他疲乏的面孔好一會兒。
之後天章又開始漸漸留宿兩儀宮,然而在外他對顧嘉時的寵信不減反增,賞賜不斷,小顧已成為皇帝名副其實的心腹股肱。
六月月初的一天,天章終于發動。
淩晨時候陣痛忽然就來了,天章正在兩儀宮睡着。他翻了兩個身,還未出聲,傅冉就翻身而起,一把他的脈就招呼蘇檀等宮人:“不必動了,就在這裏生吧。”一聲令下,立時就将産房布置起來。
兩儀宮裏萬事齊備,衆人經歷過一遭了,都忙而不亂。天章起初也較冷靜,等兩波陣痛之後他只有一口氣在斷斷續續地呻吟了,不一會兒就渾身是汗。
傅冉又怕室內冰太多太冷傷了他的身,只能不停為他擦拭。
等一陣陣痛過去,天章忽然抓住傅冉的手:“元元……是在哭?”他低聲問。
傅冉一怔,他一心忙着天章這邊,天章這一說,他才聽到元元真的在哭。
元元醒得早,原本正在床上和傅冉玩着,忽然天章抱着肚子面色難看,忽然又嘩啦啦許多宮人進來把她抱走,傅冉撲在天章身上,許多人圍着天章不知道在幹什麽。她吓壞了。
平時再親近的嬷嬷這時候也不頂用,等傅冉這邊騰出空來哄她,元元已經哭得嗓子都啞了。
“要父皇……父皇……”元元哭得一邊打嗝一邊窩在傅冉懷裏要父皇。
傅冉告訴她:“父皇這會兒要全神貫注地生弟弟,不能分心。”
元元似懂非懂。她這幾個月老聽周圍人說天章要給她一個“弟弟”“太子”,一直盼着弟弟,但這會兒她突然十分低落。
“不要。”她小聲說。
傅冉又安慰了她一會兒,元元總算不哭了,只是愁眉苦臉。
等過了午後,天章已經疼得滿臉是淚。他想起李摩空從前的預言,說他子女不少。
“我……不……”他想說,他再也不生了。可疼得實在太厲害,咬着牙齒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到最後他完全是憑着本能被一群産婆和禦醫擺弄,直到筋疲力盡,傅冉忽然在他耳邊嚷嚷了什麽。
他過了片刻,才聽清楚産房裏是一片恭喜之聲——皇嗣誕生了。
“賞。”他只剩力氣說了這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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