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曲徑通幽境
寒潭寒意刺骨,越泡得久,子鳶與葉泠兮越是覺得身子僵得厲害,也越是靜默得厲害。
“好像有水聲。”寂靜之中,總是能聽見一些方才沒有注意的地方,葉泠兮當先發現了淙淙水聲,忍不住開了口。
子鳶似是意識到什麽似的轉過身去,齊着水面在石壁上用指甲劃出一道痕跡,不一會兒,那道痕跡竟被潭水淹沒,子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原來死亡離她們是如此之近!
若是這兒水面持續上升,遲早會将她們浮到頂部,可是她們跌落下來的地方,暗門朝向是向下的,也就是說,潭水并不會幫她們逃出去,反倒會将她們徹底淹沒,一絲生機也不留。
“公主可會泅水?”子鳶急聲問道。
葉泠兮愕了一下,自己能保證不沉下去已是盡力,又如何憋氣泅水?
子鳶想到方才她們落入這寒潭之時,這寒潭之水并沒這樣深,必定寒潭之底藏有出水口,若是那出水口足夠大,便是她們唯一的生路,所以,不管葉泠兮泅水好與不好,她都必須一試。
想到這兒,子鳶将汗巾收好,游向了葉泠兮。
葉泠兮沒想到她突然又游了過來,警惕地喝道:“你過來作甚?”
子鳶來不及多做解釋,已伸出左手緊緊握住了她的右手,笑道:“或許公主會有淩遲我的機會,公主,深吸一口氣,與我一起沉下去。”
“你……”葉泠兮似是明白了子鳶的意思,可又遲疑道,“本宮……只怕……只怕……憋不了多久……”
子鳶狡黠地笑了笑,忽地欺身靠近了葉泠兮,灼灼的目光帶着一抹邪意,“若是公主殿下不想被我輕薄的話,可要盡力憋久一些,否則啊……”子鳶刻意放肆地看了看葉泠兮的朱唇,“只怕我只好口對口給公主度氣了。”
葉泠兮狠狠瞪了子鳶一眼,“你敢?”
“我敢不敢,可就看公主能不能憋久一些了?”子鳶聳了聳肩頭,笑道,“反正活着出去也是被公主殿下淩遲千刀的,倒不如在死前做些真正下流之事,這才算得上沒有賠本啊!”
“你休想得逞!”葉泠兮接連呼吸了好幾口氣,似是準備泅水。
子鳶賊兮兮地笑了笑,“公主可要準備好了,我數一二三,到三一起潛下去。”
“三!”葉泠兮不等子鳶數數,當先就說了一個“三”,便深吸一口氣,潛下了水面。
子鳶微微一驚,連忙也跟着潛了下去,不過心底也覺好笑,原來大雲高高在上的楚山公主葉泠兮無賴起來,卻是另一番的滋味。
不過當下可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子鳶知道葉泠兮定是撐不住多久,便游得快一些,拉着葉泠兮往潭底游去。
潭底的光線越來越暗,似是深不見底,子鳶與葉泠兮雙頰憋得通紅,只怕也撐不了多久。
暗流!有暗流必有水流之道!
子鳶驚覺水中有暗流湧動,拉着葉泠兮循着暗流的勢子,往石壁游去——石壁之上,赫然有一個殘了半截的鐵門,潭水正嘩嘩地往裏面灌去。
子鳶用力踢向那鐵門,或許是因為鐵門在水中泡得太久,因此子鳶接連踢了幾下,鐵門便已徹底崩壞。
子鳶扯了扯葉泠兮,正欲帶着葉泠兮往鐵門中游去,可是葉泠兮卻猛烈地搖頭,一臉痛苦,子鳶知道,她定是憋不住了。
子鳶當下咬牙帶着她往潭面上游去,她們都需要再換一口氣下來,否則就算是找到了看似生路的生路,只怕也撐不到生路的出口。
氣泡猛地從葉泠兮口鼻中冒出,葉泠兮接連嗆了好幾口水,在水中劇烈地咳嗽着,子鳶連忙捧住了她的臉頰,準備給她度氣。
葉泠兮大驚失色,猛地掙開子鳶的手,破水而出,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喘氣,雙頰不知道是因為憋氣太久,還是因為羞赧,渲得更加通紅。
“咳咳……你離本宮遠些!”
“小的遵命……遵命……”子鳶也劇烈喘息着,知趣地退到了對面的石壁邊,在石壁上又齊水面劃了一道痕跡,轉過身來,悄悄看着那個雙頰通紅的葉泠兮,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不規矩地狂烈跳動着。
葉泠兮始終在水裏泡得太久,只覺得寒意越發地刺骨,忍不住牙關上下磕碰,顫聲呵斥了子鳶一句,“本宮若是真活着出去,定要……定要剜你三千刀!”
子鳶幹咳了兩聲,苦笑道:“若是出去也是死,我倒還不如就死在這兒算啦。”說完,百無聊賴地吹了吹口哨,似是不準備再往下泅水。
葉泠兮想到方才她一人嘆息之語,不禁正色道:“本宮若沒猜錯,你定有個牽挂之人在外,你若是死在這兒了,你會甘心?”葉泠兮說完,嚴聲道,“你若是能守禮本分,安然帶本宮離開這兒,本宮或許……或許可以少剜你幾刀。”
子鳶愕了一下,“少剜幾刀?我可得算算,劃算不劃算?”
“……”
“楚山公主若是肯既往不咎,小的可是感激不盡啊。”子鳶賊兮兮地笑着說完,下意識地往方才劃的那道痕跡看了看,瞧見水面果然到了痕跡之下,心頭的大石終于可以放下,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這兒本來就是灌滿潭水之地,只是因為下面鐵門裂了一個口子,這才讓水位下降,如今鐵門徹底打開,水位定能降到鐵門附近,只需耐心等待,便可連泅水也可以省了。
“休想!”葉泠兮咬牙顫聲道,“你大膽冒犯皇族,必是死罪!”
子鳶一臉無辜,“可是方才我也只想救公主,并無非分之想,罪不至死啊。”
葉泠兮仔細想想,子鳶确實也只是想度氣救她,可是想到方才險些被這個陌生少年給輕薄了唇舌,不由得羞紅了臉,心底那股子怒意就是無論如何也平息不下來。
“你若是一心為國、血戰邊疆的大雲好将士,本宮尚可考慮放過你,可是你偏生是個半夜偷入國寺、暗下毒藥的匪類,本宮豈可放過你?”葉泠兮說得義正言辭,可心底終究有些心虛,她清楚明白,之所以不放過這少年,是因為這少年實在是……實在是太容易左右她的心緒。
這十八年來,楚山公主更像是一個皇子,關心國政,憂心邊關,煩心國之蠹蟲,偏偏她的父皇雲徽帝卻是個貪圖享樂、荒廢國事的庸君。
對楚山公主而言,若是可以,她想成為皇姑姑那樣的奇女子,匡扶君王,肅清朝綱,什麽兒女私情,什麽名利,全都不重要。
只有國事在心,只為國事或悲或喜,斷不會因為一個陌生少年如此憤怒,心底卻不想真正殺她。
“今日不是,難保他日不是啊。”子鳶回了一句,瞧見葉泠兮當真是發了火,便收了聲,心底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到鐵門露出,她定要仗着水性比葉泠兮好,快些溜走。
葉泠兮沒想到對面的少年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禁笑道:“你告訴本宮,你他日能做出什麽功績來,說不定本宮聽了信了,便再少剜你幾刀。”
子鳶聳了聳肩,“最多不過把淩遲換做了腰斬,最後那一刀公主一樣會給我,我就不掙紮了,由着公主下手便是。”一言說罷,子鳶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可是又說不上來。
“無賴!”葉泠兮嗔了一句,天下哪裏會有男子說由着女子下手的?葉泠兮只覺得雙頰一熱,便不敢再回話,免得她又說出什麽臊人的話來。
子鳶無奈地笑笑,也不敢再應聲,想到方才應的那一句話,或許又被葉泠兮聽成調戲之言,已經火上澆油,只怕葉泠兮又偷偷給她記了幾刀,這輩子可就真注定要千刀萬剮了。
葉泠兮偷偷瞧了瞧子鳶,此時她的臉頰已經被凍得煞白,卻越發地顯得她的臉頰清秀。身為公主,她見過不少官家子弟,雖然油頭米分面的不少,可有眼前少年這樣細膩肌膚的少之又少。葉泠兮只覺得眼前的少年似是一道迷霧蒙蒙的景色,令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可又怕探得太深,從此流連忘返。
若是他真不是壞人,那……
葉泠兮連忙打住自己的想法,背過了身去,看着滿是青苔的石壁,只覺得心跳似是快了一拍。
子鳶安靜地看着葉泠兮的背影,目光落在了她那衣裳裂開的雪肩上,定是因為方才泅水,又将那衣裳撩開了許多。子鳶猶豫再三,終于忍不住道:“公主殿下,你的衣裳……似是……掉了……”
葉泠兮這才意識到肩頭又露在人前,不由得連忙拉了拉衣裳,回頭給了子鳶一記可怕的眼刀,“你再看,本宮……本宮……”
子鳶連忙轉過了身去,急聲道:“可別又說挖了我的眼睛啊,公主殿下,我可不想黃泉路上成瞎子。”說完,瞧了瞧方才留下的痕跡,水面已經下了足有三尺深。
葉泠兮暗暗一笑,“原來你也會怕。”
“怎會不怕,這分明就有生路了,能不死為何還要死呢?”子鳶回了一句,又在石壁上劃了一道痕跡。
葉泠兮看到了子鳶的舉動,悄悄游了過來,當瞧清楚了石壁上的痕跡,當下了然,“果然是死不了了,本宮可要好好想想,究竟剜你多少刀才夠?”
子鳶幹咳了兩聲,突然倒吸了一口氣,往水面下泅水而去——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實在是等不到水面下降到鐵門附近,只有趁着這時候趕緊溜!
“你哪裏跑?”葉泠兮驚呼一聲,當下也跟着深吸一口氣,緊追着子鳶泅水而去。
游了一會兒,鐵門近在咫尺,子鳶連忙鑽入了鐵門,借着水勢,快速沿着水道潛游。
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裏憋了一口氣,葉泠兮竟比方才還能憋氣,不依不饒地緊追着子鳶游動着。
終于游出水道口的一線光明,子鳶往上沖水而出,接連呼吸了好幾口氣,還來不及看清楚周圍的物事,便不顧一切地朝着第一眼瞧見的岸邊游去。
“咳咳,站住!”葉泠兮也跟着游出水面,吃力地追着子鳶游去。
子鳶奮力游到岸邊,只覺得全身上下又冷又酸,剛欲上岸,只覺得腳踝似是被什麽纏了一下,便感覺有什麽要将她拖入水底。
子鳶第一想到是葉泠兮,可瞧見葉泠兮分明在自己十步之外,心頭不禁一涼,大呼道:“小心,這水裏有……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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