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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江縣城不大,雖然也是在昆侖山山腳下,但因為離上山的路離的實在遠了些,所以即使挨着求仙的聖地,可仍然算不上香火旺盛,連着城門口擺攤算卦的都沒幾個。
此刻日頭西斜,幾個算命的老先生見來往的人稀疏零散,便都慢慢開始收拾起東西,打算回家去了,只有蔣仲谷還正襟危坐,手中一、本道德經看得如癡如醉。
旁邊一個老頭收拾完了,走到他攤子前面,敲了敲他的桌子嘲笑道:“天兒晚了,回去算了,我看你今天也開不了張,還是留上我這樣一把山羊胡子再來吧!誰會相信你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會算命啊!” 蔣仲谷放下書,也不惱,拱手虛弓,還是那句話:“小道乃火德真君座下弟子,通天眼,知未來,能捉鬼降妖,驅兇避邪,現下擺攤,只為解眼下急難,并非今後算命賺錢!”
老頭嘲諷的哼了一聲,徑自走了。 蔣仲谷見旁邊還有幾個蔔卦的正看着他,便一一拱手作揖,而後才又坐下,低頭看他的書去了。
一行字還未看完,面前光線便被人影擋住,頭頂上傳來清清朗朗的一把聲音:“敢問,小道長可會斷字?” 蔣仲谷擡起頭,往那聲音看去。
面前站着的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白色錦袍外罩着淡紫色紗衣,那紗一看就是好東西,薄如蟬翼,輕盈飄逸,腰間一條月白腰帶上鑲着的也是一塊沒有半點瑕疵的碧玉,最妙的卻是那人發冠上嵌着的珠子,不知是什麽名貴的寶石,竟是熒熒的發着淡紅的光芒。
再往臉上看去,更是難得一見的好容貌,氣宇軒昂,星眸皓齒,加上那眼角眉間的涓涓暖意,蔣仲谷只往那人眼裏望了一望,就立即心生歡喜、親近之意,連忙起身道:“公子稍等片刻。” 說完手上忙着,将紙筆遞到那人跟前。 來人一笑,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執筆,在巴掌大的一方紙上,寫了個“火”字。
蔣仲谷看了一會兒字,又擡頭看了看來人,左手掐算了半刻,眉頭皺起來道:“公子可是從遠方而來?”
“正是。”
“雲游四方,沒有一定去處。”
“不錯!” “……”蔣仲谷生怕是自己看錯了,趕緊着又拿手指頭掐算起來。
“道長算出了什麽?盡管與在下直言,不必忌諱……”
“這個……”蔣仲谷擰着眉頭頓了一下,而後才道:“公子近日可是要有血光之災啊……”
“哦?”
原本已經收了攤子要走的兩個算命先生也圍過來湊熱鬧,想看看這有點呆頭呆腦的小道士到底有什麽真本事,一聽他這話,心裏都是輕蔑一笑,只等着他接下來的說辭。
“不過,公子也不必太過擔憂,我與你寫一道辟邪靈符,公子只要貼身藏着,當可化兇去險。” “那就麻煩道長了。” “只是,我這靈符卻是要收費用的,一兩銀子一張!良心價,童叟無欺!”
“自然不敢讓道長白白辛苦!”說着,來人便從懷中拿出一張五兩小票,笑道:“道長辛苦!” 兩個老頭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鄙夷,眉頭一挑,那意思自然是:“什麽真君弟子,還不是一套說辭?一兩銀子的良心價,也忒黑了!”
蔣仲谷撓撓頭,有些尴尬道:“這……我找不開……”說完看着那人身後兩個還在看熱鬧的老頭問道:“老伯可有銀錢能……” 他話還未說完,兩人都是兩手往袖子裏一插,一同搖頭:“老夫蔔卦不過收個幾文,哪裏有那麽多錢?” 言下之意,自是揶揄他收費太貴,有坑蒙拐騙之嫌。
蔣仲谷也不以為意,只紅着臉有些羞赧的看着面前的人道:“要不公子先去換了零錢,等你回來,我也正好寫完……”
那人一笑,将手中銀票又往蔣仲谷面前送了送:“在下也是信道之人,這多餘的銀子小道長只管收着,在下還有求與你,望你幫忙。”
“公子請講。”
“在下原本雲游四方,想要見識一番,今日與你一見,覺得十分投緣,希望道長不嫌棄累贅,讓在下與你結伴,跟随道長去見一見那古靈精怪的奇事,不知道長可是願意?”
蔣仲谷略微有些意外。
他自幼在道觀長大,除了一個不太着調的師傅之外,再沒與別人共同生活過,如今師傅也雲游去了,他只剩孤身一人,想起來倒是真有些孤單,眼前這人雖身份不明,但怎麽看也不像是壞人,又想到剛才算他近日有難,若是真與自己結伴,倒是還能幫他一把,想到這裏便點頭道:“這有何難,不過,公子可要知道,捉鬼降妖可不是鬧着玩兒的,總是有兇險,公子不怕?” “有道長在,自然不用怕。”
兩人這就算是說定,蔣仲谷也不客氣,将銀票收起來,從身旁的草筐裏翻出一張符紙、一把桃木短劍、一只白瓷空碗來。 他回身管身後茶攤老板要了一小碗底清水,而後閉上眼睛,右手拿着桃木劍對着空氣念念有詞了一陣,之後劍尖輕微掠過左手食指指尖,便見一縷鮮紅自指尖湧出。 他拇指捏在指尖下方,左手輕動,在清水上寫寫畫畫,片刻後,那清水上就現出彎彎曲曲的血跡來,又聽他念了一句,才将那符紙以劍尖提起,在水碗上一晃,那彎彎曲曲的字符就印在了紙上。
“這符能驅兇辟邪,公子需貼身收着,切記不要弄髒了,更不能沾血!”
“好。”
此刻日頭已經落山,天邊只餘一片火紅的晚霞,蔣仲谷見時候也晚了,想到眼前的人要與他同行,尋思着回去得收拾個房間出來住人,便着手将東西都裝進草筐之中背在背上,又将桌凳還給旁邊的茶攤,再給了老板五文錢、道了謝,才轉身對那人拱手問道:“敢問公子貴姓?”
“道長只管叫我滄黎即可。”
“滄黎兄!”蔣仲谷臉上微紅,撓了下頭呵呵笑道:“你也別道長道長的叫我了,小道姓蔣,道號仲谷,叫我仲谷就行。” “好,”滄黎微微一笑:“仲谷。”
蔣仲谷是他師傅撿回來的孤兒,這些年裏都只和他那一把白胡子、老得走路都緩慢的師傅學習降妖伏魔之術,他們所住的道觀偏僻、隐秘,平常門口連只過路的野狗都難見一只,盡管滄黎看起來還要大他一旬多,卻仍是他長這麽大以來相處的、與他年紀最近的人了。
兩人路上無事,就簡單說了些自己狀況,算做是相互認識。 蔣仲谷半路上将銀票兌成碎銀子,買了十幾個素包子和幾張燒餅,又上茶莊稱了三兩茶葉,路過糖果攤子時又買了幾塊松子糖。
他住的清音觀在屏江縣西北方向,從城門過去需得橫穿屏江縣城。 待到滄黎被蔣仲谷領着到了一個破敗的、巴掌大的小院前面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
“……” 滄黎看着眼前只有三間屋子的小院,只覺得這更像是獵戶山上臨時落腳的地方,怎麽說,都不該是個道觀,更不該是昆侖山底下的道觀。
昆侖山對于信道修仙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無上聖地,山腳下方圓百裏之內的所有道觀都算得上是香火鼎盛,即便屏江縣地處偏僻,離上山的正路有些遠,但這清音觀冷清到如此地步也實在匪夷所思。
滄黎擡頭往門口挂着的、已經鏽蝕近半的木頭匾額上仔細辨認過去,勉強能認出“青音”二字,若不是路上蔣仲谷早就說起過,他當真是無法得知這處風雨飄搖的小破院子竟然就是清音觀。
蔣仲谷自然也知道自己這住處着實太寒酸了些,一般人要借住都得擔心半夜房頂被風吹走了,更別說是像滄黎這般華貴的客人了。
“這個……”蔣仲谷見滄黎眉頭微皺,駐足不前,臉上便就又紅又熱,兩手互相搓着,有些羞赧道:“真是唐突滄黎兄了……”
滄黎回過神來,微笑道:“你誤會了,我不是嫌棄這裏,只是直覺覺得這裏陰寒,恐怕會有靈異出沒,不知道是哪一代道長修建,為何選在了此處?”
蔣仲谷見他神色誠懇,心中一松,又聽他言語中略通方術,果真是同道中人,更是覺得親近,也不再拘泥,一邊推開了木門将他讓進院子,一邊解釋道:“這裏原本不是道觀,據說建造這院子的原是這裏一個修煉的貓妖,他在這裏修煉了近四百年,已經換做人形,不知是何機緣,巧遇了一個要去趕考的秀才,兩人相處之下竟是情投意合,就隐居在這裏過起了日子,”說道這裏,他指着院中一方黑石改成的石桌道:“這便是那貓妖修煉的寒石。” 而後便讓滄黎在石桌邊坐下,自己則手上不停,點燈、打水、燒柴,片刻功夫就将院中一個又黑又舊的泥爐點着,做上一壺水,等着水開的時間又進西邊小廚房裏将包子熱上,忙完了才回到院中接着道:“只是那貓妖修煉得不老不死,秀才卻只是一介凡人,貓妖為了讓秀才長生,便去偷活人心來煉丹給秀才吃,鬧得這附近人心惶惶,祖師爺雲游途經這裏,聽得貓妖為非作歹,便破了他的內丹,将他打回了原形,這本來應是功德一件,但祖師爺當時年輕,求功心切,施法間将前來救那貓妖的秀才也給傷了,貓妖為了救秀才一命,把最後一口元氣渡給了秀才,自己卻魂飛魄散,秀才也是情癡,萬念俱灰之下就一頭撞死在了這寒石上……”
這故事當年聽師傅講起來時,蔣仲谷不過十來歲,還不懂得情愛為何物,卻仍是唏噓不已,現下講給滄黎聽,不知怎的,又勾起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緒,心口堵得難受,嘆息着停了好一會兒才又接着道:“祖師爺也為秀才的行為所感動,心知是自己的手段太過激烈,才造成了這樣的慘事,懊悔不已,就在這院子裏潛心悔過,後來将這院子改作了道觀,終生都在這裏修道。”
滄黎安靜的聽他講整個故事講完了,才點點頭感慨道:“也怪不得你祖師爺,人和妖原本就不該有情……”
“為何不能有情?”
滄黎一愣,看着眼前的小道士:“本非同類,定是不能有好結果,如何能有情?”
作者有話要說: 從前的文了,最近才完結,現在一起放出來,看官看個熱鬧吧,不要跟我計較道教、佛教人物哈,其實多數都是我自己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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