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香水金邊草
第二日,夢知等人就被官府人員帶到了災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和能兩相完?
到了此時,昔日生機的先羊郡已經一片死氣沉沉,街道上已經沒了多少行人,一片灰敗之象。店門緊閉,衣着破爛的乞丐躺在街角,破廟,一邊哎哎的嘆氣,一邊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醫館也沒多少人,有些遠見的大夫都在這這之前走了,只有個別的大夫留了下來,有錢的能走的也都走了,只剩下一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不得不留在此地的人。
大夫看診是要收錢的,當然也有自己掏錢煮一些湯藥免費供給災民的,但這綿薄之力已經不能解決災民的問題。
夢知一行人帶着幾車官府提供的藥材,蒙着白布,捂着口鼻,踏進災區。遠遠就看見一個穿着粗布衣的中年人在布施湯藥,這個人叫做馮苦,是先羊郡的大夫,一直都樂善好施,極得先羊郡的人尊敬,從溫翼蔓延至今,已經在此兩個多月,每天都會煮好湯藥分給窮人。
“馮大夫,您真是好人,我們這些窮人全靠你布施湯藥才能撐到現在啊!”
馮大夫舀起一碗湯藥,“這是最後一碗了,老人家快喝吧。”然後滿面愁容地望向後面老長的隊伍,“大家先回去吧,湯藥已經分完了,請各位明天再來。”
“唉,老天也不讓窮人過好啊!”
“兒子,孫子都走了,老頭子我一個人可怎麽活喲!”
“娘……娘,我好熱……娘,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要離開娘親。”
“孩子,我的好孩子,乖乖睡覺,睡着就舒服了……”
……
“馮大夫,我等是官府派來救治災民的大夫,等會兒還有另一批隊伍要到,還帶來了一批藥材,等下就可以煎好給災民送去。”夢知說道。
馮大夫将碗收好,“官府可算是派人來了,我還以為這一幫朱紅大門中的達官顯赫将這先羊郡忘了。”
“馮大夫辛苦了,官府怎麽會忘了災民?我們一定會盡自己所能,盡心救治災民!”
馮大夫嘆了口氣,“這一片瘟疫嚴重,已經死了上百人,屍體都扔到前面群荒山上埋了,現在還有大批的人病者,只怕這疫情不好控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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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知端起碗聞了一下,“這湯藥裏加了黃皮,紫草根,艾蒿,射幹……嗯?怎麽有這個?蛇床主治嗳氣,胃寒,嗯,好像于瘟疫們什麽作用,若是加入一味藿香會更好的……”
馮大夫臉色一變,“丫頭不要亂說!這時藥書上的方子,怎麽會錯!”
夢知眯起了眼睛,再仔細聞了聞,“不對……應該再有一味藥才對!什麽呢……若是有香水金邊草就好了。”
香水金邊草?
這個世界上學醫術的人都應該聽說過,這種草藥的作用并不是什麽神乎其神的包治百病,起死回生,但它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可以綜合各種草藥的藥性,比如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藜蘆反人參、丹參、沙參、玄參、細辛、芍藥;烏頭反半夏、瓜蒌、貝母、白及、白蔹,但有時候如果一起用會有更好的效果,但因為它們藥性相抗,就造成了很多阻礙,所以需要一味藥來将之融合。但要真正做到幾乎是很困難的,而香水金邊草就是其中聖品。但那是傳說中的草藥?怎麽可能會有?
“唉!你可知道這香水金邊草是傳說中的草藥!根本就無人找到過!”馮大夫嘆氣。
“咦,怎麽會?當年藥仙公孫樹就在元白山的北邊瀑布下找到了這種藥草,此草藥高約三寸,根莖翠綠,葉似手掌,邊緣泛金輝。後來被移栽到了他的庭院中,若說找是一定找得到的!”夢知自信滿滿。
馮大夫聽到這消息也是滿眼詫異,不曾想着世上還真有人可以知道這草藥的習性和形狀。
“只是這藥仙逝世離今也有三百四十多年,他的庭院如何還存在?若說要找到自然是難上加難!”
的确,藥仙是個什麽樣的角色?不求名利,不求錢財,唯獨癡迷于草藥,他那個庭院便是在荒山野嶺之中,說不定連個草木屋都沒有,就一山洞!要不是此人留下一本《草木注解》為後人所知,只怕世上有沒有人知道此人都還說不準,誰又知道他曾今在哪個荒山上駐紮過?
“當年有文獻記載,說是藥仙就隐居在當時的沐風郡松雲縣的幕簾山,這個,”夢知掰起指頭算了算,“我對歷史不甚了解。不知道是今天的哪個地方。”
夢知的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可憐巴巴。
“對了!”馮大夫一臉欣喜,“按着這樣算下來,這地方不就是當年的沐風郡松雲縣嘛!至于那個幕簾山說是犯了哪個縣太爺的忌諱,早就改名字了!就是現在的群荒山!”
夢知傻在當場。
這是什麽樣的運氣?随便走個地方都可以找到藥仙的故居?
“不知道姑娘又是從何得知的?老夫飽讀醫書這麽些年,從未聽說過此類事情?”
夢知适當的謙虛了一下,“因為家父便是癡迷于醫術,從小便要我看此類書籍,這藥仙公孫樹便是家父所敬仰的醫者。”
“原來如此。敢問令尊何許人也?”
“夢天便是家父。”
“可是那十二年前消失于江湖的神醫夢天?”
又是消失!為什麽又是消失!爹呀!你再不出現,別人會以為你已經死了啊!
“是的,家父不常在江湖上露面。”
馮大夫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都說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馮大夫一下子就放輕松了許多,想必這神醫之女也不會太差。畢竟看這女子先前的表現來說,能夠僅僅通過嗅覺就将草藥成分一無巨細地說出來,這已經是一個很有學識的醫者了。
瘟疫蔓延,黎明百姓流離失所,雖然官府已經提供了藥材,但有一個有效的藥方,盡快救治病患是最重要的。馮大夫雖然是一個有名的大夫,所配的藥材也十分不錯,但還是太慢了。
既然可能出現像香水金邊草這樣的奇藥,必定不可錯過。
兩人決定到群荒山上去尋找藥仙的庭院。
當然,栖雪是要一起去的。
三人站在群荒山腳,沿着小徑往上走,周圍枯枝敗葉,但草藤卻是瘋長的,枯黃的樹葉厚厚的堆積在路上。随處可見森森的白骨。
群荒山之所以叫做群荒山,是因為這裏從夏诃王朝開始就成為了葬屍崗。
所以幾人走得甚是小心翼翼。
馮大夫畢竟不如年輕人體力好,才走到半山腰就止不住的喘氣,而卻是半點香水金邊草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馮大夫,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夢知勸道。
馮大夫皺着眉頭,“不行啊,山下病患還在等着!若是回去遲了半分,又不知道要送掉多少條性命!”馮大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夢知抿起了唇,“這樣好了,我和栖雪先往山上走走,若是發現了藥草就一并帶回來,您先在這裏等着。”
的确,這是一個最不拖延時間的辦法。
馮大夫點點頭,找了一個幹淨石塊坐下。
夢知和栖雪繼續往前走,已經走了不下半個時辰,周圍的樹枝卻越來越繁茂,幾只土色的麻雀在樹上叽叽喳喳,倒是顯得有些生氣了。
夢知早就走路不看路了,因為這群荒山上有許多外界鮮少有的草藥,忽然,一株奇異的草藥吸引了她。
那金色的邊翠綠的葉脈,可不就是香水金邊草?
夢知一陣興奮,向着那株草藥歡快的奔去。
忽然,耳後風聲響動。夢知心裏一涼。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
只見明晃晃的劍鋒直直地向她砍來,寒光陣陣,夢知背脊發麻。以她那三腳貓的功夫絕對不夠看。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色的身影像一道閃電飛快地出現在她面前,電光火石之間,只聽到一聲金屬被擊落的聲音沙啞地響起。
來人已經硬生生的倒在了地上。
夢知直到一切都結束還是半點都反應過來。那個看似弱不勝衣的美少年,一臉的冷漠,用腳随意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又慢慢地蹲下身,試了試此人的鼻息。
無不随意地說:“死了。”
夢知又一次傻了,雖然能想到栖雪武功很高,但絕對沒想到反差這麽大,他那麽冷漠,但不知為何,卻不害怕。在爬起來的一瞬間發現自己的手被割傷了,血滴答滴答的滴在那幾株長得正好的草藥上,手邊是一只j□j的手骨,她恰恰被這鋒利的斷骨處給劃傷了,夢知連忙爬起來,抖抖抖,“這是誰?為什麽要殺我?”
她确定她這性格的确不好,但還沒有到得罪什麽死敵的地步。
栖雪搖了搖頭,“不知道。”
夢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
“不管了,先把香水金邊草帶回去再說。”夢知又蹲下,拿着小鏟子,準備将這幾株草藥刨出來。
栖雪皺了皺眉眉頭,“手流血了。”
夢知豪不在意,的确不在意,仿佛覺得沒人會關心似的。随意擦了擦血跡,就不管了。
栖雪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淡定地牽起她衣裳的衣角,只聽一聲短促的帛裂之聲,她的衣服被撕了。
某人淡定地拿起才撕下來的布條,執拗地拉過夢知的手腕,開始捆綁。
夢知不淡定了。
喂喂!這種情況下不應該是你自覺自願地撕下自己的衣服給我包紮麽?再說,我的小布包裏明明就有這些常備工具的啊,紗布什麽的真的不缺啊!再說,這麽小個傷口真的不需要包紮嘛!
“放手!痛啊!我有紗布!”夢知跳腳。
美少年淡定地松手。
夢知弱弱地開始給自己包紮,看着缺損的衣角,欲哭無淚,她以後再也不敢放着傷口不管了!
兩人下山,來到半山腰,看見馮大夫依舊坐在原地,手裏拿着一株草藥研究。
馮大夫見着夢知走下來,看見她手上抱着的紗布,“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夢知本能的不想把遇到刺客的事情說出來,大大咧咧道:“沒什麽啦!這山路太難走了,上面根本就沒有路了,我不小心滑了,擦破手腕而已。”
馮大夫倒是放下了心,“那就好,姑娘為了天下黎明百姓,以身犯險,真不愧為一代仁醫。”
夢知被誇得有些心虛。
“過獎了過獎了。”
三人又一同回到了鎮子上。
夢知的确很敬業,待到下山之時已經是傍晚了,此人又勤快地去熬藥,在竈火旁邊炖了兩個時辰,人都要烤糊了。
收拾好廚房,将湯藥到在一個個黑色瓷碗裏,端了出去,先是給旁邊草屋裏的小孩子吃了。那小孩子本來是發着燒的,整個身子燙得很,不停地說着胡話。孩子的娘親抱着她,一臉的悲痛。
夢知将她扶起來,喂了藥之後,那孩子便睡着了。
直到第二日,那孩子竟然就這麽好了!雖然還沒恢複到活蹦亂跳的地步,但逼近不發燒了,也吃得下東西了。
那位憔悴的母親顯得十分高興,簡直又哭又笑,“姑娘真是神醫!多謝姑娘了!若不是姑娘幫忙,我家小順子還不知道活不活得成呢!可算是遇見貴人了啊!”
夢知謙虛。
夢知的藥方果真有神效,瘟疫得到了非常好的抑制,由于某人登山采藥不甚劃破手腕的事跡已經廣為人知,別誤會,這真心不是她自己宣傳的結果,大概是馮大夫覺得現在的年輕人能有這樣的精神真不容易,所以逢人便誇。所以夢知這個不僅醫術高超而且仁心仁義的名頭算是落實了,再加上此人是傳說中得神醫夢天的女兒,名氣就更大。
現在整個先羊郡的人對着夢知此人皆是又尊敬又喜愛。
自打知道夢知知道栖雪恢複記憶之後,夢知大概終于知道了臉皮的重要性,所以收斂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将“老娘”二字挂在嘴邊。
所以此人的花容月貌就更加明顯了些,簡直成了災區人們心中的觀音菩薩。
于是一同來災區的救災的人也無話可說了。
趙師義此人也漸漸放下了芥蒂。
轉眼就是一個多月過去。
疫情已經控制下來,只要照着藥方熬藥就好了,官府準備将夢知幾人撤離出去。
終于到了離別的時候,所有被救治過的災民都跑過來送別,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如同嫁女兒。
夢知不淡定了,激動地揮了揮手,“鄉親們,以後你們要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記得找我!我一定相助!”
鄉親們激動了,“神醫大人真是活神仙啊!”
“神醫大人是大好人啊!”
“我們都記得神醫大人的好呢!神醫大人有什麽事我等也一定會盡力幫助的!”
……
夢知揮一揮衣袖,帶走一堆土特産。
官府特地給夢知弄了一塊牌匾,上書:救死扶傷活神仙。
夢知表示,她真的很無奈。
臨走,趙師義此人畏首畏尾地走了過來,臉色及其紅潤,“那個,以前是我多有得罪,夢姑娘的确有驚世之醫術,小生佩服,請姑娘見諒。”
夢知無所謂的擺擺手,“沒什麽,我有時候的确很嘴賤。”
栖雪淡定地點頭。
趙師義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夢知擺擺手,“我明白我明白,咱們有緣再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師義呆,我說你到底明白了什麽啊!
燭光下,夢知望着手中的草藥,有些恍惚,這并不是香水金邊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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