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如你所願

風雪交加阻礙視線,賀清邪被封住靈脈調用不了靈力,召喚佩劍已是大為不易。

接過一劍,虎口驟然被強大的劍意震的發麻。

她擰着眉頭,自?接到傳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會有這一戰,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麽?猝不及防。

空有靈力的劍影快如閃電,在雪中?亂花漸欲迷人眼,铮铮相撞。

蘇長依立在一旁看的心血澎湃,暗道刺激,若能親自?手刃,那恐怕會更刺激。

坪蘭一如五百年前,招招劍走偏鋒,變化詭谲,不多?久兩人已走過數十招。賀清邪被喂招喂的毫無招架之力,被殺伐決斷的招數逼的節節敗退。

坪蘭當胸一踹,君窈仙尊的愛徒就如斷線的木偶飛了出去,驚天動?地般砰一聲?砸在地上,震起周圍鋪蓋一地的雪花。

賀清邪仰躺在雪地上,一頭青絲淩亂不堪,汩汩殷紅随着鐵鏽味一股腦兒湧上喉嚨,哇一聲?吐了出來,從嘴角渙衍過下颚,沒入脖頸,絲絲溫熱燙的她心間一縮。

對招中?途,坪蘭打斷了她十幾塊骨頭,一摔在地上,陣陣涼意就順着弟子服往骨頭縫裏爬,愈來愈涼,愈來愈冷,愈來愈疼。

再無力氣握住佩劍之時,熟悉的痛感,讓賀清邪渾身緊繃,視線模糊地看着虛空,眼前發黑。

她想?起身,但已如強弩之末,亦如快要油盡燈枯的年邁老人。

腦中?空了一片,有什麽?遽然撞入眼簾。

似乎也是如此大雪紛飛,天地一色的場景,日光昏暗,可見度低,耳邊傳來環佩相擊的脆鳴聲?,如雨落深泉敲擊起寂寥雪夜的戰歌。

吭哧吭哧地壓雪聲?自?遠處傳來,來人一手玩弄玉笛,一邊朝她過來,那玉笛尾端墜着豔紅豔紅的穗子,就像一髻月老的紅線。

人影漸近,飛瀑銀絲順着耳邊垂在她臉上,幽香冰涼,帶起陣陣癢意。

賀清邪魔怔一般向着虛空伸出手,指尖動?着想?去觸那辛紅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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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長依愁容滿面?,不悅地往後一仰,躲了過去,心想?這孩子不會是被踹出腦震蕩,傻了吧?

“徒兒,你怎麽?樣了?!你沒事吧,那兒受傷了?為師怎麽?看不出來?”

坪蘭下手,本就是沖着賀清邪命去的,沒有當場結果她,蘇長依還是挺遺憾的。

落空的手碰不到花瓣,卻拽住與銀發一同垂下的紅色绡绫,一拉,绡绫便順着白皙如玉的脖頸滑了一圈,松散下來。

那脖頸的正中?間有一道一指長的疤痕,不猙獰,但在一個毫無瑕疵的人身上,那便是難看。新?生的疤痕顏色要嬌嫩許多?,而這道疤幾近皮膚的本原色,想?必是很久以前彌留下的。

簌簌落雪聲?中?,賀清邪看到那條疤,突然确定了什麽?似的,牽動?起僵硬的嘴臉,自?嘲笑了一下。而後,蘇長依聽到如擊環佩的聲?音,那是賀清邪迷迷糊糊吐出的最?後一口氣兒。

“師尊……你……”

蘇長依心中?一疼,微微愣住了。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是一瞬還是一刻。

是滄桑變換,還是鬥轉星移。

她分不清了,她聽到自?己莫名哼起了一首愛恨情仇“纏綿悱恻”,又“豪邁萬丈”的老歌,這是她心中?有感而發,腦中?自?動?浮現的曲調。

“……愛是迷迷糊糊,天地初開的時候,那已經盛放的玫瑰,愛是踏破紅……”

遠處坪蘭踢着石頭,飛射過來砸在她腳邊,反應過來後,她收斂表情起身,居高臨下睥睨已經阖上眼的賀清邪。

坪蘭收了劍,看向一旁仍舊吭吭作響的大雪球一眼,百無聊賴走過來拍着她的肩膀,問?:“你們師徒有點?意思啊?是在上演師徒情深麽??”

蘇長依冷漠回頭白了對方一眼,打掉她的手,“你答應過我的,現在動?手吧,廢什麽?話?”

“師徒相殘,”坪蘭啧嘴,興趣盎然地揣摩這四個字,片刻,“我幫你動?手,那還能叫師徒相殘麽??”

“你殺的人比我多?,如今前輩還在意多?一個?”

“那可未必,百年前我深受師姐管教,她教我最?多?的莫過于?不能随便傷天害理,你這樣是陷我于?不義啊,我師姐可是會怪我的。”

坪蘭面?上難掩苦悶,回想?以前的時光,惆悵在心頭蕩漾。

世?事難料,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過時過境遷。

蘇長依倒抽一口風雪氣息,雪花混着涼意湧進喉嚨順着喉管滑下肺腑回蕩四周,涼的一陣暢快。

她攥緊指尖。

為了一件還未發生的事情就動?手殺人,是否過于?沖動??

蘇長依咬緊牙關,打定要為自?己永除後患,但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自?當遵從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怎麽?能幹出血腥殘暴的事情呢?就算想?幹,也得?委婉一點?兒幹不是?

“我不能動?手,你也可以不殺她,那勞煩你廢些力氣如何?”她拾起绡绫将帶有疤痕的脖頸重新?纏裹住,繞完最?後一道,她擡起下颚示意對方看向玄鐵橋的方向。

坪蘭瞬間了然。

上清墟寰玄窈澄四座仙山的中?心之下,密林叢生,毒霧缭繞,內有蛇蟲鼠蟻,毒物猖獗。以她從《疼了踢我一下by我屁股翹》這本小?說中?了解的信息所知,那如瀚海覆蓋的白霧之下,不僅妖物聚集,還有一方被寒鐵玄鎖鎖在叢林深處的青蓮血池,那是所有上清墟弟子嚴禁到此的禁地。

君窈仙尊專挑澄山與窈山玄鐵橋下設置棧道,建立行?刑逼供的刑靈室未嘗不無道理。禁地,刑靈室,這是陰暗交疊,一加一等于?二啊。

雙倍的快樂,你值得?擁有。

“你可真狠。”坪蘭揚了揚嘴角,對那建議不予反駁,提着賀清邪的衣襟把?人拖到橋邊,提在空中?。

她回過頭又問?了一句,“确定嗎?這可是一錘定音的買賣,我手一松,你這寶貝愛徒可就要摔個稀巴爛了。”

“咳咳。”

冰冷徹骨的風寒吹的時間越長,蘇長依腦袋越疼,她用绡绫捂在嘴間悶咳了幾聲?,另一手僵硬地做了一個“您請”的手勢。

坪蘭仰頭發笑,颔首道:“那便如你所願。”

纖長的指一根一根松開,白衣飛揚的人便如俯沖往下的鳥,迅速墜入濃濃霧霭,消失不見。

片刻,密林深處驚出一群飛鳥和獸鳴。

蘇長依勾起唇角,輕咳了幾聲?,終于?松緩了身軀,發自?內心地笑了。

橋邊風雪絕美,不過無人欣賞。

賀清邪的事解決完了,眼下還有一個龐然大物尤其惹眼。

蘇長依指着已經被包裹的密不透風的巨大雪球,示意坪蘭,問?:“能打開麽??”

坪蘭颔首低眉,瞧着自?己一身祝钰的道袍裝束,悠悠道:“我不想?多?事,她倆必須死。”

“方才不是說你師姐教你不能傷天害理,莫不是在诓我?”頓了一下,蘇長依轉口道,“從你把?賀清邪扔下去的那一刻,我便想?好出路了,你不想?多?事,同樣的,我也不想?。”

蘇長依施施然走近,看着對方仰起和善溫潤的臉,陰柔地開口,“前,輩,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你想?怎麽?做?”

“你想?我教你‘出陰神’,我一時又想?不起來,我所修典籍又都在上清墟,自?是不能離開。”

“你想?留下?”坪蘭眯着眼,倒似要把?人看穿,“還有就是,雖然你嘴裏叫着前輩,卻沒有絲毫該是對前輩的态度。敬意呢?”

蘇長依嗔笑一聲?,“怎麽??那前,輩是想?要我如何呢?對你卑躬屈膝麽??你覺得?我會嗎?”

當然不會!

坪蘭當然自?知這個道理,長袖一甩,側過身去,她的視線落在依舊從內向外發出吭吭鑿壁聲?的大雪球上,眸光微閃,“那到不必。既然你有法子,那我依你便是,不過我勸你不要跟我陽奉陰違,我在禁地百年的遭遇足夠讓我把?你撥皮拆骨,大乘期巅峰的君,窈,仙,尊——”

“前輩說笑了,怎麽?敢呢?”蘇長依佯笑着,桃花眸子閃着光,指尖卻在裙袖的遮掩下暗暗發抖。

她道:“那就煩請前輩先幻變成我徒兒的樣貌,我兩位師侄都知道,你依附在我掌門師姐身上操控整個窈山弟子,我掌門師姐的身份自?是不能再用了。”

坪蘭一臉鄙夷。

“佯裝……你的,愛徒?我想?問?,你是在做夢嗎?”

“你想?學‘出陰神’嗎?”

坪蘭:“……”

她一陣惱火,鐵青着臉,瞪着蘇長依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當即把?這人也扔下山崖。

***

雪球內的空間窄小?的可憐,能站住腳的地方皆給?陸星桐穩住身形用了。

沈柔柔從小?身嬌體弱,遇到寒風輕易不能出門,直到被祝钰強灌極品靈丹妙藥,好生小?心翼翼養了兩年才把?身子骨養好,這會兒貼着球壁,哆嗦的抖個不停,隐隐有舊病複發的感覺。

沈柔柔軟聲?軟氣,腦子被凍的思維有些滞緩,抱着手臂全身縮成一團,“好冷啊師姐,嗚嗚嗚,怎麽?辦?師叔打不過師尊的,我們還出不去,師叔萬一受傷了怎麽?辦?”

“算算時間,賀師妹應該快到了,柔柔別急。”陸星桐手下不停,四肢百骸皆被寒氣包裹,動?作早已僵硬,靈脈逐漸滞澀。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沒用劍鑿開雪球,兩人就有可能先凍死在裏面?了。

她咬咬牙問?:“柔柔掌門師伯有沒有教過你元嬰期弟子所修的法術?像驅火術這樣的?”

玄山跟寰山所修是截然相反的法術,寰山擅火,而玄山對控水操縱自?如。

要破雪球,可以從內生火烤着試試。

當然這些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沈柔柔才剛築基不久,可以說修為是聊勝于?無。她在君玄仙尊手底下進階金丹期時,沈柔柔還在寰山外門弟子中?給?人端茶倒水,若不是有幸在門派大比中?露臉撞見祝钰,恐怕終生都難逃淪為外門弟子的厄運。

沈柔柔腆着臉,委屈巴巴的模樣,“師尊有教過,可柔柔次次都是睡過去的……”剩下的話,語調越來越小?,小?到微乎其微。她不确定她陸師姐是否聽清,只得?仰起皺成一團的小?臉,“我,我不會。”

“行?吧,唉。”

許是凜冬嚴寒讓陸星桐頭腦格外清明,亦或是全身都被凍的麻木,她暗嘆一口氣後,伸手把?沈柔柔拉起來,抱了滿懷,手按着對方後背上下摩挲着升溫。

她能感覺到沈柔柔在懷中?細細地哆嗦,搓了一會兒,雙手涼透了就對着手心哈氣,再貼到單薄的後背繼續搓。

“好點?兒了嗎?”

沈柔柔點?點?頭。

“只能如此了,若是再不出去,師叔和賀師妹就只能給?我們收屍了。”

“柔柔不想?死。”沈柔柔擡起銅鈴大的眼睛仰頭看她,眼中?亮亮的,滿是希翼。

“沒人會想?死的。”

陸星桐看着虛空呢喃着,像是在回沈柔柔的話,又像只是喃喃自?語。

須臾,悶悶的碎裂聲?傳來,兩人尋聲?望去,只見自?雪球頂部向四周蔓延着蜘蛛吐網般的裂紋,随着聲?響裂紋頃刻間遍布球壁,是有人從外面?破開了縫隙!

沈柔柔好奇地睜大眼睛,發出驚喜的,“哇,一定是師叔來救我們了!”

陸星桐自?不待言,連忙手握佩劍劍花飛舞奮力擊在球頂,幾寸厚的雪塊被從內爆發的的劍氣炸的雪塊四濺,紛紛揚揚落在雪地上砸出大雪坑。

聲?震山林的巨響驚飛遠方鳥群,橋邊還殘存經久不散的餘音。

比起球內的寒冷,縱使此時日光暗淡,風雪交疊,也讓兩人僵硬麻木的身軀得?到些微緩解。

幾乎是一眼就看到銀裝素裹中?的一點?妖嬈紅,沈柔柔思緒尚未穩緩,人已經撲向蘇長依懷中?,她瑟縮着身子往其懷中?鑽,委屈兮兮地嗚咽出聲?。

“師叔——”

申時,寒夜無星,風雪大作。

夙靈院。

蘇長依手捧着茶盞,頭一次感覺到很困擾,這是穿到這本書後,從未體驗過的全身緊繃。她安撫完沈柔柔,又和陸星桐說完現在的情況,才蹬掉靴子上床,合衣而眠。

不是她不脫,是如今的環境過于?危機四伏,令她不得?不如此做。

自?玄鐵橋邊的事發生後,她以君窈仙尊的名頭吩咐假冒賀清邪的坪蘭,去寰山思過崖把?窈山弟子悉數領回來。

等領回來後,她會找個借口勒令坪蘭把?所有傀儡線收回來,不能再這樣讓坪蘭這麽?肆無忌憚控制上清墟。

她讨厭被按着脖子,悉聽尊便,這對她非常不友好。

坪蘭這一走,才讓她有機會編花裏胡哨的理由來搪塞二人,她們師侄三位圍桌興嘆,對墜入山間的“祝钰”點?頭論足。

蘇長依不想?提及真正墜入山下的賀清邪,一句都沒插嘴,只聽沈柔柔和陸星桐倆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大堆。

她卓然不想?插手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事,可此事難就難在,她占着君窈仙尊的身份,逼不得?已只能占其位,謀其職。

她剛除掉了一個将來有可能虐死她的賀清邪,現在又來一個坪蘭。

她感覺小?說在玩她,可她找不到證據。

大雪落下,蕩為寒煙。

這夜靜寂無聲?,屋外大雪紛飛,給?寰玄窈澄四座仙山下的林間,穿上一層皓月清涼的白衣。

蘇長依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雪意涔涔,冰凍三尺的大雪夜,她被賀清邪一刀劃破喉嚨,鮮血四濺,星星點?點?灑在雪地上,像破碎被蹂躏的慘不忍睹的花。

她被吓醒了,看着寂寥漆黑的夜,心底湧生出一種恐懼,此處是賀清邪的屋子,到處都有賀清邪的東西,無不不在的賀清邪身上的味道。

這就像夢魇,完全籠罩住她,讓她無法逃脫,後半夜徹底孤枕難眠。

作者有話要說:  #圍觀奸夫□□合謀扔下山崖的賀清邪#

賀:我白切黑回來,要幹死你!

蘇:徒兒看清文案,你是假的白切黑!

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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