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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後面兒看着就像你。”田翩翩躊躇着說。

看着眼前的張幼雙,田翩翩吃驚極了。天知道剛剛遠遠瞧見雙雙的背影,她都有點兒不大敢認。

之前送飯的時候天太黑沒看清楚,今天終于看清了,田翩翩倒是震住了。

聽說雙雙她和三叔三嬸他倆吵了一架,可從張幼雙她眼裏非但看不到往日的沉默和小心翼翼,整個人反倒是如脫胎換骨了般的清爽。

昂首提胸,精神奕奕的。

張幼雙:“你們?”

田翩翩和陸承望齊齊紅了臉,像意識到了什麽,匆忙和對方拉開了半步距離,小聲兒說:“我、我和承望哥哥出來買點兒東西。”

槽多無口,張幼雙頓覺無力。

這保持距離還不如不保持呢!這不是又往本尊心口捅刀子嗎?

陸承望輕咳了一聲,溫和地問:“雙雙,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家?”

張幼雙朝天翻了個大白眼:“你倆不是還沒回家嗎?”

陸承望愣了一下,俊臉薄紅,支支吾吾地說:“我這是去了趟縣學,正、正好碰上了翩翩。”

縣學?

田翩翩怕她不懂,柔聲解釋說:“承望哥這不是要到縣學念書了嗎?今日有事這才去了趟縣學。”

縣學這個名詞張幼雙還是懂的。大梁類明,實行的是三級學校制。

高級學府就是大名鼎鼎的國子監,中級學府屬各府、州、縣學,初級的則是随處可見的社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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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縣學的學生叫生員,也就是大家熟悉的“秀才”。

只有通過了“童子試”,也就是“縣試”、“府試”、“道試”這三場考試,被提學官錄取了,才能獲得入學資格。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社學學生裏那種成績特別優異的經過薦舉也能入學學習。

陸承望就屬于後者,打小就長得好看,成績又好,整條街都對其寄予了厚望,巴巴地盼望着這老街上能出個秀才,不,舉人老爺呢!

田翩翩說着說着,眼裏閃閃發光,一臉向往道:“真羨慕承望哥能去縣學念書啊,雙雙,你說呢?”

被心上人這麽不遺餘力地誇,陸承望白皙的臉騰得漲紅了,溫聲細語地道:“話不能這麽說,我畢竟還未考過道試,與縣學生……”頓了頓,“總有些差距的。”

倒有些失魂落魄了起來。那雙清澈的眼裏略顯黯淡。

街坊鄰裏的好意他懂,但秀才又怎會是輕而易舉就能考上的。

陸承望他長得好看,成績好,俊逸貞勁,看着溫溫和和的,實際上最有些傲氣。

今日去縣學這一趟,卻将他這一身的傲氣給擊碎了。

縣學裏的夫子脾氣好,喜歡他,笑着給了他不少縣學生的卷子叫他拿回去琢磨。

這一看,登時把陸承望給打懵了。

他在社學一向出類拔萃,此時方才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中有個叫“吳朋義”的學生,卷子做得尤為漂亮,文章寫得也精妙。

陸承望垂着眼,一言不發地看了一下午,到傍晚時分這才起身告辭。

田翩翩不知道,他與這些縣學生之間的天差地別唯有他心裏最清楚。但這些忐忑、失落與緊張畏懼他不好表現出來,免得衆人擔心,只好整理了思緒,莞爾一笑,又是那一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溫潤君子相。

縣學生?

那不是今天那幾個穿着襕衫,閑得蛋疼的青年嗎?

張幼雙“哦”了一聲,沒再多話了。

田翩翩和陸承望兩個只當她聽不懂,也不願多說免得她無所适從。

三人走了一段路,在家門口各自話別。

王氏遠遠地就瞧見了陸承望和田翩翩,先是一喜,看到陰魂不散的張幼雙後又遽然變了臉色。

張幼雙迅速發揮了電燈泡兒的自覺性,快速開溜。

“娘!!”田翩翩倒是沒察覺出來王氏的面色變化,如同乳鴿投林一般,一蹦三跳地過來了。

王氏笑道:“回來啦?承望也在?”

陸承望就這麽站在夕陽的餘晖下,愈發顯得身姿挺拔,溫溫柔柔,眉眼都好似羊脂白玉般溫潤又晶瑩。

田翩翩笑道:“路上碰上了承望哥,是承望哥送我和雙雙回來的。”

王氏是越看越喜歡,忙笑道:“辛苦你了,承望。”

招招手道:“看這熱得一身汗,快,進來吃杯茶。”

陸承望笑着喊了聲嬸子,搖搖頭說:“不吃了,回去念書呢。”

今日去了趟縣學,意識到他與這些生員的差距,陸承望心裏就裝着個事兒,憂心忡忡的。

王氏:“哦……對了雙雙呢?這孩子也真是的,大了倒不愛招呼人了。”

陸承望側眸看了眼王氏,有些錯愕,又有些尴尬,輕輕地開口解釋道:“雙雙先回去了,去得晚了。”

抿了抿唇,斟酌着說,“周嬸子那裏怕是不好。”

将陸承望的錯愕盡收眼底,也知道自家娘親看不上雙雙,田翩翩臊得面色通紅:“娘!人雙雙有事兒!”

“算了,”王氏笑道,“這孩子如今主意大了,今早還跟我說要上街賣字去呢。”

“賣字?”陸承望和田翩翩異口同聲,都吃了一驚。

“是啊。”見目的達到了,王氏又笑道,“我今早還說她,她非不聽,說是和承望你學了倆字。”

貌似關切地問:“承望啊,雙雙這字寫得是不是真的挺好的啊。”

陸承望和田翩翩面面相觑。

張幼雙這字寫得什麽樣兒他們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這完全拿不出手啊,更遑論上街賣字了。

陸承望皺起了眉,意識到王氏還在看他,便又露出個苦笑來,含糊地說:“挺好的。”

王氏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田翩翩忙補漏:“真的,真挺好的。”

聽說這些日子雙雙和家裏鬧得很不痛快。

陸承望抿了抿唇,眉頭皺得緊緊的。

她什麽時候困難到這地步了,還要上街賣字?可她這字……也賣不出去啊。

他的确是教過張幼雙寫字的,學了一兩年,歪歪扭扭,一如剛開蒙的幼童。

與之相反的是田翩翩這一手字,兩人明明是一塊兒學的,田翩翩這字卻已經寫得是有模有樣,勉強也能襯得上秀麗漂亮,這令張幼雙大感挫敗,抿着嘴巴再也不提練字的事兒了。

陸承望一直把張幼雙當妹子看待,思及,再也坐不住,剛準備動身離開,卻被田翩翩給攔住。

對上陸承望的視線,田翩翩咬了咬唇,擔憂地低聲說:“承望哥,別急。”

“雙雙都被逼得上街賣字了,肯定是病急亂投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她不想叫我們知道,我們去了,她肯定覺得沒臉。”

另一廂,張幼雙根本不知道陸承望和田翩翩是如何腦補出了個落魄卻又傲氣的少女。

她買了點兒酥炸的小魚,淡定地當着安哥兒和周霞芬、張大志三人的面,嘎吱嘎吱全吃了,把安哥兒饞得嗷嗷大哭,周霞芬氣得面色大變。

卻說吳朋義這邊,與夥伴們吃了一驚,也顧不得今日出來的目的是為游玩散心,這一路上俱都在說這個賣字的少女。

“這個對子寫得妙,等閑是寫不出來的。”

“難道是家事敗落了?這才出來抛頭露面以賣字為生?”

衆襕衫少年交頭接耳了一陣子,極大地滿足了自己的八卦欲望之後,不覺已至日暮,這才與同伴吃了點酒食,各自散去。

笑吟吟地與一衆好友作別之後,吳朋義七拐八拐,直接拐進了自家書鋪子裏。

果不其然,在書坊裏就撞上了個人。

乃是個二十多歲年紀的青年男子,生得高大,容貌與吳朋義有七八分的相似,眉眼俊朗穩重。穿着件寶藍色的直身,正坐在那張榉木椅子上,與另一個同為書生打扮的男子相交談。

吳朋義大跨步地賣進了書鋪子裏,見到這青年男人口稱大哥。

又看到這書生,眼裏多了點兒微不可察地輕蔑之意,只道:“孫郎君。”

這青年正是田王氏口中的吳家大郎,這能在越縣一手遮天的大戶吳修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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