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看了眼教室裏七橫八豎癱着的少年們。
張幼雙:“……”比她想象中還廢。
認命地嘆了口氣,張幼雙轉身正準備去食堂,自掏腰包叫廚子幫忙煮一鍋綠豆湯。
突然被一個熟悉的,有點兒涼薄的嗓音給叫住了。
王希禮從座位上站起身,他劇烈運動之後,面色潮紅,
張張嘴,好像憋了半天:“先生留步。”
張幼雙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擺出了對付熊孩子的,戰鬥的姿态。
轉過頭看了過去,卻看到王希禮凝立在教室正中,他看了她一眼,頓了頓,面無表情道:“學生有話想要請教先生。”
王希禮的反應有點兒古怪,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說:“先生方才所說的,真覺得我們的身體是屬于父母的?”
“不,我不這麽認為。”張幼雙愣了一下,卸下了防備,坦誠地說,“我如果不這麽說,怎麽用‘孝道’的大帽子扣你們?”
王希禮被她的不要臉給震驚了。
張幼雙看了他一眼,察覺出來了點兒對方的不對勁,反問道:“我很好奇問出這個問題的你,在想些什麽。”
王希禮聞言沉默了。
這遮遮掩掩的模樣很眼熟吶。
張幼雙簡直再熟悉不過,忍不住嘆了口氣。
就她所接觸過的那些小孩裏,和父母關系不好的不知凡幾,絕大多數中國式家庭,父母和孩子簡直就是在彼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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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幼雙看了王希禮一眼又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麽,大腦飛快運轉。
就她對王希禮的了解,出身優渥,卻不在族中念書,反倒不辭辛勞跑到九臯書院來……
尤為看重明道齋……
表面上十分高冷傲嬌,私底下卻像只各種操心同窗的老母雞。
那就是家庭沒有帶給他應有的溫暖,和家裏有矛盾?把自己的感情都寄托在明道齋身上了?
父母和孩子的問題,在現代也已經是個老生常談的,幾乎已經成了共識的話題了。
不過在這個孝道為大的古代,依然沒有人願意,或者說敢,多加探讨。
能提出這個問題……
張幼雙幾乎都有點兒佩服王希禮了!
王希禮聽完她這句話,沉默了一瞬,道了句謝,轉身就走。
張幼雙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得說點兒什麽,在王希禮轉身的時候叫住了他。
“你要問我的态度,”張幼雙斟酌着說,“父母不是神,沒必要神話你的父母。”
“子女人格是獨立的,不是父母的附庸。”
話音未落,她就清楚地看到背對着他的王希禮脊背僵硬了。
這句話在這個孝道為大的古代已然是大逆不道。
張幼雙又道:“有什麽問題可以來找我。”
那道背影頓了頓,轉過身,對上了張幼雙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
她笑了一下:“我說過,師者,傳道受業解惑。”
當然,整治熊孩子也在老師的義務範疇之內。
王希禮眸光閃爍了兩下,抿緊了唇,行了一禮,轉身回到了座位上。
古代老師的任務比現代輕松不少,不用備課不用評職稱,上課的課程時間少,工作任務輕。
晚上回到家裏之後,張幼雙飛快沖了個戰鬥澡,神清氣爽地擦着頭發走到了書桌前,翻看這幾天新寄過來的信。
眼神下意識地在信堆裏搜尋那張獨特的,粉色的信箋,找到之後,張幼雙神情都不由沉凝了一些,先抽了出來,打開一看。
掠過無關緊要的問候語之後,看到的是一行已初具風格的清麗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就像學齡前兒童的描紅大字。
一撇一捺間,能清楚地看到字裏行間洋溢着的躍動與活潑之意。
【先生!】
【不知道能否這般稱呼。】
緊接其後的是一個不起眼的墨點,似乎寫下這小心翼翼的兩句話的同時,對方也十分忐忑。
【感謝先生前些日子寄來的《三字經》和《千字文》……我們都已經讀完了,和《三字經》相比,《千字文》實在有些難懂,我與小玉仙、小桃紅都已背了一半了。雖仍然不能全部通曉其中的意思,但正在努力。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将《千字文》再多借我們一些時日,讀完《千字文》之後,又能再讀些什麽呢?】
《三字經》和《千字文》都已經讀完了?
張幼雙驚訝了那麽一秒,比她想象中還快。
放下信箋,張幼雙有點兒欣慰,也有點兒複雜,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眼圈都有點兒紅了。
這種逆境之中依然不放棄希望,努力抓住每一個向上的機會的表現,打動了她。
對比那些與她掐了個你死我活的九臯書院的熊孩子們。
這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快的女孩子們,簡直就像是淤泥中開出來的花,閃爍着即便在逆境中也耀眼的光輝。
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張幼雙站起身翻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幾本啓蒙教材。
提筆寫下。
【你們有向學之心我很高興,這些書都是送給你們的,你們願意讀到什麽時候就讀到什麽時候,無須歸還。
我這裏有《龍文鞭影》和《幼學瓊林》,你們讀完《千字文》之後,可以讀讀這個。
這裏還有些許多筆墨紙硯和一些描紅字帖,用完了記得寫信告知于我。】
想了想,怕姑娘們有負擔,又繼續寫道。
【這些幼兒所用的描紅字帖于我已經沒什麽用處,與其放在書房裏落灰,不如送給更有需要的你們。】
《龍文鞭影》和《幼學瓊林》都是當初她為了給貓貓開蒙,默寫出來的,不過貓貓也基本沒怎麽用到過,如今正好有了更适合的歸處。
寫到這兒,張幼雙腦子裏嗡地一下,又猛然想起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趕緊捉筆繼續寫道。
【花柳病兇險,日常生活中,你們切記,一定要避免與月英的接觸,其血液和潰瘍滲出液也能夠導致傳染。身上有傷口的情況下,千萬不要貿然觸碰。】
做完這一切,張幼雙獨坐在桌前,無端有些惆悵。
枯坐了小半刻鐘,幹脆又翻出一疊嶄新的稿紙,開始奮筆疾書。
事實證明,明道齋的少年們還是太天真了,在昨天爆發出堪比小強般頑強的生命力,奮力跑啊跑啊,跑啊跑啊之後。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臉綠了。
上樓下樓幾乎得扶着樓梯,那個酸澀的滋味兒直沖天靈蓋兒,別提有多美妙。
好不容易再屈服的心又一次叛逆了起來,不能自抑地,再一次對這位兇殘的張先生冒出了森森的怨念。
于是等徐廉靜跨過門檻,邁進明道齋的時候,看到的又是這麽一副怨氣橫生的畫面。
陳修錯愕了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倒是徐廉靜微微一笑,徑自去後面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看來這位張娘子與學生們的拉鋸戰還有得看吶。”
“哈哈,就是不知道最後這一場師生大戰是誰輸誰贏了。”
受綠楊裏這些姑娘們的激勵,張幼雙起床抹了把臉,看着鏡子裏戰鬥氣焰熊熊燃燒的自己。
決心一定要好好地、調教蹂躏這些熊孩子!!
明年開春就是縣試了,擱在現代,這個時候班裏都要貼高考倒計時三百天了。
目前是八月份,八月到二月,不,一月。
縣試一般要提前一個月報名,其實也就5個月的時間,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
明道齋究竟能有多少人考上縣試,這班級升學率肯定是要和她教學水平挂鈎的,于是第二天,徐廉靜等人剛在後面兒坐下,就看到張幼雙叫了孟敬仲幫忙拿了支炭筆,踩在椅子上,往牆上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縣試倒計時:163天。
張幼雙剛擱下筆,一扭臉就看到了孟敬仲。
青年是那種特別溫潤的長相,此刻正目不轉睛地靜靜地望着這幾個大字,眼裏有幾許感慨之意。
“夫子此舉,的确是個能激勵他們向學的妙招。”
張幼雙被他誇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位齋長同學對她的觀感貌似不錯,也是班裏少數幾個無條件服從她的。
望着孟敬仲,張幼雙若有所思。
總感覺這位也是個有故事的,據說是家境不大好,考過了秀才之後舉人死活都考不中,這一次要再考不中,估計就沒下次了。
童子試是由縣試再到府試,再到道試,是三年兩考,每逢醜、未、辰、戌、寅、申、巳、亥年開考,而鄉試多是三年一考,日期多定在子、午、卯、酉年。
一月份考過童子試之後,第二年秋天就是鄉試的開考日期,也就是說,留給這位暖男齋長的時間的确不多了。
張幼雙對這位好脾氣的青年十分有好感,很想說點兒什麽安慰,但張張嘴,又突然想到自己并不會安慰人,只好作罷。
張幼雙猶豫了一下,斟酌着問孟敬仲:“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嗯……幫我?”
孟敬仲頗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娘子既是我等老師,豈有不尊師重道的道理?”
“還有呢?”張幼雙敏銳地追問。
對學生狀态有個大致的、全面的把握是一個老師應該做的,最基本的事。
孟敬仲愣了一下,對上了張幼雙這平靜的,灼灼的視線,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半晌,嘴角才泛出了一抹苦笑:“實不相瞞,學生若是這次鄉試再不中……就不考了。”
目光落在廊外的芭蕉樹下,孟敬仲一向沉穩平靜的眉眼這才浮上了隐約的愁色。
他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他今年已有二十五六,人說三十而立,可他如今卻還一事無成。
年過花甲,兩鬓斑白才考上舉人的,不是沒有,只是他拖不起。
娘身子骨一向不大好,小妹年紀又太小,他又不事生産,光靠娘與妹妹浣衣做些針黹活兒來補貼家用。
光是藥錢和他上學所需的銀錢就已經将這個貧窮的家庭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又如何能厚着臉皮,心安理得地花着家裏的錢供自己念書。
說到這兒,孟敬仲嗓音輕了些,“學生在明道齋待得時日長,早就生出了感情,就這麽離去實在是不放心。”
“而先生……”孟敬仲默了一瞬,想了想,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先生當日那場振聾發聩的少年說,使學生深信不疑,先生有大才,能為我們帶來一番新天地。”
老母雞心态,張幼雙點點頭表示明白。
想了想,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鄭重地說:“我會努力幫你的。”
孟敬仲驚訝。
張幼雙眨眨眼,正直臉:“幫你考上舉人。”
孟敬仲登時“噗”地一聲,眉眼彎彎柔柔地笑開了,拱手道:“那學生在此先謝過先生了。”
張幼雙特豪放地擺擺手:“分內之事,說謝多生分。”
……
不得不說這個倒計時的作用是巨大的,明道齋的少年們來來往往都能看得見。
“縣試倒計時……”祝保才一字一頓地念出了牆上的大字,表情看上去十分蛋疼,“還有163天?”
伴随着牆上這幾個數字每天擦去,重寫,擦去,重寫,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就算一衆小天才們也由衷升騰出了一股危機感,壓力簡直是如有山大,這段時間竟也沒怎麽作妖。
不過這并不代表着她和這些小天才們之間的戰争,已經劃上了休止符。
張幼雙比誰都清楚,和平只是暫時的,這些少年們個個心高氣傲,不拿出真才實學來是絕不會服她的。
踏進齋堂前,張幼雙忍不住揚起唇角,眸光奕奕有神。
十分期待接下來這節課會帶來怎麽樣的反響。
而這一節課,她勢必要讓這些小天才們跪下來唱征服!!
看到她踏入齋堂內,講臺下的學生們騷動了一瞬,又很快安靜了下來。
原本空着的那幾把椅子,今日竟也都坐滿了。就是李鄲臉色有點兒黑,活像在被誰威脅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才坐了下來。
張幼雙視線看過來的時候,張衍下意識地略有點兒緊張,眼睫直顫,手不自覺握緊了些。
在張幼雙面前他一直都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郎,也害怕讓張幼雙發現他的另一面。
等張幼雙視線收了回去,張衍這才下意識松了口氣。
李鄲:“……”該緊張的不應該是他麽?!
張幼雙收回視線,不再多看,站在講臺上,扭頭吩咐孟敬仲幫自己挂上橫軸,拿起筆。
黑黝黝的眸子一寸寸掃過臺下衆人。
臺下一衆少年,不知不覺間,竟然就坐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
祝保才更是聽得比誰都認真,自覺肩負起了維護紀律的重任,以此來表現他對嬸子的……嗯,支持!!
王希禮雖然也不願意承認,此時此刻卻也不得不別別扭扭地承認,他還是很想聽聽看張衍他這寶貨娘又能說出什麽歪理來的。
“你們能考進九臯書院,這就表明你們在文章一道上已小有所成。”
張幼雙眨眨眼,“所以今天我不講那些老生常談的東西,也不講那些格式。今天我從宏觀的角度,來談一談,八股文這個概念。”
“在此之前,我想問問你們,什麽才是一篇合格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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