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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嗓音忽然響起。
“俞先生?”張衍提着燈走了出來,看到門口的來人之後,臉上滑過了一抹驚愕和一抹慌亂。
張幼雙下意識“蹭”地彈了出去。
……
大半夜站在門口,簡直就像是當着兒子的面在幽會。
俞峻可能也是這麽想的,被逮了個正着,微微就僵了。
貌似這兩只見面的時候,都是很緊張的模樣。
俞峻他不知張衍心中所思所想,微露尴尬,默了一陣,主動說:“深夜冒昧來此,叨擾了,我稍待片刻這便離——”
…………
…………
這尴尬得張幼雙都有點兒頭皮發麻了,但他倆光這麽相處到底也不是個事兒,于是,張幼雙忙道:“走什麽呀,外面風雪這麽大,先生今天就在這兒歇下吧。”
幾乎在俞峻開口的那一瞬間,張衍就有點兒急了,“不,先生,我……”
少年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手上的燈一晃,燈光抖落了一地。
張衍忙扶正了,彎彎唇角,磕磕絆絆地說:“爹爹,能來真的太好了。這麽多菜我和娘都吃不完。”
“本來還羨慕別人一家團聚,如今我、我們一家人總算能夠吃一頓團圓飯了。”
少年透徹幹淨的雙眸,和張幼雙五六分的相似,看人的時候都顯得格外專注,望向這一雙眼睛,俞峻一時間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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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覺間微微松了口氣,半垂着眼順坡就下了。
“……也好。”
張幼雙嘴角一抽,光看着她都替他們憋得慌。
俞峻和張衍一前一後終于進了屋,張幼雙飛快地又搬了張新椅子回來。
搬椅子的同時,大腦飛速運轉,這樣不行,照這樣發展下去,這兩只都別想好了!
兩個人落了座,張幼雙抓住機會,迅速倒滿了兩杯酒。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張幼雙懇切地希望她這兩杯酒能夠幫這兩只打破如今的僵局,好好聊一聊。
她也沒主持過飯局,根本沒有什麽經驗,倒完了酒,本來想說些什麽,兩只的目光齊齊看向了她,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默契。
那一瞬間,眉眼輪廓竟然頗為相似。
都是略顯鋒銳的眉眼,不過張衍年輕氣盛,貓眼上挑。而俞峻素來比較沉穩,眼簾經常半搭着,更覺柔和。
在這默契的目光投注下,張幼雙捧着酒杯,憋了半天,實在憋不出來,放棄了掙紮:“……就、你們別客氣,多吃點,廚房裏菜還很多。”
緊跟着一屁股坐了下來,埋頭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基本上每逢飯局,她都是這麽個埋頭苦吃的狀态,讓她游刃有餘地招待客人,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喝酒劃拳,她真做不到。
....
…….
桌前的小火爐上咕嘟嘟地溫着屠蘇酒。
菱花格心的窗子外面夜雪拍打在窗棂,連翩瑟瑟。
好在張貓貓比她出息多了。
張衍悄悄深吸了一口氣,倒滿了一杯酒,“這一杯,兒敬父親。”
“兒,敬重父親。”
俞峻擡眼靜靜地看着張衍。
他其實很想視若尋常,受之坦然。
但話一出口,卻成了頗為疏離的,“我非是你親父。”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劃清界限。
張衍反問道:“難道爹爹就不把我當成親子嗎?”
不等俞峻回答,又自顧自地說,“老實說,之前我與先生的确有些疏遠,但更多是怕。”
少年抿了抿唇,“主要成了先生兒子之後,難免就拿更高的标準來要求自己,怕表現得不好,讓先生失望。”
“先生對我而言,亦師亦父。絕不是單純的夫子那般簡單……不論如何,學生血脈中已打上了先生的烙印。”
……
俞峻靜靜地聽了,心頭微暖,他不善言辭,一向是做得多說得少,故而這回也什麽都沒說,只是舉起手将面前這一杯酒一飲而盡。
張幼雙叼着條炸小魚愣住了。
等等,你不是不善飲酒嗎?!
果不其然,這一杯下了肚,酒精帶來的影響立刻反應到了臉上。
俞峻俊臉泛着薄紅,眉頭攏緊,正如夕陽在清冷的秋水上鋪開,秋水瑟瑟,清冷微醺。
貓貓倒是遺傳了她的酒量,一杯喝完了臉不紅心不喘的。
張幼雙有意留他們兩只培養感情,站起身說:“我去廚房看看芋頭熟沒熟。”
畢竟她是真的看不得尴尬,別人一冷場,她心裏簡直難受。
古人以大冬天煨芋談禪為風雅。
張幼雙倒沒這麽風雅,純粹是看到廚房裏還有幾個芋頭和紅薯,想到小時候她爺爺奶奶總是燒鍋的時候,順便把芋頭紅薯塞到灰燼底下煨着。
拿起燒火棍,張幼雙扒拉出來看了兩眼,都已經熟透了,看上去軟糯糯的,香氣撲面而來。
不由食指大動,趕緊忍着燙裝了盤。
又百無聊賴地在廚房裏坐了一會兒,想着這兩只應該差不多了吧,這才走出了廚房。
一出廚房,張幼雙捧着盤子目瞪口呆,傻在了原地。
何止是差不多了,俞峻直接被喝倒了!不省人事地趴在了桌子上,眉頭緊皺着,面色通紅,明顯是喝高了。
張幼雙瞠目結舌:“你你你!你把俞先生給喝倒了?”
貓貓炸毛了,面色紅得滴血,“娘,我不是有意的!”
“先生查了我的課業,”張衍窘得耳根子通紅,“又教了我功課,中間只不過是喝了兩杯。”
這……這可實在是……
張幼雙幸災樂禍地笑得渾身直哆嗦。
好半天這才嘆了口氣。
“算了我來吧,廚房有醒酒湯,你也記得自己喝點。”
認命地走上前替貓貓收拾爛攤子。
拽起俞峻的一條胳膊,張幼雙眉心跳了一下。
好沉!
在張衍轉身往廚房走的時候,張幼雙趕緊叫住了他,“等等,你先幫我搬進客房再說。”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俞峻搬回了客房,張幼雙看着床上的男人犯了難。
明明看着清瘦,但實際上還真不是弱不禁風的麻稈,重量都是實打實的。
此刻眼睫溫馴地覆蓋在眼皮上。
張幼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鼻子下面探了一下。
好燙。
這般皺着眉,毫不設防的模樣,有種任由她糟蹋的感覺。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她簡直就像金老爺書裏描寫的尹志平附體。
想什麽呢!搖了搖腦袋,将這邪惡的想法抛之腦後,張幼雙動手先幫俞峻把鞋襪給脫了。
猶豫了一下,又動手去脫滿是酒氣的外套。
然而張幼雙她的手剛一觸碰到俞峻的前襟,俞峻仿佛有所察覺,突然擡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
張幼雙一驚,她本來是坐在床畔的,被這麽一拉,整個額頭都磕在了俞峻胸膛上。
心跳得劇烈。
醒、醒了?
她湊過去觀察對方的眼皮,卻沒想到另一只大掌托住了她的後腦勺。
那一瞬間,作為一個正常的成年女性,張幼雙大腦中風暴四起,結合各種小說電視劇,立刻就腦補出了各種健康或者不健康的東西。
可是,溫軟的唇瓣印在了她額頭。
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了她額頭上。
張幼雙心幾乎快跳出了嗓子眼,捂着額頭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覺得俞峻真得很作弊,作為一個成熟的現代女性,她以為、打遍了各種乙女游戲,某某制作人什麽的,她早對男人的各種花言巧語免疫了。
但偏偏抵抗不了這種真摯坦誠的親昵情深。
并不花俏,直白得簡直像在寫瓊瑤小說。
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之前網上流行過的周總理和鄧穎超夫婦的書信。
“紙短情長,吻你萬千”,文人的愛情真是親昵溫馨,耳鬓厮磨中,坦白得近乎可愛。
就在張幼雙捂着額頭胡思亂想之際。
這個吻忽地下移了,吻在了她顫抖的眼皮上。
張幼雙睜大了眼,微顫的眼睫輕輕搔過了俞峻柔軟的淡色唇瓣。
做這一切的時候,俞峻還是微皺着眉頭閉着眼的,好像是置身于一個夢中。
眼睫低垂着,一如既往地認真和耐心。
一個吻完全不值得以這般認真的态度來探究,俞峻認真得簡直像是在進行什麽學術研究。
他并不着急,只是重複着上下唇摩挲,又分開的動作,偶爾細細密密地去親她的眼簾與額頭。
高挺的鼻梁偶爾會撞上她的臉,有個說法不是說鼻子高的男人天賦異禀嗎?等到張幼雙大腦發昏的時候,他才“登堂入室”,與她唇齒相依,深深地吻了下去。她剛剛腦補的各種健康、不健康的東西貌似真的應驗了。張幼雙哪裏經過這種陣仗,下意識地想躲,可是俞峻反倒捏住了她的腰身,提起了她的腰,唇瓣一擦,落在了她耳垂上,輕輕地,細密地啄。
夜雪簌簌而落,在這一瞬間感官都變得格外鮮明了起來,張幼雙腦子裏空白一片,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個時候,她留意得卻不是俞峻,而是支摘窗的窗棂上落下的一瓣雪花。
六角的,晶瑩的,她好像也如同這一瓣雪花一樣在漸漸融化。
她能感受到燭火的明亮,耳畔清楚地聽到夜雪瑟瑟的寒聲。
俞峻頓了頓,大掌順着後腦,掠過露出了那一截脖頸,又順着腰線往下,托住了她。張幼雙臉上燙得就像烙鐵,渾身顫抖得幾乎快融化了。
……………….
夢與現實的分界線已經不甚明了,俞峻微蹙着眉頭,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還是醉着,抑或者故意借這機會,抛卻了那一身的拘束,行這種事。
張幼雙在推拒,他緊緊地箍住了她。她好像窘地幾乎快哭了。恥度太高了,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俞峻手上的動作。
攏着的眉梢輕輕一跳,俞峻他從來不知道張幼雙也會有這種窘迫到快哭出來的時候,她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舍放開她。身子與心靈仿佛被剖成了兩半。心靈掙紮着,不忍,覺得不好,手上的動作卻不欲放過。
就在這時半掩的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也就只有張衍了!
張幼雙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一瞬,頭皮瞬間麻了一半。真的差點兒急哭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深刻地察覺到了男女之間體力差距之大。她不敢動,害怕動靜會引來張衍。
會、會被貓貓發現的……
伴随着張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好在,少年在門口停下了,關切地問:“娘?先生怎麽樣了?”
可俞峻卻沒有停下,他反而垂着眼就胸口埋頭描摹了下去。
“還、還好,衍兒,你能幫我收拾一下桌子吧。”
張衍不疑有他:“我這便去。”
張衍一走,張幼雙松了口氣,趴在了俞峻身上,回想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差點兒緊張得沒厥過去。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烙在了腿上,吓得幾乎魂飛魄散,便再也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攏住衣襟,使勁兒九牛二虎之力掙脫開,從床上幾乎是摔了下來。
她一掙脫開,俞峻倒也沒醒,反而就這樣皺着眉……睡、睡着了??
低頭飛快地檢查了一下的衣着之後,張幼雙心跳如擂地一口氣跑了出去。
站在院子裏,被夜風一吹,冰冷的夜雪落在肌膚上,張幼雙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顫抖得厲害,走到水缸邊往裏面一看。
積雪反光映照的夜色恍若白晝,張幼雙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臉色紅得不正常。
她硬着頭皮逼自己別胡思亂想,在院子裏徘徊了一會兒,發現了個嚴峻的事實。
……她不知道她回去要怎麽面對俞峻了。
雖然心裏告訴自己成熟的現代女性還怕這個,可奈何她母胎solo到現在,唯一一次經驗還是剛穿越的那一次,更別提她壓根就沒記住,什麽味兒都沒咂摸出來。
張幼雙左思右想,在外面磨蹭了好久,一直到凍得有點兒受不了了,這才視死如歸地回到了屋裏。
但願俞峻喝斷片兒了什麽也不記得。
她回去的時候,貓貓已經把桌子收拾幹淨,正把碗往碗櫥裏放。
看到她,張衍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把,驚訝她怎麽從外面回來了。
張幼雙問:“先生醒了嗎?”
張衍愣了愣:“似乎還沒有。”
張幼雙咬牙:“我、我進去看看。”
殊不知她這副模樣在張衍眼裏看起來有多奇怪。
就在張幼雙視死如歸地踏入屋裏的時候,卻看到屋裏坐了個清凜的身影,側臉對着支摘窗,烏發垂落在腰後。
……不是說沒醒嗎?
她半只腳都已經踏了進來,俞峻聽到動靜,也側眸看了過來。
對上俞峻清冽的目色,張幼雙的臉不争氣地再度紅了。
可俞峻卻好像根本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他揉了揉額角,蹙眉問:“我睡了很久嗎?”
張幼雙松了口氣,“沒。沒有,還好。”
俞峻:“……”
“先生何故站得這麽遠?”許是醉酒之後,俞峻嗓音有點兒沙啞。
張幼雙硬着頭皮:“……我想到廚房裏還有點兒事,我、我先走了。”
“……”俞峻似乎看了出來,任由她轉身溜了,并不去戳破她。
或者說,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戳破她。
他修長的,骨節分明的五指收攏,又張開,指尖仿佛殘留着溫潤綿軟的觸感,如輕摩風雪中瑟瑟發顫的紅梅,這股細微的電流一直穿透了心底。
他自始至終都是半清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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