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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
“張娘子!有人找!”潘掌櫃站在樓下朝樓上喊。
“诶來了!”張幼雙一邊應着一邊飛快地下了樓,沖到大堂裏,看到來人後,猛然怔住了,眼前一花。
“陸承望,呃……田……”
張幼雙頓在了原地,茫然地喊了一聲:“田、翩翩?!”
坐在大堂裏的兩個人齊齊朝她看了過來,竟然真的就是陸承望和田翩翩!!
陸承望自不必細說,之前就見過一面。
田翩翩的變化倒是很大,記憶中那個嬌小明媚的少女,此時長胖了點兒,五官倒還是清麗動人的,眉眼間隐隐多了點兒為人母的溫柔。
看到張幼雙,田翩翩十分歡欣地站了起來,那雙杏兒眼睜大了,驚喜交加地看着她,“雙雙!!”
女郎一點兒都沒生疏的模樣,快步走到張幼雙面前,笑彎了眉眼,“果然是你!前段時間我看京城裏多了許多來赴春闱的舉子,就想着你肯定會來!”
這熱情讓張幼雙有點兒難以招架,更多的是懵,“嗯……啊啊。”
她也就剛穿越的那段時間和田翩翩、陸承望相處了一段時日,說到底還是不熟。
她還以為之前陸承望說在京城等她是客氣話呢,沒想到這兩口子竟然真的當真了!
田翩翩卻忽然驚訝地看向了她身後:“這位是……?”
張幼雙愣了一下,轉頭一看。
俞峻不知道什麽時候聽到動靜下來了!男人靜靜地站在樓梯口,扶着扶手,往這兒看了一眼,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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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承望見過俞峻,田翩翩是沒見過的。
果然,甫一見面,田翩翩也被俞峻的顏值給震住了。
男人看模樣在早已不是青年,但一頭柔軟的烏發垂落在鬓側,但眉真如玉刃,眸如秋水。
最主要的是其風骨天成,意蘊難描,使人望之如見霜倒半蓮池,石上藤蘿月,洲前蘆荻花,極清極冷極美,與這神致相比,容貌倒在其次了。
田翩翩這個問題,瞬間把張幼雙給難住了,嘴角一抽。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她現在這樣和俞峻算是什麽關系!
她和俞峻現在算什麽關系呢……
想了想,張幼雙斟酌着說:“……是我的未婚夫。”
俞峻這顏值幾乎讓田翩翩看呆了,聽到張幼雙她的話,這才回過神來,立刻不好意思地“騰”地紅了臉,懊惱地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
“未婚夫?”田翩翩驚訝地問,“你……你想開了?”
不用多想,張幼雙一秒就get了田翩翩是什麽意思,撓了撓頭,:“呃,姑且算是吧。”
陸承望則朝俞峻莞爾笑道:“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張幼雙仔細觀察了一下,确定了陸承望他們目前還不知道俞峻的真實身份,或許是受地理空間的限制,鄉試的時候發生的事兒還沒傳到陸承望所在的官署。
俞峻與他各自見過禮,又寒暄了兩三句。
這時候,大堂裏的動靜已經把王希禮、張衍幾個人都吵醒了,走了下來。
“……先生這是?”王希禮皺眉問。
張幼雙微笑着介紹:“這是我童年的玩伴,姓田。”
于是,十幾個少年紛紛乖乖地上前見禮。
看到張衍,田翩翩很是高興的模樣,招招手笑道:“你就是衍兒吧?長大好多了!”
看到張衍,田翩翩很是感嘆地嘆了口氣,叫身後的小厮把禮物給呈上來。
“衍兒這才多大啊,就考中舉人了,不像我們家那兩個。”
田翩翩眼裏流露出的那點為人母的感慨之意,令張幼雙微微恍惚。
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就好比穿越前,現代的同學不少一畢業就結婚了,然後就是忙着生孩子養孩子,為學區房日日發愁。
這一點在田翩翩身上也得到了體現,當初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女此時也變成了個各種意義上的“賢妻良母”。
而她卻好像一直停留在學生時期,沒心沒肺,哪怕生了貓貓,也沒多少“成長”。
田翩翩似乎也察覺出來了她們二人如今的差別,忍不住說,“雙雙,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其實我有時候都有點兒羨慕你了。”田翩翩對她笑了笑說。
此時,她們兩個人回了屋,田翩翩親昵地挽着張幼雙的胳膊坐了下來,發出了如上感嘆。
張幼雙渾身都覺得不自在了起來,硬着頭皮問:“怎、怎麽說?”
田翩翩有點兒悵然:“就羨慕你好像一直都有自己的事兒可幹。”
她擡起頭,又笑了笑,“我和承望以前都沒發現,你竟然是有這麽大主見的呀。”
“剛剛那些舉人老爺一個個都對你言聽計從呢。”
張幼雙大概摸清楚了田翩翩的想法了。
說白了,其實還是意難平。
她其實是在羨慕她。
被人羨慕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容易讓人坐立不安啊。
風水輪流轉,這十多年前的事,和十多年後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清呢。
張幼雙其實并不讨厭田翩翩,這姑娘之前雖然有點兒自己的小心思,但人不壞。
不過和疑似平行時空的自己的原主相比,張幼雙肯定更偏向原主一點兒。
就像N年之前,她一手字技驚四座,田翩翩失落一樣。
這一直以來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當綠葉的姑娘,過得越來越好,田翩翩五味雜陳也是人之常情。
這倒沒什麽,意識到因為這個之後,張幼雙松了口氣,安慰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還羨慕你呢。”
“年紀輕輕就和陸承望在一起了,又生了兩個孩子,吃喝不愁,越長越好看。”
田翩翩驚訝地看着她。
張幼雙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年紀輕輕就和陸承望在一起了”聽上去似乎有點兒陰陽怪氣的樣子。
一囧:“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真不是這個意思,十多年了,她就算以前對陸承望有這個想法也早就沒了好麽!更何況她本來就看不上陸承望。
田翩翩貌似被她緊張的模樣逗樂了。眯起眼睛很是歡樂地笑起來,“我知道。嗯,你說得對。”
換了個話題問,“剛剛那個是你未婚夫?”
她關切地問:“他知道衍兒的事兒嗎?”
……俞峻就是張衍生父這件事兒,如今也就只有張幼雙、張衍和俞峻他們三個人知道。
這件事怎麽看都怎麽抓馬,別人沒問,張幼雙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對于田翩翩這個問題,她只能含糊道:“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田翩翩眨眨眼,好奇地問,“那這麽多年了,你知道衍兒生父是誰了麽?”
張幼雙正準備開口,大堂裏忽然又傳來了個有點兒陰陽莫辨的嗓音。
“店家,我想問,那江南省來的舉子是住這兒麽?”
“其中一個姓張,叫張衍。”
客房裏,張幼雙和田翩翩都齊齊愣住了。
找張衍的?
潘老板驚訝地看着面前這兩人。
其中一人是個約莫三四十年紀的男人,面白無須,嗓音聽上去很奇怪,有些女氣。
另一個男人,将近半百,生得寬額方腮,鳳目,鼻若懸膽,穿着打扮低調卻透着股富足之氣,看着不怒自威,此時卻笑眯眯的,又透着股親切之感。
這兩人正是新帝陳貫和身邊的近侍。
時間倒回昨日。
齊世龍不明不白地被叫到了宮裏,做夢都沒想到一向寵溺他的舅舅,痛罵了他一頓又重重罰了他。
做完這一切,新帝還沒睡,在寝殿裏來來回回地踱步。
“我要是現在就叫那孩子進宮,是不是得吓着他?”
新帝憂心忡忡地扭臉問身邊伺候的人。
衆人看到新帝這般模樣,都忍着笑。
誰不知道新帝與俞大人關系好。
自從齊世龍帶了這個消息過來之後,萬歲爺眼看着就成了這麽副“優柔寡斷”、“憂愁善感”的模樣了。
又想見俞大人和俞大人的兒子,卻又怕。
竟和尋常百姓家的長輩倒也沒多大區別。
新帝的曾祖父,也就是大梁的開國皇帝,是農民起義出生,梁武帝陳淵性子爆,又不喜詩書,熱衷打仗,他老陳家哪怕是詩書禮儀之下熏陶了這麽多年,還是一脈相承的農民脾氣。到新帝這一代,也沒清貴到哪裏去。
新帝也是繼承了梁武帝這說做就做的性格,折騰了大半夜,終于沒憋住,大手一揮,微服出宮去了。
潘掌櫃在這貢院旁經營了這麽多年,迎來送往的都是大梁的天之驕子,早就是這人情場上的老積年,養出了一對火眼金睛。
看到這對主仆就隐約察覺出來對方身份不一般,忙露出了個笑,殷勤了好幾分。
“的确是有的,兩位客官這是?”
近侍剛想說些什麽,新帝便打斷了他,笑道:“來尋親的。”
尋親的?
潘老板壓下心頭的疑惑,笑道:“原來如此,那張郎君剛剛還在大堂裏……”
說曹操曹操到,二樓忽然走下來個少年。
新帝愣了一下,扭頭看了過去,眉頭已皺了起來,“你有沒有覺着?”
呂近侍吃了一驚,目不轉睛地說:“像!的确是像!像絕了!”
可不是說這張衍非是俞危甫親生的嗎?莫非是以訛傳訛,傳錯了?
潘老板更愣了,不明所以地閉上了嘴。
那少年,或者說張衍,沒察覺到有什麽異樣,走到了曲尺櫃臺前要了一壺茶。
這是替俞峻要的,俞峻他不擅長飲酒,與陸承望說着話的時候,就叫張衍幫自己帶壺茶上來。
這個時候,新帝已然是無比确信了,面前這人就是俞危甫的兒子!是俞危甫親生的!少年皮膚白得就像玉,生就了一雙微微上挑的貓眼,那高鼻薄唇,那眉眼間的神采,看着就有股秋光燭地,霜天清曉的靜氣。
這模樣簡直是與俞峻他年輕的時候如出一轍,那一瞬間,新帝微微恍惚,眼前浮現出了當初還在國子監的俞峻的模樣。
也是這麽一副,沉得住氣的,清靜的模樣,人是有禮溫和的,不卑不亢,隐透着凜凜的傲骨。
這模樣幾乎令新帝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初那段少年時光。
不知不覺間,新帝陳貫嗓音都不知不覺放輕了,萬歲爺有些竟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似的,輕聲細語地問:“你、你就是張衍?”
張衍微微一愣,訝然地看着面前這兩人。
面前這位先生,眉秀目炬,寬額方腮,美須髯,別有一番昂然威嚴的氣勢,觀之不似尋常人。
此刻正驚訝地望着他,那雙鳳眸裏隐隐還透着點兒感慨與高興?
“晚輩的确是張衍,”張衍轉了個身,行了一禮,帶着點兒驚訝問,“不知二位是?”
新帝失神地問道:“你是俞危甫他的兒子?”
張衍這回是有點兒懵了,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俞危甫?
張衍他大腦飛速運轉,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認得他又認得父親的。
面前這兩位應該就是父親昔日故人了吧,就是不知道怎麽認出來他的。
對方得他承認,明顯高興極了,竟然哈哈大笑了兩聲,鳳眸熠熠,“好、好,長得俊俏。你今年多大了?”
“晚輩今年十五有餘。”張衍很是有禮貌地說。
新帝頓時龍顏大悅,“十五有餘,小小年紀,是我大梁之幸啊。”
張衍更茫然了。
……他怎麽覺得這位先生給他的感覺有點兒奇怪,剛剛這句話說得,也頗有大梁主人翁的氣勢。
不過父親他昔日為戶部尚書,故人想想應該也都是大梁這個國家機構中重要的人物,能說出這種話倒也不是很奇怪。
新帝這個時候才驗證了張衍的猜測,和藹地說:“我是你爹的……朋友,聽說你父親上京了特地過來拜訪的,你可以叫我一聲伯伯。”
張衍遲疑:“伯伯?”
舒坦!
順耳!
這話聽得新帝心裏別說有多舒坦了!
本來他對張衍非是俞峻親兒子這件事還頗有牢騷,如今一看,純粹就是放屁,這就是俞峻的親兒子,也是他的乖侄子。
……
在外面聽到了有人找貓貓,張幼雙有點兒坐立不安了起來,她看向田翩翩。
田翩翩笑了起來,站起身說:“我和你一道兒吧?”
……不,她本來是想自己去的。
不過田翩翩這麽說,張幼雙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點頭說了個好。
她倆推門下了樓,遠遠地就看到了張衍正站在曲尺櫃臺前和兩個人說着話。
見張衍長得好看,說話做事進退有度,不卑不亢,小小年紀又得中解元,新帝陳貫那叫一個高興呀,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說,“你父親如今在哪兒呢?能帶我……帶你伯伯上去見見他麽?”
張衍當然無有不願意的。
他雖然覺得有點兒突然,但還是莞爾笑道:“請随晚輩前來。”
張幼雙盯着那兩人看了半天,确定自己之前沒見過他們。她目前正有點兒遲疑要不要過去看看。
雖然貓貓從小到大都比較獨立,但到底才15歲,萬一被拐跑了……
最重要的是,張幼雙心裏一緊,皺起了眉,她有點兒擔心這兩人可能和昨天那熊孩子有關。
就在張幼雙糾結的時候,沒想到張衍一擡眼,卻看到了她。
張衍可能沒想到她怎麽突然出來了,愣了一下:“娘?”
娘??
這回換成新帝陳貫錯愕了。
他不自覺往前邁了一步,看着張幼雙,好奇幾乎快從眼底溢出來了,“你就是俞危甫的……?”
俞危甫?這位是俞峻的熟人?
這位眼裏的驚訝、好奇讓張幼雙也愣了一下,禮貌地問:“您是?”
……不知不覺間她就該換成了敬語。
不是她沒出息,主要是她已經确定面前這兩人應該不是為那熊孩子來的了!
張幼雙她穿越之前好歹也是個中學副科老師,也碰到過上面領導下來檢查。
面前這位不知名的大佬,看着年近半百,渾身上下有股張幼雙說不清道不明的上位者的氣勢。
這股氣勢比之她見過的那些領導都要強勁,于是她說話間都不由自主的謹慎了許多。
竟是個圓臉,眼睛很大,樣貌不甚多驚豔,但也是個清秀佳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很是标致。
雖然這姑娘還沒說幾句話,但碰上人時說話做事,這一舉一動倒是頗為大方的。
看上去有點兒小啊這……
看着張幼雙,新帝一時遲疑了。
這姑娘當真有三十多歲了?
俞危甫他這麽多年不成親,當初他替他介紹也沒個動靜,新帝懵了。
難道說他之前是弄錯了俞危甫的口味?
他喜歡這種小的?
……
新帝心底默默感嘆了一句,想不到啊,你俞危甫竟然是這種人。
張幼雙察覺到這位大佬在打量她,她懵逼地任由這位大佬打量了幾眼。
而田翩翩也似乎是有所察覺,敏銳地沒有多說什麽。
這位大佬才收回了視線,感慨地說了句,“我是俞危甫的好友,夫……夫人,危甫是不是就在樓上吶。”
夫人這個稱呼,讓張幼雙耳根子一熱,有點兒心虛。
她和俞峻酒席都還沒擺,證也沒扯,現在這個狀态就是私相授受。
“是,是在裏面,我帶您去吧。”她笑眯眯地主動說。
使出了宛如在還在職場上的那渾身解數,露出個商業化的親昵閃亮的笑容。
這廂,俞峻還在與陸承望說着些話,當然,都是些并不深入的閑話。
王希禮、祝保才、孟敬仲他們坐在一邊兒旁聽。
雖然都是些并不深入的閑話,可陸承望越是與俞峻交談,就越吃驚。
他本來以為俞峻只是個書院夫子,可是就這三兩句的功夫,陸承望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面前這位俞先生,說話做事好像都是淡淡的,但說的東西,卻又是深入淺出,極為有道理。
……
這個疑似俞峻朋友的大佬貌似對她很好奇的模樣,一路上笑着問她。
“冒昧問句,娘子今年多大年紀。”
“三十多啦。”
新帝笑道:“倒是看不大出來。”
張幼雙笑眯眯地一邊推門,一邊說,“哪裏能和您比,您看着精神氣足,更顯年輕,我一時半會兒都猜不出您年紀。”
新帝哈哈大笑。
“到了,俞先生就在這裏面——”
張幼雙一推開門,屋裏說話的兩個人就轉過了臉來。
一看到她,陸承望面色大變,臉色瞬間都白了一截,宛如見了鬼的模樣。
……張幼雙愣了一秒,才意識到陸承望看的不是她,而是她後面那位。
就這半秒的功夫,陸承望竟然一撩衣擺,一向溫潤的青年貌似吓得夠嗆,竟然直接離了席拜倒在地,震愕道:“陛、陛下?”
什、什麽??陛下?
轟隆隆。
張幼雙腦袋上五雷轟頂,呆若木雞地怔愣在了原地。
她當然知道這兩個字代表什麽,可是陛下??!
剛剛和她唠嗑的這位是當朝的皇帝陛下?
聽到這話的瞬間張幼雙腦子裏齊齊地飄過了“卧槽”等等表示感嘆的詞彙,差點兒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張衍也懵了半秒,看了看剛剛這個“陳伯伯”,又看了看陸承望,俏臉也刷地就白了。
屋裏王希禮他們也茫然,衆人又驚又懵,不明所以地跟着陸承望齊齊跪了下來。
新帝倒是安然地受了,朝另一個方向笑道:“危甫,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這個時候,連同張幼雙在內,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俞峻身上。
俞峻本是坐着的,看到陸承望站起來,于禮也跟着他站了起來,卻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新帝陳貫。
望着門口的來人,俞峻他怔了怔,眼裏飛快地掠過了抹情緒。
而後忽地意識到如今的陳貫已不再是當初的東宮太子了,便也撩了衣擺,沉靜靜地跪倒了下去,斂容肅了眉眼說:“草民,拜見陛下。”
其實會見到新帝陳貫,俞峻他并不意外。
早在上京前,或者說在布政衙門裏拿出那柄尚方寶劍起,他就做好了這個準備。
可是新帝陳貫這個時候卻不大高興。
俞峻這一跪,跪得他心裏格外不是滋味。
面前的男人和從前比,幾乎沒什麽變化,只是清瘦了些,輪廓也更加深邃了。也不再是那白襪黑履,紅羅上衣、下裳和蔽膝,錦雞補子的正二品的打扮。
從前那個俞峻常安安靜靜坐在官署,脾氣好性子淡,鮮少責備屬下,上朝時說的話也不多,不出風頭,如海般深靜,是種溫和的威嚴。
如今的俞峻卻是青色直身,烏發攏在腦後,灰撲撲的長靴,除了那雙依然剪剪霜風的靜冷的眼,低調得幾乎丢到人群裏就找不出來。
他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新帝強笑道:“你、你,快起來說話。”
俞峻說:“禮不可廢。”
新帝心裏那叫一個難受,不高興地拉下了一張臉道:“你這是何必,你我之間還計較這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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