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電話打過去沒人接

電話打過去沒人接。

半個小時後,徐俏拖着病體出現在了城中村一棟破樓的天臺上。

入目是錯橫交錯的繩子,上面挂滿了衣服和被子。連下了幾天的雨,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樓底下的人怕是天一亮,就趕着上來牽繩晾東西了。

徐俏撥開衣服,貓着腰來到了一間藏匿在此的屋子。

屋子是用木板和鐵片随意搭建而成的,原先是來存雜物的,現在裏面擺張單人床,也敢租給別人住了。

徐俏擡手拍了拍門。

沒反應。

她再用力一拍,那脆弱的房門“吱呀”一聲,搖搖欲墜,仿佛下秒就要裂開了。

“誰呀?”屋裏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大白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等徐俏回複,那人便趿拉着拖鞋前來開門。

來人是個上身毛衣,下身花內褲的社會小青年,名叫蔣樟,長得很帥,做事也快,但卻是個喜歡混吃等死的人才。

此時此刻,他正頂着蓬松的雞窩頭,倚着門框,滿臉困頓地狂打哈欠。

徐俏盯着他的大張大合的嘴,淡淡地說了聲,“你有兩顆蛀牙。”

“屁——”蔣樟捂住嘴,瞪了徐俏一眼,“你來幹嘛?”

“我還想問你,昨晚三點打電話來幹嘛?”徐俏同他錯身而過,進了屋子。

屋子很小,又處處堆滿了雜物,一眼望去,簡直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徐俏就站在門邊,沒有再往裏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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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王沁眉的消息了?”她直接問。

“嗯。”蔣樟關好門,重新躺回了他那擁擠的彈簧床裏。

“人在哪?”

“就在香達。”蔣樟揉了揉眼睛,從枕頭底下摸出了個紙袋子丢給徐俏,“不過她現在改名了。”

徐俏打開紙袋,看着照片上的人,怔忡了片刻。

蔣樟見她表情不對,随口問道:“你認識她?”

徐俏下意識地搖搖頭,而後又點點頭。

蔣樟東倒西歪地坐了起來,“那不就好辦了。”

徐俏不說話。

蔣樟“啧”了一聲,因為實在是困,所以沒有心情同她閑聊,于是擺擺手,做趕客狀,“算了,你要沒什麽事的話就趕快回去吧,小爺我要睡覺了。”

徐俏沒理他,而是從包裏拿出一沓薄薄的現金,走到他面前放下,“這次找人的錢,我先給你一半,其他的,我下個月再給你。”

蔣樟當即嗤之以鼻,“就這麽點?留着自己買甜筒吃吧。”

徐俏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蔣美麗,我不差那口吃的。”

“徐俏——”蔣樟拖了長音,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再敢這麽叫我,我丢你去喂鯊魚。”

徐俏很是不屑,“得了吧你,照你這種速度喂,鯊魚都要變成魚幹了。”

蔣樟氣得直眉瞪眼,他向來是要被這發小壓上一頭的,但他本着好男不跟女鬥的精神,等閑不與她計較。

徐俏瞥了他一眼,又從包裏拿出了袋冒着熱氣的包子和罐豆奶,老婆子似地囑咐道:“蔣美麗,你別老犯懶,早點掙些錢搬出這鬼地方……樓下巷口裏就有快餐店,別老是吃些泡面可樂,再不濟點外賣也成……還有,不要天天熬夜到天亮,小心哪天猝死。”

前面說得都挺中聽的,是個老友該有的樣子,但這最後一句,蔣樟聞言又冒起了火。他一把扯過徐俏手裏的早餐,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謝謝”。

徐俏坦然接受,拎起角落的垃圾,轉身往外走。

蔣樟對着她的背影,緩緩說說:“何自堂那裏還要繼續往下查嗎?”。

徐俏腳步不停,“暫時先不用,我自己會看着辦。”

徐俏沒有立刻下樓,而是在天臺駐足了半晌。她若有所思地将紙袋裏的資料細看了一遍,而後半眯起眼睛,擡頭望向天空——那裏烏雲密布,黑沉沉的,這天晴還沒多久,又有風雨欲來之勢了。

徐俏原路返回出租屋,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了事務所老板李旭的電話。

李旭是個五十來歲的半老頭,大家都喊他老李,別看他平日總是笑眯眯的,好像挺和善的一人。但他要求極嚴,還是那種古板老派的苛刻,凡事達不到他的要求,他一張嘴,那陰陽怪氣的損人法,能把人給活活怄死。

徐俏怕接他電話,他一打電話過來,準是讓她辦事。

果不其然,老李開門見山直接吩咐她,“徐俏,你準備下,等會兒跟我一塊去鑫海。”

徐俏愣了愣,“怎麽了?”

“有個買賣合同,得去處理一下。”

徐俏說:“幾點?我直接過去好了。”

“兩點半。”

徐俏一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不過這次去的是鑫海的分公司,在香達城的另一個區域,距離很遠。她挂斷電話,按下電飯鍋的炖湯鍵,便馬不停蹄地直奔向地鐵站。

到了地鐵上,徐俏累得快要虛脫了,一落座,氣還沒喘夠,她的上下眼皮就開始打起了架。最後兩方誰都不占上風,竟達成了友好協議。

徐俏破天荒地在地鐵裏打起了瞌睡,一路點頭哈腰,差點沒把脖子給扭斷。

眼睛還沒睜開,噩夢般的廣播音便貫穿徐俏的耳膜。

“下一站望崗,換乘軌道交通7號線的乘客請……”

坐過站了!

徐俏一秒清醒,騰地站了起來。她匆忙随着人群下了地鐵,往二樓跑。

如此來來回回地折騰,徐俏的胃不甘示弱,也來湊了份熱鬧。

她咬着牙,臉色煞白地站在鑫海公司的門口等老李。結果半個小時後,老李打了個電話來,說合同的事,讓她自己去辦就好了,他那還有別的大案子要接手。

徐俏只得應下,自己進了鑫海。

剛一進門,徐俏就看見一個穿着正裝,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迎面而來。

“請問是徐律師嗎?”那女生問。

“我是。”

女生笑了笑,自我介紹道:“徐律師您好,我叫汪曼婷,您叫我小汪就好了。不好意思,您你久等了。”

“沒有,我也剛到。”

“那請跟我走吧,”小汪一面說着一面伸手引路,“這次找您來,主要是想請您幫忙拟訂同安浦公司的承攬合同。”

徐俏點點頭,跟着她往前走,進了電梯。

“安浦公司是打算從機器交付之日起,在三個月內付清價款,但之前在另一筆業務裏,他們還欠我們公司兩百萬貸款,所以我們準備……”

小汪說着說着突然按住了電梯的開門鍵,一臉局促地看向外頭,低眉順眼地喊了聲,“何經理。”

“嗯。”

徐俏聽到這聲音,還沒看清來人,就立馬背過身去了。

何家翎單手插兜,慢條斯理地走進了電梯,而後入定似的,一動不動地看着正前方。

小汪不敢再高談闊論,她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用餘光去打量何家翎。

見他鼻青臉腫,卻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小汪暗暗惋惜之餘不禁又生出了幾分佩服。她想要是她的臉被人弄成這樣,早哭天喊地,請假不來了。更何況是經理,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看着,他倒丁點也不在乎,照樣按時來上班。

徐俏無聲無息地隐匿着,全程閉麥。何家翎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不過徐俏想,就算是他看見了,想必也懶得搭理她。

畢竟夜裏的時候,兩人算是徹徹底底地撕破臉皮了。她不想見他,他肯定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電梯門即将再次合上之際,又有一幫人湧了進來。何家翎退後兩步,來到了她身邊。

徐俏垂下眼簾,默然無語地盯着腳上的帆布鞋。因為下過雨的緣故,馬路上仍有些小水坑,她方才跑得急,沒空在意,這會兒一看,鞋面早已滿是點點泥斑。

她想要是老李在場,定會事後狠狠地罵她一頓,說她不注意體面,給律所丢人現眼了。

人擠着人,徐俏覺着憋悶得慌,稍稍往旁邊挪了下,無意間,手背碰到了某人冰涼的指尖。

她愣了愣,随即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周遭有細細碎碎的聊天聲,唯獨他們這塊寂靜異常。

小汪又不自覺地瞄了眼何家翎,見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很快,電梯門就開了,

小汪扯了扯徐俏的袖子,小聲說:“徐律師,咱們到了。”

徐俏随她走出了電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過何家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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