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8 進來坐會兒,幫我上藥

老板娘打量起徐俏, 見她頂多二十出頭的相貌,而王沁眉她們,如今滿打滿算, 也該快要三十了,如此一對比,委實不像同一年齡段的。

不過人家可能就是生得小呢,老板娘心中豔羨,嗟嘆連連, 繼續接着往下說:“這事,我也只是聽一耳朵, 沒大往心裏去。王長海他這個人啊, 混蛋得很,啥本事沒有,就是愛吹牛。尤其喝醉酒的時候, 什麽話都敢亂講。”

徐俏不動聲色地問:“那他有說具體在哪嗎?我明天順道去看看。”

老板娘想了想, “沿着梅子林一直往裏走,走到槐樹嶺, 那地可險了, 一般人都不大敢往那去。他說人是先丢在那兒的,後來被老虎叼出來, 大家夥才發現的。”

這話若是只聽前一部分,王長海怕是脫不了幹系,可他好巧不巧,加上了最後那段啼笑皆非的話,熟人便只覺得他在唬人,不會放在心上。

徐俏沒再往下問,老板娘也覺得沉悶, 收起話匣,提着菜籃進了廚房。

徐俏坐在藤椅上,靜靜地思索了起來。這幾天她奔波在外,四處探訪,然而依舊毫無進展。老板娘說的,和其他鄉民們所知曉的,幾乎沒有什麽區別。唯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最初的抛屍地點可能不在梅林,而是槐樹嶺,難怪她三年前将梅林的每寸地都給翻遍了,卻是一無所獲。

且不管王長海說的是真是假,但凡有點苗頭,她都要去找一找,畢竟現在的她,已經窮途末路了。

徐俏回到房間,從背包裏拿出本子,她打開錄音筆,将裏頭的內容又反複聽了幾遍,而後在紙上記下了一些重要的點。

在此期間,她收到了蔣樟發來的一張偷拍照——光線暗淡,公寓房門半開着,陳玉站在門邊,露出精巧的側臉,與之相對而站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何自堂。

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好,徐俏怕走漏風聲,沒有打電話,用短信問了他一句,“這兩天王沁眉有沒有去公司?”

蔣樟回她,“沒有,她離職了,躲在家裏不出來,我守了幾天,直到何自堂來,她才開門。兩人聊了一個晚上,何自堂走後,王沁眉又開始當起了烏龜。”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兩天,王沁眉那邊應該暫時不會有什麽動靜了。”徐俏頓了頓,又開始打字,“何自堂你先不要去跟,我自己會想辦法,你要有時間,幫我去查一查王長海。”

提起何自堂,徐俏簡直又恨又怕,他攥滿錢的手,那麽大,那麽厚,一掌拍下來,能活活把她拍死。她是不怕死的,孤家寡人,無牽無挂,她只是怕連累蔣樟,她需要他幫忙,但不想他送命。送命的事,她自己來就好了。

蔣樟發揮了他一慣逗趣的本事,回道:“收到,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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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俏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沒有和他扯皮,而是收起筆記本和錄音筆,下樓洗澡去了。

洗完澡,徐俏還是覺得熱,便到隔壁小賣部買了瓶冰可樂回來,坐在電風扇前,仰起臉,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晚飯吃的是酸菜魚和炒菠菜,菜是可口的,但因剛聊了場死別的大事,老板娘和徐俏的情緒都很低迷,兩人默默無言地扒着碗,各自随意吃了半碗,就散場了。

徐俏思緒混亂的時候,總喜歡四處亂走,她搖搖晃晃,一路來到海邊。

夜晚的後嶼鄉很靜,除了緩緩滾動的海浪音,聽不到一點人的聲響。

徐俏踢掉拖鞋,走進海裏,涼涼的海水沒過腳踝,一下一下拍打着腳背,她那疲憊的身心,瞬間得到了舒解。她擡起頭,看到了漫天的星星,很亮,真的好似一片銀河灑入天際。

在如此壯闊的美景之中,徐俏恍惚有種沖動,有種抛開一切,不管不顧的沖動。她想潛入大海,像條游魚,随風浪離去。

然而這個瘋狂的念頭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給打散了。

徐俏心神迷茫,看也沒看,接起了電話,“喂——”

“嗯。”

徐俏愣了愣,這幾天何家翎沒打電話來,她忙忙碌碌的,也把他給抛之腦後了,現下乍聽到他的聲音,心頭莫名微微一跳,“何先生?”

何家翎卻是沉默以待。

徐俏笑了笑,知道他脾氣怪,每次非得等她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堆,他才肯開誠布公地同她閑談。

她從海裏出來,彎腰提起鞋子,慢悠悠地向前走,“在幹嘛?”

“吹風。”

他這麽一說,徐俏才注意到電話那頭确有呼呼的風聲,“你在外邊?是不是要下雨了?”

“我在陽臺上,沒有要下雨。”何家翎當真是問什麽答什麽。

“那怎麽風這麽大?”

“我現在住在海邊。”

徐俏奇怪道:“香達哪裏有海?”

“我不在香達。”何家翎有些無奈,“在外面出差。”

“哈?”徐俏想象不到他作為社畜的模樣,幸災樂禍地發笑,“你還要出差啊?”

“什麽意思?”

徐俏面不改色地轉移了話題,“好巧啊,我也在海邊。”

“你在那做什麽?”

徐俏有樣學樣,“吹風。”

何家翎輕輕笑了一下,聽起來并不氣惱。

徐俏又道:“你最近身體怎麽樣?傷好點了嗎?”

何家翎淡淡地說:“還好。”

徐俏一門心思全在他那頭,完全沒有注意腳下,結果被塊攔路石給絆住了腳,連帶整個身子都遭了殃。

“啊!”

徐俏嘴比腦子快,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向前一撲,摔了個狗啃泥,手機也趁此機會逃出生天,飛到了別處。

她靜悄悄地趴在沙土裏,腦袋一陣眩暈,直至察覺呼吸不暢時,她才鹹魚翻身,仰面朝天。

“喂!”手機裏傳來何家翎急切的聲音。

這一嗓子,成功把徐俏的神魂給喚回來了。她顫巍巍地爬起,借着路燈看清了自己的慘狀,右腿膝蓋被石頭鑿破了皮,血肉模糊,實在駭人。

然而徐俏看着,什麽表情也沒有,肉雖然是長在她身上的,但她并不心疼。

她一瘸一拐地去撿手機,而後輕松愉快地向對方報告了自己的情況,“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摔了一跤,手機掉了。”

“沒事?”何家翎的氣息有些紊亂。

徐俏不假思索,“沒事。”同時踉跄腳步,繼續往前走。

“你走路不看嗎?”

徐俏擰着眉頭,每走一步都在顫抖。她将手機拿遠了些,嘶嘶呼呼,抽了幾口氣,而後才貼耳回他,“我不是光顧着跟你說話嘛。”

“你——”

對方似乎一時找不到措辭,徐俏止不住笑,“好啦,我下次會注意的。”

何家翎語氣不善,“我管你。”

徐俏龇牙咧嘴地繞過一塊巨岩,眼前瞬間開闊了起來,由此,她看到了一棟別致的小洋房獨立于海灘之上。

再然後,她看見了小洋房裏的主人公。

天地一片安寧,唯有電話那頭的人在言語,“你怎麽又不說話了?”

何家翎半俯着身,一只手臂架在圍欄上,另一只手舉着手機。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衫,一頭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看起來有幾分少年氣。

徐俏恍惚了片刻,覺得眼前這幕有些熟悉。以前上高中的時候,他常常這樣站在走廊裏,神情淡漠地看向遠方。

她就坐在面的教室,無聲地看着他,待他将視線移到她所在的方位時,她便慌裏慌張地埋下頭去。她始終不敢和他對視,即使對視上了,她想,他也不會記得她是誰。

思及至此,徐俏苦澀地笑了笑,不去想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便欲轉身離開。

“喂!”何家翎不耐煩地對着電話喊道,而後掀了下眼皮,視線不偏不倚,正巧落到了徐俏臉上。

眼見他的表情從惱怒到石化,末了,又變成了寒冰。徐俏摸不透他的心思,妄自猜測他可能只是閑着沒事想找人聊天,其實并不想見到自己。

徐俏皮笑肉不笑對他點了點頭,而後東倒西歪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去哪?”何家翎冷冷地叫住了她。

“回我住的地方。”

“上來。”

徐俏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仰起頭來看他。

何家翎同她對視了兩秒,随即消失在了陽臺上。緊接着木制的樓梯咿呀作響,樓裏好像遭遇了場不大不小的浩劫,最後伴着“哐啷”一聲,何家翎在院門前顯現出了身影。

他扶着門框,微微喘氣,不鹹不淡道:“進來坐會兒,幫我上藥。”

徐俏咬了咬嘴裏的肉,拖着右腿,颠簸着朝院子裏走。

何家翎側過身,給她讓了個道。

徐俏與他錯身而過,龜速前進。

何家翎尾随其後,目光凝在她的腿上,一步一緩,血沿着小腿流下,最後停在了腳踝處。

徐俏一言不發,他也不說話,短短十米路,險些被他們走出坑來。

及至來到臺階前,徐俏剛要擡腳,何家翎忽然幾步上前,伸手摟着她的腰,拔蘿蔔似的,将她給拔進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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