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夜

【風沙】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黃砂，烈日炙烤的大地被無邊沙塵掩蓋，就連呼吸都好像能吸入滾燙的沙子。

嗓子幹渴難忍，哪怕一直喝水也無法抵消那種幹燥感。

未央奈用披風牢牢遮住自己以抵擋風沙的侵襲。

人類總是更喜歡居住在臨水之處，哪怕不算山清水秀風景優美，但至少也要有充分的水源才行。

未央奈認識的朋友，大部分都居住在林木蔥郁氣候濕潤溫暖的地方，唯有一個人，出生在被沙漠包圍着的村落中。

“我愛羅！”

她用手扯着蓋在頭頂的兜帽，一邊極力四處張望呼喊，小小的女孩子被土黃土黃的大塊披風裹着，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地行走在漫天沙塵之中。

一張嘴，就吃進去不少沙子，她呸呸呸地吐了幾口，忍不住皺起臉來。

找不到。

好奇怪。

既不在砂隐村，也不在附近的綠洲地，她找了好些時候也沒能找到那個紅發的小男孩。

她能感覺到我愛羅就在這附近，他一定是在的，否則夢境不會變成這樣。可是不管她往哪個方向遠眺，入目之處全然都是望不到頭的沙漠。

總有種天地無邊之大，萬物寂寥荒蕪，徒留她一個人的孤單感。

未央奈有些洩氣地幹脆就地坐下，但是屁股一接觸地面立刻就被燙得彈跳了起來。

“我愛羅！！！再不出來我就走啦！！！”

未央奈又喊了一聲，但是她的聲音飄散出去，依舊被風沙給侵吞殆盡，連餘音都不剩下。

未央奈其實有點擔心他，因為這樣的狀态是很不正常。夢境能夠反映一個人的內心，我愛羅從小出生在沙漠中心的村子裏，但是他的夢裏，并不全是荒蕪的，未央奈陪他一起在沙子裏種過植物，他們守着種子破土發芽抽枝開花，也在沙漠當中撞見過很多生活在此的堅強的生命。

才不是現在這般，萬籁俱寂。

未央奈見到我愛羅的次數很少，他說過他是不能安睡的，一旦睡着，身體當中的怪物就會徹底吞噬掉他，所以才六歲的男孩臉上，已經有了深深的黑眼圈。

不能睡覺，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未央奈無法想象。

雖然現在的她同樣不需要睡覺。

腳底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未央奈吓了一跳，立刻往旁邊跳開，但是才觸地，腳立刻就陷了下去。

未央奈驚叫了一聲，半邊身子一歪已然失去平衡，緊跟着腳腕傳來一股力道，把她倒吊着拎到了半空。

她費力地仰起頭，看到攥住腳腕的是一股流動的沙子。

沙子？

她眨了眨眼，像是蕩秋千一樣把自己的身體給蕩了過去，臨近了，深呼吸的同時腰上用力，兩手一伸就抱住了那股流沙。

沙子在接觸到她雙手的瞬間散開了，未央奈摔到地上，立即又被燙得連忙爬起來。

“我愛羅？”

她看向平地突然冒出來的沙土包，探頭探腦地繞着它轉了一圈，還伸手敲了敲，“你在裏面？”

沒有反應，未央奈眉頭一皺，覺得情況不太對。于是她上手開始挖沙子。

雖然一抓一把沙子，但是只要手一挪開，自動又會被填補上挖開的那部分，未央奈挖了好一會兒，沙土包依舊維持着原來的樣子。

“我愛羅！我愛羅！”

她握了拳頭捶打上去，一邊大聲喊着。

沙子構築起來的外殼碎開，一個抱膝蹲坐着的紅發男孩緩緩擡起了頭，目光迷茫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怎麽哭了？”

未央奈也蹲下，疑惑地歪頭看着他臉上幹涸的淚痕，“誰欺負你了麽？”

“未央奈，”

我愛羅的聲音幹啞，該是稚嫩清潤的孩子的嗓音，卻如同被風沙侵蝕過一般，彌漫着一股滄桑，“也恨我麽？”

未央奈注意到了他額角的血漬，吓了一跳，下意識伸出手去，“你額頭怎麽了？受傷了麽？痛不痛？”

在她的指尖接觸到我愛羅皮膚之前，沙子擋在了前面，拒絕了她的觸碰。

“你也讨厭我是麽？”

我愛羅的目光依舊迷茫無焦距，如同毫無意識一般地詢問着。

“才沒有啊，我為什麽要讨厭你？”

未央奈詫異。

“沒有人會愛我。”

他如此說着，随着低語般的呢喃，周圍的沙子蠢蠢欲動，“只有我自己。”

“我愛羅？你在說什麽？”

未央奈伸出的手再度被沙子構成的屏障阻攔，她奮力敲打，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擊碎它。

我愛羅的目光終于落到她身上，未央奈卻無法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我的名字，夜叉丸說，我愛羅，就是只愛自己的修羅。”他歪了歪頭，“夜叉丸也背叛了我，他是父親派來殺我的，他恨我，母親也恨我，沒有人會愛我。”

“未央奈也是麽？”

黃沙驟然卷起，如同飓風，遮蓋住了昏黃的日光，以鋪天蓋地的趨勢在未央奈的頭頂落下無邊陰影。

“沒關系的，只要未央奈也變成沙子，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了。”

男孩張開手，沙子覆蓋上來。

【植物】

“哇！！這是什麽地方！！”

陌生男孩的聲音突然插入進來。

正在以脖子的最大承受力仰頭望着天空發呆的未央奈，疑惑地轉過臉，然後——

——險些就扭到了脖子。

那是個西瓜頭黑短發的男孩，他以一種誇張的姿态張大了嘴巴指着天空。

“最好閉嘴哦你，”

未央奈好心提醒，順手指指自己的嘴，“否則會吃到很多沙子。”

男孩眨巴眨巴眼，立刻反應過來，苦着臉呸呸呸地開始吐沙子。

彙聚到天空的沙塵凝到了一處，慢慢形成一只兇獸的外形，我愛羅的身影已經完全被包裹在了厚重的砂層之中看不到了。

“那個，雖然很想好好認識一下你，但是現在我的朋友遇到麻煩了，”

未央奈憂郁地望着巨大的貍貓，滿面愁容，“我得先救他才行。”

“你的朋友，是指這只怪物？”

西瓜頭男孩用手遮眼遠眺，“通靈獸麽？”

“我愛羅才不是怪物。”

未央奈立即糾正，“是個和你差不多大，但是比你好看的男孩子！你的發型太土了！”

雖然沒來及仔細打量新出現的小夥伴長什麽樣，但是就算只是瞅一眼，如此發型也是讓人印象深刻了。

身後忽然沒聲響了，未央奈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烈日當空下，西瓜頭男孩抱着膝蓋蹲在了地上，頭頂陰雲密布，如同陷入了無比絕望的境地，消沉得不得了。

“喂……”

未央奈沒忍住，抽了下嘴角。

“小心！”

就在這時，垂頭喪氣的西瓜頭男孩忽然站起身，動作快得如同虛影一閃，未央奈一眨眼，就發現自己被帶離了原來站立的地方，再回頭看去，那處沙地已經陷落了下去，一圈圈流沙漩渦般流轉着，将石塊與枯葉一同卷進未知的地底。

“好險好險。”

把未央奈放下，男孩撓撓頭笑得一臉燦爛明快。

“哇，剛才謝謝你！”

未央奈一拍他肩膀，由衷地感謝道。

“不用謝，”

男孩毫無預兆地又恢複成了那副陰沉消極的姿态蹲坐下去，“我的發型真的有那麽土麽？”

“也……還好吧？”

未央奈歪了一下頭，“至少臉還能看。”

咚——

像是被錘子給用力敲了一下，男孩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沙土積聚而成的兇獸不滿于被忽視，發出尖利刺耳的尖叫。未央奈下意識捂住耳朵，擡頭去看。

我愛羅說的，會侵吞他意識，讓他夙夜都處于驚懼之中的怪物，就是這家夥麽？

“那只貍貓看起來有點像是傳說中的尾獸呢。”

西瓜頭端詳着它臉色認真。

“尾獸是什麽東西？”

未央奈好奇問了一句，随後搖搖頭，“不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得把我愛羅從這只貍貓肚子裏挖出來才行！”

正常來說夢境都是由主人的意識控制，但是這只貍貓已經侵入了我愛羅的夢中，這就意味着我愛羅的意識也被侵蝕了。時間越長越危險，繼續這麽下去，我愛羅就真的會被吞噬掉了。

“你的朋友在貍貓肚子裏？”

西瓜頭摸了摸下巴，手一甩，一只挂着起爆符的苦無飛了出去。

嘭的一聲巨響，煙塵四散，未央奈眯着眼揮了揮手。

“果然不行。”

西瓜頭男孩遺憾地一攤手，“沙子會形成自動防禦，得想辦法把那些沙子控制住才行。”

控制沙子……？

“嗯……”

未央奈摸摸下巴。

西瓜頭也摸摸下巴。

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用植物！”

“用木遁！”

未央奈眨巴了一下眼，“你會木遁？”

西瓜頭也眨巴了一下眼，“不怎麽會，你呢？”

“我不會。”

未央奈搖搖頭。

貍貓巨大的爪子從頭頂蓋了下來，她仰頭，很憂郁，“我愛羅有危險了……”

“哦，你的朋友叫做我愛羅麽？”

西瓜頭很會找重點地一敲手心，“這個名字真酷！”

未央奈點頭，“我也覺得。”

她拉着西瓜頭從貍貓爪子下跑出來。

“你在找什麽？”西瓜頭好奇地問。

“植物啊。”未央奈皺了皺鼻子，“就算是小小的綠芽都可以，但是今天我愛羅心情不好，這裏沒有植物。”

“如果是小苗苗的話，我倒是有辦法，”

西瓜頭又帶着未央奈跳遠了一些，順手甩出幾道苦無稍微阻擋了一下貍貓靠近的步伐，然後兩手按到地上，“木遁！”

一根細細弱弱的嫩芽緩緩從沙土裏鑽出了頭，扭扭捏捏的，感覺一掐就斷。

但是嫩綠的色澤，在這黃沙遍地當中，卻異常醒目，有種別樣的清新。

未央奈眼睛一亮，攤開手掌做了個往上擡起的動作。

嫩嫩的小綠苗瞬間拔地而起，順着未央奈手指的方向飛快生長蔓延，轉眼就把巨大的貍貓捆得像是個綠色木乃伊。

未央奈擡手，西瓜頭男孩很配合地與她擊了個掌，“哦！幹得好！”

“然後要怎麽做？”

西瓜頭男孩看着已經在掙紮的綠色木乃伊，純良地睜大了眼問道。

未央奈沒回答他，而是跑了過去，看起來非常費力地拽着粗大化的藤蔓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西瓜頭看得出來，這小姑娘是完全沒經過任何訓練，這樣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的攀爬，對她來說顯得很困難。

藤蔓上還帶着刺，不一會兒就将她裸露出來的胳膊與腿劃的滿是傷口，加之貍貓還在掙紮，好幾次她都差點摔下來，只用手指緊緊拽着藤蔓，一邊往上爬，一邊還在那兒喊着我愛羅的名字。

西瓜頭男孩站在近處，正想跳上去幫忙，卻發現貍貓的掙紮緩緩停止了，巨大的身軀如同被太陽烤化，沙子像液體一樣從藤蔓間隙流淌下來，整個塌陷，還在發愣的小姑娘立刻被沙子埋了。

“喂！”

西瓜頭趕緊沖過去。

沙塵把視線遮擋得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他四處轉着尋找，好半天才看到一個模糊立在中間的圓形物體。

走得近了，他終于看清楚被沙子形成的圓罩保護着的男孩與女孩。

他大咧咧地按在圓罩上，彎腰探頭朝裏看，笑得可燦爛，“喲，我叫柱間，做個朋友吧？”

紅發小男孩眼裏只有被他保護着的小姑娘和她身上遍布的傷口，他伸手似乎想要碰觸但又縮了回來，眼神悲傷落寞，“對不起。”

未央奈擡起胳膊看看上頭細細密密的小口子，撓撓頭，“小傷啦沒事！我愛羅更重要啦！”

我愛羅愣了一下。

“還痛麽？”

她擡手想要去碰他的額頭，沙子再度流動起來，于是她鼓了鼓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我愛羅一慌，主動握住她的手，把它貼在自己額頭，“不痛。”

“诶？原來這是個字？”

未央奈稍微撥了撥我愛羅的額發，湊近上前仔細看了，“……愛？”

“……嗯。”我愛羅垂下眼。

“嗨？”

西瓜頭男孩揮了揮手企圖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竟然是愛啊，很棒的字呢！”

未央奈驚奇，然後想起什麽，皺眉小心撫過已經結痂的那個刻字，“可是畫個愛心也行嘛，這個字筆畫太多了，要刻上去肯定會很痛的。”

她輕輕吹了吹，“以後不要再這樣啦。”

我愛羅認真地看着她，手不自覺按在胸口，聲音輕輕的，“沒關系，不痛了。”

“嗯？感覺好像忘了什麽？”

未央奈想了一下才想起來，轉頭，“那個西瓜頭……”

烈日當空下，西瓜頭的男孩蹲在不遠處，頭頂彌漫着一股低氣壓，可憐巴巴又委屈地看着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六歲時期的我愛羅和初代

因為還小，初代不怎麽會木遁……（話說我不知道初代究竟啥時候會木遁的雖說是血繼界限但是他和斑初遇的時候好像還不會的樣子？請大家忽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