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不想上學的培訓班

七天的時間,應該就是這個副本的安全時間了。聽茶完全相信這位李校長的人品，王小明一旦沒錢，一節課都不可能白嫖,必定會被李校長趕走。他要是走了，玩家們想要找到他就很難了。

但是這個任務的地點很顯然是在輔導班範圍之內，連直接面對家長的李校長都找不到王小明的父母,聽茶這幾位老師又要從何找起？

難道說……聽茶皺眉，王小明是知道他父母去向的？

兩個任務，一個殺死王小明，是和王小明敵對；另一個按照邏輯來看應該就是加入王小明陣營,和他成為朋友，他就會告知玩家父母的去向。

聽茶已經過了不少副本了,對任務能提供的信息指向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按照之前遇到的老玩家告訴聽茶的消息來看，絕大多數玩家都會在過副本時形成自己的任務偏向。經常做惡之任務的，一進副本考慮的思維路徑就是怎麽殺死boss；經常做善之任務的，解題思維會大相徑庭。這兩種玩家也很難合作，雖說大家身份一樣，想法卻已經被一個個副本改造得完全不同了。

聽茶顯而易見地是要做幫王小明找家長任務的。

和王小明成為朋友，就成了解題的重要一步。

因此聽茶微笑着摩挲着自己剛劈開桌子的手，向校長暗示：“我很願意接過這個重任。”

李校長在聽茶的鐵拳下顫抖了幾下，但是出乎意料地堅持：“這個真不是我負責的區域，你想要這個學生,喏,”他手往西邊兒一指,禍水東引，“那邊是班主任們的辦公室，給老師安排學生是班主任的職責,你找他們說去。”

聽茶面色不渝地盯着他。

李校長頑強地不肯改口，但是他也不想體會被鐵砂掌呼到腦袋上的感覺，因此試圖讨好聽茶。

“聽老師啊，你去找班主任，找班主任很重要的。四天之後，也就是你們正式上課的三天之後，所有學生都要考試的。如果名下的學生考試沒通過，那麽老師是要受懲罰的。”

“但是這個學生的成績，它影響因素很多的對吧？我相信聽老師你本身肯定認真負責，那就需要班主任的幫助，他們對學生最了解，能告訴你哪些學生調皮，哪些學生不那麽聰明……嘿嘿。”

這算是一個重要情報了。

從李校長的話裏聽茶也品出來了，班主任辦公室顯然也是副本的一個任務點，玩家想平安無事，大約非去不可。從李校長這裏是不可能無傷得到別的任務點的情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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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多次的副本經歷，把雷霆都逼得開始不停動腦子了。

知道了李校長這裏榨不出油水，來找他的目的也已經達成，聽茶也不再為難他。

微笑着向李校長道了謝，聽茶便打算去班主任辦公室走一遭。

步子剛邁開，她耳朵一動，聽到了從二樓傳來的一聲慘呼。

這輔導班裏現在還是上課時間，聽茶一直有看見教師和學生在走廊裏來來去去，但是偏偏就安靜地像是見了鬼，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種落針可聞的環境裏，傳來的那一聲慘叫是如此的醒目，以至于叫出了繞梁三日不絕的效果。

【這鬼叫比這輔導班還吓人】

【我茶腳步一頓，被吓到但是要假裝鎮定】

【他們在樓上咋了】

聽茶也在想他們在樓上怎麽了。她下樓時間并不長，這麽短的時間還能出事，這是怎麽回事？

聽茶放棄了去班主任辦公室的想法，三步并作兩步，先往樓上奔去。

陰暗淡紅的樓梯之間，她像是一只靈巧的黑貓。

此時在樓上，陳老師正捂着自己的手指，痛到滿臉扭曲。

就在剛剛，他在一摞小山般的書中，發現了一本疑似教案的本子，當即就準備将其抽出來看看。

只有一只手挺難操作，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在保證這一摞書不倒下去的情況下将這本本子抽了出來。誰知道燭光湊近一瞧——是本草稿本。

這可真晦氣。陳老師不屑地撇撇嘴，正準備将這本耽誤他時間的本子扔到一邊去，

那本子上卻驟然張開一張大嘴，嘴中的牙齒即使在淡紅色的月光下，也反射着冷白的光，像極了剛才玻璃裏露出來的那位汪老師的嘴。

就是這張嘴，在陳老師完全沒能反應過來之前，就不多不少地，正好齊根咬掉了他一根手指。

鮮血四濺，本子上的大嘴耀武揚威地将手指咀嚼吃掉，然後消失在了封面之中。

只留下瞬間失去一根手指的陳老師，發出一聲慘痛的嚎叫。

十指連心，失去手指的痛楚叫人難以忍受。

但是在這一聲之後，陳老師卻又立刻忍住了自己的呻/吟。劇痛清醒了他的頭腦，讓他清楚地感知到周圍的寂靜。

在這種寂靜之中發出聲音，對人類的本能來說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陳老師面目扭曲地捂着手，鮮血一滴滴地落到那本本子上，本子上的大嘴卻再沒有出現。

他勉強思考着：失去一根手指，大概就是拿錯教案的懲罰。那照這麽說，他的容錯率最多只有五次——另一只手還要拿着蠟燭，萬萬不可能用來試錯的。

可是這裏的書浩如煙海，只看書的側面，他要怎麽辨認出書？

陳老師竭力冷靜下來，犯錯的代價太大，他立刻放棄了之前不動腦子亂翻的做法，慢慢地梳理自己的思路。

首先，他需要尋找的教案一共有六本，從小學四年級到初三。這六本教案不可能被放在一起，否則這場找東西的游戲難度就太低了。那麽如果把教案分開放的話，汪老師最有可能怎麽放呢？

不可能是随手亂扔。與個人習慣無關，純粹是因為課表裏上課時間太緊張了，教案如果随手亂扔，尋找需要很多時間的話，很耽誤上課，老教師不可能這麽做。

所以，一定是放在“如果上某個年級的課就能迅速找到”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是哪裏？

陳老師的思維到這裏陷入了困境。茫茫書海當中，陳老師找不到一點提示。手指上的痛楚加上對倒計時的焦慮，讓他焦躁起來。

早知道大家就不應該分開……如果現在有人沒陷入到找教案困境當中，可以給他一點提示多好啊……陳老師下意識地開始想要外界的幫助。他的直播間開着，但是所有與揭秘相關的評論都會被隐藏，觀衆們已經很努力想要提示他了，但是他看着那些加密之後才能被放出來的評論，根本猜不出來謎底。

對了，聽茶現在是在外面的。

不，她傻乎乎地跑下去找李校長，現在大概已經死了吧……

陳老師想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注意力收回來，好好思考教案的去向，但是怎麽也思考不出來。

他焦躁地四處張望，眼睛瞥到玻璃外面，看見了一張貼着玻璃、泛着紅光的熟悉面容。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又驚叫一聲。

怎麽回事？這個副本還有死掉的人會變成鬼怪回來的設定嗎？為什麽，為什麽死掉的聽茶竟然會在這裏出現？

然後在陳老師想象裏已經死掉的聽茶，慢吞吞地開口說話了。

“陳老師，需要幫助嗎？”

欸？死去的隊友居然是會回來繼續作為友方幫助隊友的嗎？

陳老師眨眨眼睛，但是又不敢相信，生怕這鬼怪聽茶是披着羊皮的狼。他哆嗦着向聽茶提問：

“你，你知道教案放在哪裏嗎？”

聽茶沉默了一下，看着玻璃裏面的一堆堆書，提出建議：“我進來幫你一起找？”

陳老師毛都要炸開了，腦海裏幾乎是立刻想到“不要給鬼開門”之類的人生格言。但他又不敢觸怒已經變成厲鬼的聽茶，好在這個任務給他提供了絕佳的借口。

“不行，這個玻璃封閉了，半個小時之內進不來也出不去。”

“哦，這樣啊，”聽茶平靜地接受了現實，然後改變說法，“那我到別的老師那裏找找，看看能不能給你提供一點線索。”

鬼怪聽茶飄走了，陳老師癱軟下來，坐在了地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說什麽去別的老師那裏找線索？機智的他已經看破了這個鬼的套路！分明就是因為他拒絕了她的進入，鬼怪吃不到他這口美味，去找別的隊友了！

聽茶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陳老師心裏被判了死刑。她說去找別的老師，就真的去了。

有些格子間裏的老師此時并不在，上大課去了；有些格子間裏不光坐着老師，還有一名學生，這是在上一對一小課；但是不管格子間裏有沒有人，有多少人，蜂巢裏卻始終都是一模一樣的寂靜。

只能聽見玩家們活動的聲音。

這種寂靜和黑暗，是很容易悄無聲息地消磨人的勇氣的。

聽茶在這種環境裏也很難笑出來。她有時候都想做回老本行——一道雷霆劈開黑暗和寂靜，給人間帶來光明和聲音。

她順利找到了一間姓郭的數學老師的格子間，禮貌地敲敲玻璃門。

然後就像她的隊友們一樣，被關進了格子間裏，留下了半個小時的尋找時間。

感謝已經親身踩雷的陳老師，聽茶之前從玻璃外面看見了他斷掉一根的手指和染着鮮血的草稿本，猜測出了抽取教案錯誤的代價，這讓她也謹慎了很多。

這個蜂窩裏和汪老師的格子間裏一樣雜亂，書堆得到處都是。

聽茶很快推斷到了和陳老師一樣的地方：教案一定放在這位老師容易拿到的地方。

那麽，着地方究竟在哪裏呢？

聽茶相較于陳老師來說，最大的優勢不是腦子，而是她的視力。在這種昏暗的情況下，很多線索都極其容易被忽略，但是聽茶不同。在她眼裏，即使她手中的蠟燭沒亮，也并不影響她看東西。

——她很快就看到了被用膠帶紙緊緊貼在玻璃上的，屬于這位數學老師的課程表。

這份正式的課程表要比聽茶他們的更細致。每一天給哪位同學上一對一課，或者給哪個年級上大班課，都标注地清清楚楚。

而課程表的下方，每一個大班課有多少學生，分別叫什麽，也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份課程表應該是老師用來上課的依據。而聽茶很快就發現了一點：

一對一課的年級和大班課的年級是不重疊的。這就是說，如果這位老師有一名初二的上一對一課的學生，那他的大班課就不會教初二。

這點之前在一樓的時候李校長給她解釋過：因為很多學生會既上一對一課又上大班課，如果他們發現同一個老師在收費不同的課程上講的東西一模一樣，不利于培訓班賺錢。

而現在，這一點被聽茶迅速地利用起來了。

聽茶的目光轉回到那一摞摞的書上。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些書堆最頂上的一本書會寫着名字，有些則不會。而那些書上的名字，和這位老師課程表上所寫學生姓名吻合的，恰恰好有六個，分別對應着課程表上六個年級的學生。

這實在是很明顯的提示了。

聽茶忽略掉其他書堆，将這六個課程表上提示了姓名的書堆進行了對比，發現這六個書堆的側面，都有一本被藍色塑料書封包裹起來的紙張集。

聽茶篤定地抽出其中一本。

在陰暗的天光之下，她翻開藍色的第一頁塑料書封，在內頁上，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大字：初二數學教案。

她果然沒找錯。

【茶茶能不能講講思路……我還是沒看懂】

【為什麽茶茶五分鐘就搞定了而隔壁陳老師卻在裏面迷茫】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比如茶茶和陳老師，比如茶茶和我】

将這六本教案都抽出來，聽茶看向玻璃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數學老師，臉正緊緊地貼在玻璃上，一口牙泛着紅光，臉上又是垂涎又是遺憾，表情還怪豐富的。

“找到了？還挺快的。”他慢吞吞地說。

然後伸手拉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玻璃門。

就像進來的時候一樣，聽茶在視線轉換之後，整個人就站到了玻璃的外面。

“你去一樓複印好，把我的教案還回來。”忽略掉剛才這位數學老師垂涎三尺的表情，他還是很熱情的。聽茶知恩圖報，向玻璃裏面黑暗扭曲的身影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好的，謝謝你，我很快就回來。”

複印沒有再出現什麽問題，聽茶平安地抱着六本教案回到了二樓，将教案放回自己的格子間，聽茶走向隊友們的地方。

五個隊友已經出來了三個，這三個人正站在飲水機邊的空地上閑聊着等待。

看見聽茶過來的時候幾人還詫異了一下。

“李校長還挺好說話？”他們這麽猜測。

“李校長的事情待會再說，反正我們今天可以不上課了。我剛從一個數學老師的格子間出來，找到了教案。”

看着幾位隊友貨真價實的驚訝眼神，她有很疑惑地問，“我們不去幫幫那兩個沒出來的隊友嗎？”

三人沉默了一下。他們還真沒想到過這一點。

之前所有人都覺得聽茶就是個花瓶白癡，但是這個花瓶，不但成功地說服了李校長，又在短短時間內尋找到了教案，勇氣和智慧她都具備，任誰也不能說她全是靠運氣。三人對她的印象不由得有所改觀。

而她又身體力行，在自己完成了任務之後，還毫不猶豫地走向隊友的格子間，準備給隊友提供幫助……

副本過多了，所有人都慢慢相信了萬事只能靠自己。現在有人這麽果斷地去幫助別人，這種善良，雖然顯得有點天真，卻并不讓人讨厭。

聽茶走向陳老師的方向，而另外三個人，開始在蜂巢內尋找另外一個隊友。

所有人齊心協力，在格子間裏死活找不到線索的兩位隊友很快也被救了出來。

六個人整整齊齊，沒有缺員。只是陳老師和另外兩位老師，都失去了一根手指。

陳老師直到出來，才終于确信聽茶并不是鬼魂，而是活人，想到自己壓根沒準備幫聽茶多拿一份教案，他的心情就有些複雜。

聽茶并不能體會到他的心情。人一到齊，她就慷慨地分享了自己在樓下的收獲。

“李校長同意我們今天不上課，從明天上午開始，每天四到六小時的課程；同時，明天第一節 課所有人都是一對一授課，為考察課，課後班主任們會根據各位的表現，決定具體分配哪些學生哪些年級到各人手裏。”

“還有王小明。”聽茶将李校長提到的王小明相關內容說了，“但是很遺憾，校長沒同意将王小明分給我，說這個必須要去找班主任。”

她講得很詳細。陳老師聽着聽着，複雜的心情就消失了，看聽茶不說了，他還有點懷疑：“你都說完了？”

聽茶翻了個白眼：“你放心，我沒藏私。”

【我覺得茶茶不應該分享給他們，誰還不是經歷了危險才得到的情報？】

【雖然但是……茶好像沒有經歷危險？】

【那讓他們自己下去問啊，他們怎麽不敢？】

【別吵了，茶肯定不會吃虧的，你們什麽時候見過茶茶真的聖母吃虧的？】

【……也是】

聽茶該說的都說了。今天算是休息日，副本沒給大家安排房子，也就是等于默認所有人吃住都在培訓班。

有玩家就回自己的格子間裏補覺去了，有玩家在探索培訓班地形，聽茶并不困，但是怕直播間又有人舉報她開挂，她還是回格子間裏趴着睡了一個小時，然後開始翻教案。

昨天的面試可以講一加一等于二，那是因為校長也沒說她教的是幾年級學生；但是從明天開始，聽茶要是敢給初三學生侃侃而談一節課的加減乘除，學生出去必定投訴她……不，或許不是出去投訴，而是在格子間裏就要把她吃了。

只是沒想到，參加一個恐怖游戲，居然還被生活逼迫着多才多藝起來。聽茶一邊學習小學數學，一邊想着，照自己現在這樣，等出去之後，能不能直接上崗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玩家們各忙各的，陳老師卻果斷地下了樓。

他記着聽茶的話呢，李校長說了，王小明只有一個，給聽茶還是給他，幾乎就決定了他倆誰通不了關！

聽茶說的什麽一人一對一一人大班課，陳老師是嗤之以鼻的——鬼知道王小明有沒有同時報兩種班型！

雖然這樣很對不起聽茶，但是沒辦法，女人心軟善良是她們的問題，陳老師是很理智的，知道通關永遠是第一位。他必須要去找班主任，請求班主任把王小明分給他！

二樓有玩家們在活動，還有點人氣，一樓的走廊上盡管人來人往，卻都像是與陳老師隔了一個世界，帶着不屬于人世間的陰森鬼氣。陳老師越走越害怕，忍不住開始想聽茶一個女孩子，是怎麽有勇氣單獨下樓來找李校長的。

——難道她根本沒來找？所有的話都是她騙隊友的？這樣下午就只有她一個人知道要去上課，沒去的人自動出局？

陳老師理智上知道不可能，但是腦子裏仍舊不由自主地這麽想着……想着想着，對聽茶的仇恨終于讓他轉移了注意力，減少了恐懼之情，走到了班主任辦公室的門前。

這就是一間大教室改裝的辦公室。門上貼着門牌，門開着，能看見裏面是由課桌拼起來的好幾張辦公桌，每一個辦公桌的後面，都坐着面容含糊不清的人，在敲電腦。

陳老師給自己鼓了鼓勇氣，又鼓了鼓勇氣，最後還是怒罵聽茶三句話，才騰起來進去的決心。

他的腳步一跨進辦公室的門，眼前便悄悄地朦胧起來。淡紅色的月光像是照在霧氣裏，将霧氣也染成冰冷的紅，就在這朦胧的紅色中，影影綽綽的人影從辦公桌後擡起頭來。

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着蠱惑的意味。

“你是誰？”

“我，我是新來的數學老師，我姓陳……”

“陳老師啊，”那個女聲輕輕地笑了一下，“我這裏正在做你的排課計劃呢，你過來看看，你是要這個乖巧的學生呢，還是要這個調皮的學生呢，還是要這個有點不聰明的學生呢？”

作者有話要說：  陳老師，你是要這個金學生呢，還是這個銀學生呢，還是這個銅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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