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想上學的培訓班

聽茶本人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回應顯得過于貪婪,手機對面的甜心顯然也是這麽覺得。

在發送了一條“我會努力滿足你的所有期待的！”之後，聽茶和甜心的這次的交流到此結束。

對面王小明的英語課已經快要結束，聽茶拿起自己的教案,為下一節課自己的大班課做準備。

目光回顧着教案上教學大綱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在這次的交流之中,甜心已經完全放棄了喊她“寶貝”,說話的語氣也更偏向可愛而非甜蜜……

他确實有在按照聽茶的好惡做出變化，力求讓自己不斷向聽茶喜歡的形象靠攏。

對正常人類來說，甜心做出的這種行為或許在深情的深處夾雜着不可避免的恐怖。但對聽茶而言，這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情——她确信自己有掌控對方的實力,以及必要時刻足夠的冷酷，那就不妨在乏味的時候，盡情享受對方帶給自己的樂趣。

時間稍縱即逝,課程很快結束,對面格子間裏的王小明對聽茶擠擠眼睛，一溜煙跑走了。

聽茶向英語老師點點頭，打過招呼，走向自己已經提前确定好位置的初三數學教室。

那些表情蒼白神色呆滞的學生,已經整齊劃一地坐在教室裏，等待聽茶的授課。

聽茶的目光掃過教室裏的七位學生。托王小明同學的福，她對在座的幾位學生都有了初步的印象……

嗯,很難想象在她面前表現得像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千年僵屍的齊宣同學，在王小明的印象中竟然是一個會偷偷揪漂亮女孩辮子的調皮鬼……

聽茶挨個望過去,想象着在學生們蒼白冷淡的面孔掩飾之下，他們各自都有着怎樣獨特的故事。

然後她的目光慢慢地凝住了。

七位學生當中，王小明點評超過三句話的有四位,這四位學生，雖說沒有王小明同學本人的朝氣，卻也能看得出稚嫩。

而另外三位，聽茶認真地觀察之下，察覺到了他們隐藏在年輕皮囊之下的成熟，仿佛他們不是真正的初三學生，而是重生的成年人。

這三個表現出一定區別的學生，王小明之前恰恰沒有詳細點評過！

每一個，他都用簡短到甚至只有一個形容詞的語句跳過去了。

當時的聽茶聽着王小明的點評，并未察覺有什麽異常；畢竟輔導班流動性很大，王小明有不熟悉的學生也很正常。

但是當這點不熟悉和這些人的異常結合起來之後，聽茶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王小明未必在遮掩或者欺騙什麽，這一點聽茶對他抱有信任；而聽茶之前并沒有深究過的“王小明不熟悉的同學”，或許正是這個線索的關鍵。

王小明為什麽會不熟悉這些同學？

因為他們本身的成熟性，讓雙方無法和諧地交流嗎？

暫時按捺下自己的思緒，聽茶打開教案，開始認真地上課。因為已經将具體的目标鎖定住的緣故，這次的課堂上，即使明知道提問和反複強調會導致學生的瘋狂，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到狼狽的境地，聽茶也盡可能地多與這群學生互動。

她已經很努力地挑選了簡單的問題進行提問，但是這幫學生還是陸續産生了煩躁的情緒，開始對聽茶進行一些不太友好的人身攻擊。

連鎖反應帶動別的學生，到最後，這個教室已經變成了一場追逐游戲的場地。

聽茶一邊像之前的王小明一樣上蹿下跳，逃避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一邊口中不停，進行教學和提問。

礙于規則的限制，學生們盡管對學習充滿煩躁，但是不得不回答聽茶的問題。

這在為聽茶争取了一點整理儀容的時間的同時，也讓她初步地對這些同學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名正常一點的學生，對數學題的了解要遠比兩位不正常的學生更豐富，回答出來問題的概率更大；但是還有一位不正常的學生，在數學領域的研究卻要更加深刻，聽茶嘗試性地詢問了兩個遠超于初三數學知識的問題，都被他回答了出來。

在一段時間的體育鍛煉當中，聽茶大致了解了幾位學生的知識面。

這種了解似乎沒什麽用處……但是聽茶還是盡可能地做出了嘗試。在接下來的課程當中，聽茶針對不同學生提問不同難度的問題，确保每一個學生都能回答得上來提問之後，她驚訝地發現，幾位學生的狂躁程度有所減輕。

半個小時之後，幾位剛才還一路追着聽茶想要将她撕碎的學生，竟然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甚至臉上都還略帶羞愧，主動地去将被撞翻的桌椅放回原處，安靜地按照課前的順序坐下來聽講。

——居然發現了讓學生安靜下來的辦法。這種方法應當也對一對一課程的學生适用。只不過，這種做法建立在對學生有一定了解的基礎上，也就是說，要先扛過學生一段時間的攻擊才行……

聽茶在這種意外發現當中獲得了樂趣，對上課有了更多的主動性。

她一旦沉下心來認真觀察，幾乎沒有人能逃過她的眼睛，何況只是一群遲緩麻木的學生。

因此她很快又發現，這些學生并非徹底的木偶，在不刺激他們的情況下，進行柔和的，慢慢遞進式的教學，知識是可以緩慢地被他們送進腦子裏的。如果這種教學富有趣味性，比如說借助某種游戲隐晦地傳達，那他們會更好地吸收。

簡單來說，就是需要老師必須因材施教、寓教于樂，在不引起學生痛苦和反感的情況下，讓學生認為學習是一件有趣快樂的事情。

……說真的，這可真是太難了。聽茶雖然擅長表演和觀察，但這并不代表她能成為一名偉大的教育家。

比起口頭上的教育，她更擅長物理說服。

總而言之，先努力用總結出來的經驗，盡可能地讓這些學生學到知識，以應付後天的考試吧。

或許曾經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教師的化學老師，對成為教育家這方面，能夠提供一定的經驗……

當學生安安靜靜的時候，課是很好上的。

聽茶終于能夠繼續站在講臺前上課，在黑板上書寫她講述的知識，以便讓學生們記錄到他們的筆記本上。

這種順滑的上課過程中只出現了唯一一點小小的問題——一張桌子，承受不住一位學生雙臂的重量，塌了。

這點意外還是挺好理解的……畢竟剛才的雞飛狗跳動靜不小，而這個培訓班存在的時間已經超過八年，教室裏的桌椅明顯都是些老古董，在風波當中出現損壞，很平常。

聽茶沒有過多地關注意外，只在确定了學生沒有受傷之後，有點擔憂地喃喃自語。

“李校長不會讓我賠錢吧……”

她現在可沒有工資！而且，聽茶現在充分地了解到培訓班教師處在怎樣的最底層，無論是家長還是學生，地位都比他們要高，正規學校的老師那就更不用說了。聽茶很擔心這位學生的家長會來訛詐輔導班，然後李校長将風險轉移到自己的頭上。

那樣的話，聽茶可能會忍不住，讓雷霆照亮這個長久黑暗的培訓班……

“不會的。”回答她話的，竟然是那位倒黴的學生，他是不正常的學生之一，跌倒在地遇到這種烏龍，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尴尬，但是仍舊老成地保持了鎮定，“這是意外，我不會向培訓班投訴。”

“你？”聽茶剛才純屬自言自語，并沒有想到學生會主動回應自己。

是因為她剛才例行公事般地關心過他嗎？

“是的。”那位學生僵硬地翹了翹嘴角。

聽茶看了他兩眼，就繼續上課了，但是在她平靜的外表之下，她的心裏卻一直在飛快地思索。

這位學生的成熟超乎她的想象！

在沒有成為打工人，體會到資本家的壓榨之前，聽茶本人是完全不會想到資本家将風險轉移給打工人這種騷操作的。而一個初三學生，他可能看過很多書，對數學充滿興趣，因此學到了很多知識，但是他也不應該，那麽迅速地領悟到聽茶那句玩笑的潛臺詞，并毫不猶豫地做出回應！

而且，他的回複表示，他本人是全權作主這次意外的家庭後續反應的！

這意味着什麽？

聽茶忽然有了明悟。她決定之後再找機會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度過這個小插曲之後，這節課結束得很快。接下來聽茶又上了一節課，觀察到和自己之前總結出來的規律一樣的情況。

再之後，下午三點零五，就是王小明的課了。

王小明要比昨天更活潑，但是這種活潑已經顯得可愛多了。

他一進玻璃格子間，就沖着聽茶擠眉弄眼：“嗨，你的那位甜心，什麽時候從外地回來啊？”

聽茶早有準備地将手機揣進了兜裏，防止被王小明看到來消息。她很沉穩：“我也不知道，可能在我辭職之後吧。”

她随口開了個玩笑，算是鞏固了一下昨天的人設。這個小笑話顯然被王小明理解了，他懶洋洋地靠着椅背，放松下來。

“昨天一個姓陳的數學老師來找我了。”他說。

聽茶一挑眉。陳老師已經死亡，這是英語老師明确告知所有人的消息，她同時還隐晦地表示了兇手正是王小明。沒想到今天王小明居然能坦蕩地說出來。

“然後呢？”聽茶問。

“他對我說你的壞話了。”王小明皺皺鼻子，很不屑，“說你很害羞，連讓我不要看你手機都不敢當面告訴我，還要托他轉告。哈！”

聽茶眨眨眼睛：“那他确實不如你了解我。我要是對你不滿意，我當面就會說。”

其實不是陳老師不如王小明了解她……而是她在玩家們面前，和在王小明面前，呈現出的人設有區別。

“不，你不是當面說，”王小明一翻白眼，“你會直接諷刺我。”

“那你可就太誤會我了。”聽茶跟他鬥着嘴，不動聲色地繼續問，“然後呢？你嘲諷了他一頓？”

“沒有，我打算直接給他一腳的。但是他畢竟多活了二十年，沒踹中。”王小明很沮喪，“為了怕這家夥去跟班主任告狀，我趕緊跑了。”

“對了，他人呢？”王小明往外面東張西望。

他的每一個情緒變化都真實而生動，聽茶凝望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笑：“上課去了。”

“那就好。”王小明表面若無其事，其實隐蔽地松了口氣。這個不學無術的學生，緊接着眼睛一亮，“我要不搶在他前面對校長舉報他，就說他騷擾我，讓校長把他開了！這樣我就不用擔心撞見他尴尬了！”

他得意洋洋，十足一個壞胚。

聽茶冷靜地指出他的問題：“你在培訓班呆的時間不足一周了。你猜你在校長那裏還有沒有這麽大的面子？”

王小明沮喪地垂下腦袋。

聽茶故作無意地詢問他：“你爸媽不來給你交錢了麽，那我豈不是幾天之後就可以和你拜拜？”

她将話的重點放在後半截，因此王小明并沒有産生嚴重的抵觸情緒。

“鬼知道他們去哪了，最大的可能是在外地談生意，忙的忘記我這個兒子了吧……呵，那我倆就是皆大歡喜，雙贏！”

“你要給他們打個電話嗎？”

“我才不要！”

等王小明這陣子的激動情緒平息下來，聽茶不得不繼續刺激他，抓緊時間搜集情報。

“我有點好奇，你卷子要簽名的時候，你爸媽都不在，你怎麽做的？”

“讓輔導班的随便哪個老師簽呗。”王小明得到了聽茶的一顆糖果，甜味舒緩了他的精神，“何況我爹的名字那麽簡單，我自己都能簽。”

他忽然露出笑意，這笑容雖然一閃而逝，卻不可否認主人在那個瞬間的愉快。

“我爸的名字，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并沒有多說笑點在哪裏，聽茶也見好就收，沒有貿然詢問。這次問的相關問題有點多了，再問下去，很有可能會降好感度。

照例用十五分鐘哄着王小明将這節課的內容學完，聽茶平安無事地結束了這節課。對面的英語老師對她露出一個喜悅的笑容……她還不知道王小明大概率無辜這件事，所以對聽茶的平安表達了自己的喜悅。

聽茶很有禮貌地回給她一個笑臉，目送王小明離開之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上，果然有甜心發過來的消息。

甜心：茶茶，你不用這樣試探王小明的；雖然AI對你的喜愛情緒已經被分離出來，成為了我，但是特性仍然保留着。我們對你，永遠會網開一面。你大可以直接詢問王小明你想要知道的東西，他會生氣，會不願意說，但是他不會讨厭你的。

果然是各方面都符合她心意、對她有着充分了解的智能AI……聽茶看完這條消息，最大的想法就是這個。

他能肯定地表示聽茶的迂回不是因為怕王小明暴起傷害自己，而是擔心王小明讨厭自己！

能把握住自己對獲得別人的好感度有一定的執念，這了解挺到位了。

聽茶笑了笑，沒有回複。和甜心的聊天，她打算放在每天早上，王小明上英語課的時候。這樣既能蹭到王小明的wifi，又不必擔心被打擾。

而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班主任辦公室！

理由也很好找，王小明昨天跟她說過，希望聽茶能去向班主任要求加課。現在聽茶作為最能讓王小明安靜乖巧下來的老師，申請更多課時理直氣壯——反正王小明在別的課上也不會聽，不如把錢用在刀刃上，這樣還好向家長交待一點。

至于真實的原因……聽茶需要去驗證一下自己白天的猜想；同時，判斷一下陳老師的死因。

陳老師一系列的行為雖然有他本人濃濃的性格特征，可以确信不是被蠱惑了，但是他做的那些蠢事，總是有些不太理智，更像是內心的負面情緒被放大了。聽茶很懷疑這和班主任辦公室有關系。

和英語老師打卡一樣打了個招呼，在對方擔憂的眼神當中，聽茶緩步下樓，摸到了班主任辦公室的門外。

和當初的陳老師一樣，她看見了辦公室內濃濃的霧氣。

只是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淡紅色的月光不再，霧氣也被黑暗掩蓋，叫人完全看不到教室內到底有什麽。

……聽茶看得到。

密集的霧氣讓她皺起眉頭，四周彌散的水霧，以及霧氣的深處，影影綽綽的人影，讓她有點煩躁。

一個嗓音清亮的男性班主任的聲音從霧氣裏傳出來：“你有什麽事嗎？”

這個聲音……聽茶皺起來的眉頭放松了，很像是她想象中的，甜心的聲音。

又乖又甜，像是幼年的大貓。

“我想給王小明加課。”聽茶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理由說了出來。

“這個有點難……從別的老師那裏搶課，你會被針對的；而王小明眼睛沒有空餘時間可以再多加課了。”

“不過，你可以來看看王小明有哪些老師的課，或許你可以和他們誰商量一下，把課讓給你——以王小明的調皮程度，會有老師願意的。”

這确實。聽茶不疑有他，往聲音傳來的霧氣深處走去。

走出去了十來步，她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這裏不對勁。按照這間教室的長度，聽茶早就應該走到班主任們的面前了，可是現在，班主任們的影子還在霧氣深處影影綽綽，仿佛聽茶的腳步完全白走了一樣。

而霧氣深處那個清甜的男聲還在誘導聽茶：“你過來看看呀。”

聽茶眨了眨眼睛。這裏的詭異情況超出了她的認知，如果陳老師是從這裏逃回去的，那麽變得瘋了一點，也就可以理解了。

聽茶既沒有變成瘋子的興趣，也不想赴這個一看就不懷好意的家夥的約，誰知道會走到哪裏去！

她回過頭，她的身後，已經完全被霧氣淹沒，一點都看不到來時的門了。

這個地方她也暫時看不出破解的訣竅……

聽茶的周圍霧氣湧動，仿佛要擇人而噬，聽茶的手臂上，濕漉漉的衣服已經貼在了皮膚上，給她帶來不那麽愉快的感覺。

似乎，聽茶只能引頸待戮。

她卻在這時候，對着直播間笑了笑，然後心念一動，關閉了自己的直播間。

再左右看看，确信沒有聽到過隊友下樓的動靜，聽茶向霧氣的深處，露出了她雪白整齊的牙齒。

雷霆如蛇，在霧氣之間肆意游動，整間教室的黑暗完全被雷霆的光芒照亮。

盡管聽茶有努力控制雷霆的威力，但雷電在水汽當中，本就很容易傳播……

聽茶的面前，展開了一張雷電編織的大網。在這張巨網當中，聽茶本人，舒适地嘆了一口氣。

她聽到了霧氣深處傳來的哀嚎。

不同于之前清亮的男聲，這哀嚎沙啞、混亂，像是怪物的呓語，帶着瘋狂和混亂的味道，如果有普通人在這裏，很容易就在這樣的哀嚎當中，失去自己的理智。

而聽茶，默默地站在原地，再次加大了電量……

雷電的盛宴很快結束，所有的霧氣都和那不知名的哀嚎一起消失了。這間教室恢複了它本來的面貌，除了桌子上放着幾臺電腦之外，空無一人。

而聽茶已經站在了電腦的旁邊。

她很不客氣地将這些電腦當作是自己的戰利品，坐在椅子上，就開始查看電腦中的情況。

至于班主任去了哪裏？聽茶不知道。她猜不出來怎麽巧妙地對抗班主任，那無所謂，物理淨化好了。最終的效果一樣，聽茶終究獲得了自己的勝利成果。

電腦都開着，頁面上打開着許多個文檔，聽茶有點費解地挨個看過去，找到了這個培訓班裏現在的所有學生名單。

時間很充裕，現在也沒有危險，她就挨個地看了下去，想看看能不能從中發現什麽線索。

電腦閃着悠悠地藍光，聽茶一目十行，很快發現了，那些她察覺到不正常的學生，都是他們來的前一天開始上培訓班的。

按照這個時間點，她又順理成章地摸到了另外更多的學生。

算一算數量，不正常的學生遠比正常的學生要多得多！這些人全部都是玩家進入副本的前一天開始上課的！

而在這些人當中，聽茶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名字。

那是一個初二男生。

他的名字，叫做王大明。

作者有話要說：  基本上線索全交代完了。剩下的就是解決問題了。

特殊物品即将再次發揮它的作用。

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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