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僅僅是……

期盼瑟蘭督伊的目光，多一瞬停留於他。

理由之一，當然啦。

愛情不會消弭野心，尤其這份愛情與野心毫無相左與沖突、反而相得益彰時。

然而瑟蘭督伊特別能使喚人，他是那種只要經過幾次試探、完全知道你極限在哪兒，進而壓榨到你深深覺得只差一點就可以超越自我的那種上司。

洛基被使喚得不是那麽心甘情願。想想他的名號，謊言與惡作劇之神、善惡未定的邪神，就該明白他不是努力勤懇，為着某件事勞心勞力而毫無怨言的性格。但監於他總會索求額外報償……你在性愛中能想像火辣的極限，瑟蘭督伊完、完、全、全，就有那麽性感。

好吧。他對額外報償滿意到不行。除了被高強度壓榨以外，整體說來洛基對工作環境沒有不滿。

他很明白瑟蘭督伊如履薄冰的危機感。

瑟蘭督伊見識過真正的黑暗。

他無法讓自己松懈。

對應南方暫時遠去不知何時卷土重來的黑暗，瑟蘭督伊無時無刻在為終有一日重臨的戰争作準備。

要塞、軍隊、物資與財富。

他的王國需要這一切。在精靈國度幻夢般表象下，國王一肩擔起需要被迫切注意的真實。

這與阿斯嘉很相似。

神域所有金碧輝煌皆由衆神之父獨立撐起，一如外族乍金宮氣勢磅礡的僞裝。當然洛基知道他的兄長總有一天會坐上王位，但他不知道索爾成為國王的那一天是否仍舊愚蠢而魯莽。

是的，索爾還不理解一個國家需要光明、同時需要陰影。他代表阿斯嘉的光輝、榮耀的象徵，洛基卻只要稍稍使點小手段，便可以将索爾和他的追随者所稱頌的那些耿直勇武轉成愚鈍自大。

Advertisement

他愛着索爾，索爾是他的兄弟，這點毋庸置疑。雖然索爾身邊那些小夥伴對擅長魔法與計謀的他不乏調笑輕視——王子的身份讓他避免最直接的讪笑，也就只有最直接的那些——長久以來洛基一直覺得格格不入。他不明白為何衆神之父将阿斯嘉下一任國王培養得只見陽光、卻讓他看盡陰影。

精靈國度美得不似真實。

瑟蘭督伊維持着那樣的美，同時一眼看盡這個國度裏的空。

他不将陰影隐藏，而是直白點出所有不足與弱勢。

多瑞亞斯滅亡的殷監不遠，這個偉大的精靈王國因為主人的死亡一瞬覆滅。

沒有精靈三戒在手的瑟蘭督伊無法以一己之力抗衡黑暗。他很清楚自己或許就在哪一場戰役中成為被死亡收割的一員。

大綠林是因歐瑞費爾父子帶領而凝聚，倘若他日瑟蘭督伊的永生結束，大綠林會變得如何？分崩離析，最後被黑暗屠戮？

瑟蘭督伊不允許大綠林與他的子民得到如此下場。

他的國家不足的、缺乏的、必須要擁有的……精靈國度沒有不想承認的華美謊言，只有王國需要與不需要。

於是他們的讨論極其直白。

「……人類對我們的物品向來很感興趣。」

擴大後的圖書室比先前寬敞兩倍不止，空間拉高加寬，終於初具規模。

閱讀桌前新增一張比起其他都要更寬大的椅子。瑟蘭督伊斜倚其上，前方桌面攤着建築圖紙，對竣工部分進行檢查。

洛基橫塞在同張椅子上把瑟蘭督伊大腿當成靠枕，雙腳挂在扶手上，硬是用整個上身占去整張椅子的平面空間。

「除了食物，其他都太貴了。」洛基拿着一疊整理過後的貿易品價錢邊看邊皺眉，「一匹精靈布料至少是人類布料價格的八倍，不是一般平民消費得起的價位。要擴大貿易量，有些東西要平民也買得起。」

「你說過錢袋一類的小東西人類很需要。」指尖緩緩摩娑洛基肩頭，瑟蘭督伊視線仍在圖紙上。

「光憑着不會掉落的效果就足夠有賣點。制作可以使用平常裁縫剩下的碎布，幾乎沒有成本。為你制衣的女士們說，那些碎布通常直接扔掉不會再使用。人類對精靈有奇異的迷戀，連垃圾都可以賣錢。我調查過，伊斯加普通居民一天的收入大約一卡那斯，還算富裕。我們用普通等級廢布料制作的小東西可以賣二至四卡那斯不等；如果是使用制作你衣物的廢布料……」[1]

洛基費了不少時間搞懂中土世界的貨幣制度。

他的生命之中就沒有哪段時間為錢操心過，除了現在。說真的，他現在對中土的貨幣系統比對阿斯嘉的還清楚。

「十個金幣。」瑟蘭督伊說。

「确實價格要區分開來。」洛基點頭，認同精靈國王的東西——就算是垃圾的再制品——賣給人類貴族也值得十匹戰馬的價格。

伸長手在桌面摸索羽毛筆，最後還是從瑟蘭督伊手中接過，在紙上标好價錢再遞回去，他接着問：「那麽，武器呢？」

這問句讓瑟蘭督伊費了點心神思考，他疑惑道：「有多餘材料可鑄造武器作為販售用？」

「好問題，這需要确認。」洛基扶額。他當了這麽多年王子，終於體會到金錢的重要。挖礦是矮人的專長，精靈軍隊需要的武器原料倚賴與矮人交易，需要錢。

正在馬不停蹄建築的要塞宮殿，城門石材，當然要錢。

歐瑞費爾父子千年來确實為大綠林累積巨大的財富及資源，打了七年的仗沒有民生凋敝完全仰賴於此，很大一筆錢。

於是現在要面對現實。現實就是不能再無限制繼續消耗現有資源。

吐一口長氣，仰頭看瑟蘭督伊，「末日火山肯定遺留不少武器，拿來賣就是無本生意。」有精靈的武器、人類的武器。能賣就賣，不能賣還可以融掉重鑄。不僅有商品、還多出一批金屬原料可以用來鑄造武器，肯定可以大賺一筆……道德？問瑟蘭督伊吧，洛基沒有。

瑟蘭督伊緩緩眨眼，低頭摸摸他黑發，動作輕柔。

他一直很喜歡洛基眼睛的顏色，像雨後陽光下的新綠，生氣勃勃，偶爾有些狡黠。

即使洛基總說謊言是邪神的天性，瑟蘭督伊也不曾說破這雙綠眼睛對着他有多麽洩漏情緒。

「特意派遣軍隊去清掃遠方戰場并不合算。」除了太遠，巴拉多要塞裏頭也可能會有殘餘的半獸人部隊。

這回答很有機會。他說不合算。合算就可以嗎？洛基盯他的臉。「人力成本劃算你就不介意？」

「安全也是。至於物品……同樣是垃圾，我的和別人的有什麽區別？」在充實國庫的大前提下，有一大群西爾凡子民要養的精靈王相當實際。

洛基沈默幾瞬。爾後他咧嘴，「我真是太愛你了。」

瑟蘭督伊微笑：「我知道。」

他的精靈總是美得令人心悸。

洛基不管前一秒他們還在做些什麽，爬藤似攀住他的丈夫一屁股坐上大腿，朝着甜美的唇吻下去。

這個吻沒有慾望勾引，洛基仍眷戀不已，無法輕易抽身，只好不停以細碎的吻汲取帶冷冽松香的氣息填滿自己。

「末日火山戰場的事給我吧。」

「你的安全更重要。」

「如果你不介意我殺幾個半獸人或者黑暗魔君的殘黨，我不會有危險。空間魔法完全可以解決距離的問題，對於逃跑也很方便。」洛基更想說，假設世界規則允許，他非常樂意動手砸了那個七年之間陰魂不散阻撓他戀愛的巴拉多要塞。

中土未曾聽聞有魔法能縮短距離。

瑟蘭督伊點頭，想想這可能也是阿斯嘉異於中土的魔法系統的一環。他無意将之當成理所當然、也不會傻到拒其千裏之外。既然洛基願意幫忙，當用則用，何樂不為？

「我們的訂婚戒指，上頭有類似的魔法，座标分別落在這裏與金宮……彩虹橋入口。有機會再解釋跨宇宙的空間定位概念，我猜你近期沒有空閑去理解新的魔法系統。戒指你收去哪兒了？」

「關於你的一切，我總能抽出時間來。」調整坐姿将坐在腿上的洛基摟得更近些，在吻的間隙回應。「還有，戒指在寝室閱讀桌的抽屜裏。」

「真甜蜜。有空我會告訴你更多關於我的家鄉，包括魔法。雖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中土世界的規則真是麻煩死了。」洛基雙手按在瑟蘭督伊後腦，金發又細又涼，在手指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反正有我在，還是先處理錢的事吧。東西從戰場弄回來後我需要一些幫手來進行揀選分類。」

「好，按你的想法做。」他提醒。「有幾名負責交易的精靈，別忘了找時間他們談談。」

「我會的。」

不帶情慾的溫柔碰觸，只要肌膚相貼，就足夠感到安穩；離了瑟蘭督伊就有一份無以名之的空虛。

洛基可以為他做到任何事，只為延長他們相處的時間。

輕輕開口，低沈溫柔。「洛基。」

「嗯？」他幾乎不想動，就想賴在精靈身上。雖然這姿勢根本不能辦什麽正經事。

瑟蘭督伊凝視他的丈夫。

黑發綠眸，蒼白勁瘦。再配上些精靈衣飾，幾乎就像個諾多。除了時時刻刻都用肌膚接觸來表達親昵這點很不精靈。

重量也是。

他推推只比自己瘦一些、矮一些，壓在身上重得要命的北歐神，毫不溫情脈脈地說：

「你很重，快下來。」

＝＝＝＝＝＝＝＝＝＝＝＝＝

[1] 卡那斯（辛達語：Canath，通用語：沙泥Tharni），是中土的一種銀幣；另有幣值較大的銀幣米瑞安（辛達語：Mirian，通用語：卡斯塔爾Castar）。

此處的貨幣系統：1米瑞安（大銀幣）＝ 4卡那斯（銀幣）＝ 24銀便士＝ 480銅幣。

1金幣＝ 4米瑞安（大銀幣）

＝＝＝＝＝＝＝＝＝＝＝

中土普通居民只要不吃不喝160天就可以買到大王一片衣角！

不會掉的錢袋，好東西，不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