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肮髒

葉子恒之前想找祁邵找不着，這次見了他那還不一查一個準兒？尤其祁邵的同學裏面就有賈榮軒的堂弟。

又是一周周六，祁邵領着小家夥兒去了北大圖書館，這個圖書館是全亞洲最大的高校圖書館，祁邵守着這個資源，當然不能浪費。

祁邵一邊看書一邊分出兩眼去看小家夥兒，小家夥兒特別懂事兒，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寫他小課本裏老師留的作業。

眼看到吃中飯的時候了，祁邵拍拍旁邊的小家夥兒，小家夥兒立即乖乖的把書本放進小書包裏，倆人牽着手出了圖書館回家。

沒想到路上會遇到葉子恒。

祁邵特想裝作不認識他，但葉子恒偏偏走了過來。

“小邵，我們能找個地兒談談嗎？”雖然軍隊裏管得嚴了點，但有他老子的面子在，他每周周末都可以回家住。上周和祁邵不歡而散，他這整周都不在狀态，因此這周一放假他就想找祁邵好好聊一聊。

“我得回去吃飯了。”祁邵連一抹餘光都沒給葉子恒。

“那我們約個時間？”

“……好，今天下午三點，韶羽籬邊菊包廂。”出乎葉子恒的意料，祁邵竟然答應了。

包廂裏一時無話，祁邵是懶得出聲，葉子恒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小邵。”葉子恒破天荒的有些拘謹，“在香港那一回，是我對不起你。”

祁邵懶懶的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摳着自己的指甲，眼睛連擡都沒擡。

“小邵，都怪我喝醉，我——”

“哼。”祁邵嗤笑一聲，眯着眼輕蔑的盯着他，“葉子恒，你還在裝。那次真的是你酒後亂性？”

“我——”葉子恒瞪着一雙虎目，臉色青青白白。

原來他知道！葉子恒看着祁邵淡淡投過來的不屑目光，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下去。

原來他知道！葉子恒從未經歷過現在這種羞恥感，他覺得自己的老粗臉都快燒爆炸了，就像是被人脫光了衣服仍在大街上，被所有路過的人看了個清清楚楚似的。

他之前的幾次道歉，祁邵是怎麽看待他的呢？噢，葉子恒是個把人家吃幹抹淨了，卻還在不停撒謊，掩蓋自己不軌之心的惡心男人。

“祁邵。”葉子恒慌忙站起來去拉他的手，被祁邵躲了過去，只能拽着他的一片衣角。“我沒想騙你，我的确是故意的，我說酒後亂性是怕你生氣。我從來沒想過騙你，我沒想過撒謊，我只是怕你生了氣不理我，我怕你……”我怕你會覺得我惡心。

“那葉子恒，”祁邵拽着他的衣領，眼眶泛紅，“你為什麽要，你為什麽要壓我？你為什麽要把我當成一個女人玩弄？”祁邵拽着葉子恒衣領的手越發用力，勒的他喘不過氣來，“我他媽哪兒得罪你了？你這樣羞辱我？”

“我沒有羞辱你。”葉子恒茫然無措，眼中全是忐忑，“我沒有把你當成女人。祁邵，我喜歡你。”葉子恒的手慢慢搭到葉子恒腰上，“祁邵，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和你親近。那不是羞辱你！”

祁邵愣住。

“祁邵，我喜歡你！”

“不，你不喜歡我！”祁邵大聲否認，雖然面上不顯，但他心裏确實慌亂了片刻。祁邵想過千千萬萬個答案，卻完全沒想到葉子恒竟然說出這種話。“你不喜歡我！你只是喜歡我這張臉！”

“我喜歡你！”

“不！”祁邵冷靜下來，他打斷葉子恒，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扔下去，“證券交易所裏進錯門是你故意的，因為你前幾天從樓梯裏見過我，然後就看上了我這張臉對不對？”

“對。”葉子恒很坦誠也很坦然，“我一開始的确先注意到了你的臉，但是後來我确實喜歡上你了。”葉子恒直視着祁邵，那雙堅硬如鋼的眸子裏竟然是一片澄澈。

“一個多月能有多喜歡？”祁邵搖搖頭，“你只是覺得我長得不錯，就想玩玩我，反正你家大勢大，什麽都能擺平。”

“是，我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葉子恒毫不反駁，反而微笑承認，“我從小就喜歡同性，對女生完全沒有興趣。”葉子恒看着祁邵微微瞪大的雙眼，臉上的笑容一點兒不變，手裏卻攥出了汗，眼中甚至有倉惶的光劃過，“我當時看見你确實為你的容貌驚豔，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所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接近了你。但是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舍不得你。”

“那你就能壓我嗎？”祁邵是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他絕美的臉猙獰起來，額頭青筋爆出。

葉子恒看着他怒視自己的雙眼，他毫不懷疑如果可以，祁邵能殺了自己，“祁邵，對不起，我當時特別舍不得你，更怕你轉眼就把我忘了，我希望你能永遠的記住我，所以我故意灌醉了你，然後——”

祁邵擺手，打斷葉子恒接下來的話，他閉上眼，不願意再看到葉子恒那張臉，“那你今天找我來是想說什麽？”

“我想跟你道歉。”葉子恒伸手倒了一杯茶，遞到祁邵面前，“我為我曾經莽撞的行為給你道歉。”

祁邵擡眸看他，葉子恒長的本就魁梧高大，但此時他做低伏小的模樣倒顯出點可笑的真誠，一雙堅毅兇猛的的眼睛灼灼的盯着祁邵，倒讓祁邵覺得如果自己不原諒他就是罪過似的。

祁邵垂眸，眼神正好沖着葉子恒端茶的手，他的手比古銅色還要黑，整只手都很幹很糙，上面細小的紋路幹裂起皮，手指很粗大，骨節突出，整只手就跟做慣了農活的祁建江的手一樣老氣。

雖然葉子恒是一名紅四代，從出生就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豔羨，但他确實是一名合格的軍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軍人，他們受盡風吹雨打，只為保家衛國！

祁邵接過葉子恒手中的茶杯，面無表情的看着裏面沉沉浮浮的茶葉。

足足過了有十分鐘，祁邵盯着茶杯，葉子恒盯着祁邵。

祁邵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手臂略微太高，正當葉子恒以為祁邵想把那杯茶一飲而盡的時候，祁邵卻毫無征兆的把手裏的茶杯甩了出去。

景德鎮的素雅茶杯落到地上，發出啪擦的聲音。

在葉子恒的眼裏，祁邵的動作仿佛被放慢了似的，他能看清祁邵甩杯子的表情有多麽滿不在乎，他能看清杯子被甩出去，慢慢下落，嫩黃的茶水飛出茶杯之外，撒的滿地都是，他還能看到茶杯由一整個碎成無數大片小片，那些碎片彈起來，又落回了地上。

祁邵的動作那麽慢，他看的那麽清楚，但怎麽他伸手去接，那個杯子已經碎在地上了？

“道歉就不必了，以後不要再找我。”

“小邵。”葉子恒看着走到門邊的祁邵，還是沒忍住不叫住他，“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喜歡的是胸大屁股大能給我生孩子的女人。”

喜歡的是女人嗎？應該是的。他聽說過同性戀，甚至和朋友開玩笑要一起搞基去，但從來沒真正的想過自己是同性戀中的一員。他不排斥同性戀者，卻敬而遠之，覺得同性戀從來都是與自己無關的一種東西。

上輩子這輩子，他都是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和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男人一樣，期待着娶一個溫柔賢淑的女人，生兩個健康可愛的孩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就是他一生最大的追求。

不管他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他這輩子都要為老祁家傳宗接代，這是他欠祁邵和欠祁家的，祁邵的人生不需要标新立異與衆不同。

葉子恒看着祁邵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臉色陰晴不定。

自己是葉家的二公子，從小爺爺父親和哥哥就教導自己葉家不養廢物，看上的東西就必須要竭盡全力得到，退縮怯懦的慫貨不配做葉家人。

進了部隊，教官這樣對自己說，喜歡的東西你要早早搶到手，牢牢護着，否則被別人搶了走，你再後悔也沒有用了。

如此的家世熏陶，如此的鐵血教育，他葉子恒從小到大一直堅持的信念就是看上的東西要搶到手！再加上葉家二少爺的顯赫身份，他從來都知道，全中國根本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端看他想不想要。

祁邵出現的時間太巧了，再加上他萬裏無一的容貌，身上過于幹淨的氣質，看到他的第一眼，葉子恒就知道自己的心髒在強烈叫嚣着我要他！

越接近祁邵，他就越覺得祁邵好。祁邵太好太完美。他長得這麽漂亮，他的脾氣秉性這麽對自己的胃口，甚至他的家裏還有一個弟弟，祁家不需要祁邵必須為他們傳宗接代。

看吧，祁邵和葉子恒是如此的契合！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是祁邵不這樣想，無論自己怎麽大獻殷勤，無論自己的動作怎麽親密，祁邵仍然以為這是朋友之間的動作，不，甚至連朋友都不如，祁邵無時無刻不在戒備着自己！

葉子恒一邊挫敗，一邊心裏又自豪極了。看！自己看上的人就是這麽優秀，就是這麽成熟。只有心理這樣堅韌這樣不被外物所惑的人才配做自己的伴侶。

他越為祁邵癡迷，心裏要得到他的*就越為強烈，終于，在祁邵回家的前一天，他不擇手段的到了他！

他以為用一個酒後亂性的借口就能把真想掩蓋過去；他甚至以為可以借這次酒後亂性，告訴祁邵自己原本是喜歡女人的，但是因為和他睡過，自己就對女人硬不起來了；他甚至以為自己可以借這個理由讓祁邵對自己負責！

但是祁邵竟然看出來了！

他看出自己在撒謊，他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小人，自己是個肮髒的同性戀！

葉子恒攥着桌邊的茶杯，一聲杯裂的咔嚓聲在這針落有聲的包廂裏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