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渎神

身為獵巫将軍詹姆斯·霍普金斯的頭號支持者，傑克·亨廷頓爵士又怎麽可能認不出傳說中的羅斯曼帝國頭號通緝犯，臭名昭著的邪惡女巫梅林·格瑞特？

看清少女面容的一剎那，他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驚駭欲絕。

“嗬嗬……”他瞪大了眼睛，努力試圖發聲，可惜，失去了舌頭的嘴巴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

傳說中有着懾人心魄的極致美貌和蠱惑人心的可怕力量，當世最強大，也最邪惡的女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腳下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

“如你所見，我正是傳說中的梅林·格瑞特。轉告教皇保羅九世，杜蘭德鎮的教堂只是個一開始，總有一天，我會炸了聖城加德的神聖誓約大教堂，并送他本人去跟老眼昏花的光明神相見！”

她說完，根本不理會男人的反應，閑庭信步般走向火刑架，旁若無人地解開了安娜身上的繩子。

整個過程中，依然留在廣場上的地方長官和劊子手幾人根本沒有一人有膽量過來阻止，這群平日裏趾高氣揚，派頭十足的老爺們此刻一個個瑟縮着身子，那表情，像極了雞窩裏待宰的肥雞。

好不容易重獲自己，安娜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凝重，她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你……你說你要炸了神聖誓約大教堂？”

梅林微微一笑，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對！不過不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至少也得等到你聽到這個消息不再驚訝，普通平民看到教堂倒塌不再痛哭流涕，而是歡欣鼓舞，那樣的情況下，炸掉那座象征着光明教最高權威的大教堂才有意義！”

安娜一臉的難以置信：“會有那麽一天嗎？”

梅林扶着她走下火刑架，語調悠然：“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太遠了。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當一個組織無法從內部消弭禍患，只能通過不停尋找替罪羊來轉移民衆的視線，發洩民衆的憤怒，那麽這個組織距離真正毀滅也就不遠了。”

安娜一愣：“你認為獵巫是教廷轉移民衆視線的方式？”

梅林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教堂前依舊在痛哭流涕的鎮民，而後，故意挑釁地将視線落到此刻正躲在地方長官身後瑟瑟發抖的牧師身上：“不然呢？不然你覺得教廷為什麽要獵巫？覺得人生太無趣，故意找點刺激豐富一下民衆枯燥的業餘生活？”

感受到她的視線，牧師渾身一顫，竟白眼一翻，癱倒在了地上。

梅林啞然失笑，苦笑着搖了搖頭，而後，旁若無人地開始哼唱起了一首童謠：“牛犢病死了，燒個女巫吧！莊稼枯萎了，燒個女巫吧！河水幹涸了，燒個女巫吧！去死去死都去死，反正都是女巫的錯！約翰尼想要安妮的地，指控安妮是女巫！約瑟夫垂涎尼娜的臉，指控尼娜是女巫！狄安娜嫉妒瑪麗安，瑪麗安只能是女巫！女巫女巫都是女巫，說你是女巫你就是女巫……”

她的聲音很好聽，聲線柔和，有着少女的清甜，然而，童謠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梅林不過是一時興起随口一哼，廣場上的那幾人卻以為她別有深意，眼中的恐懼更甚，等到她将童謠哼完，廣場上已經彌漫着一股屎尿的臊臭味。

“真無趣啊！我們走吧！”梅林嫌惡地皺了皺眉，明顯不打算繼續在這個惡臭的地方多呆，一把拉着安娜跨上了飛天掃帚。

“這東西很危險，你抱緊我！”

安娜點點頭，緊緊摟住了前方少女的腰。

飛天掃帚沖天而起，将杜蘭德鎮上所有的肮髒惡臭狠狠甩在了身後。

梅林說的沒錯，飛天掃帚的确很危險，承重的位置太窄，速度又太快，根本沒辦法保持平衡，哪怕緊緊抱着梅林的腰，安娜依然有種自己随時會被甩出去的錯覺，只能閉上眼睛，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着梅林。

整個飛行過程中，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撲面而來，仿佛随時會将她撕成碎片的勁風。

等到掃帚降落，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連站立都有些不穩。

安娜還在為自己糟糕的表現而懊惱，沒想到梅林卻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喔，竟然沒吐。”

頭重腳輕的安娜找了個話題，努力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剛剛哼唱的那首童謠我聽過……”

梅林聞言，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竟然一亮：“原來已經傳到杜蘭德鎮了嗎？看來傳唱度還不錯，可喜可賀。”

安娜吃了一驚：“這首童謠，是你們傳出來的？為什麽要編這樣的童謠？”

梅林沒有回答，反而笑着反問：“聽到這首童謠你是什麽感覺？”

“很有韻律感，很好上口，但內容卻有些殘酷，被指控為女巫的女人太可憐了。”

梅林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她嘆口氣，幽幽道：“其實這首童謠唱的都是事實。牧師除了祈禱之外，還能做什麽呢？燒個女巫，皆大歡喜。”

第一次聽到有人将燒死女巫跟皆大歡喜這樣的形容聯系到一起，安娜一時竟愣在當場。

然而，梅林卻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有多麽驚世駭俗，依舊一臉的自若。

安娜原以為剛剛的話就已經足夠震撼了，然而令她沒想到是，梅林的下一句話卻更加石破天驚：“你知道光明神教最大的缺陷是什麽嗎？”

“是什麽？”安娜根本沒察覺到這個問題之中隐藏着陷阱，下意識地反問。

然後，下一秒，她便被梅林給出的答案驚得愣在了當場。

“光明神并不存在。”面前的少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态自若，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渎神。

安娜原以為答案最多不過是教廷腐敗，牧師貪婪，聽到這個答案，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半天回不過神來。

“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看到她此刻的表情，梅林幽幽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光明神真的存在，還如《聖書》中記載的那樣全知全能，教會又怎麽可能需要焚燒女巫？只要祂存在，哪怕祂是個消極怠工的懶漢，一星期只工作一天，這個世界也不至于變成如今這樣無可救藥的模樣。”

雖然潛意識中覺得梅林的話言之有理，然而聽到她這番渎神的言論，安娜依舊忍不住面色慘白，呼吸急促。

哪怕她已經被傳說中的邪惡女巫救下，明面上已經跟光明神徹底決裂，但對一個從小成長在宗教氛圍之中，篤信光明神的存在的姑娘來說，聽到有人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渎神，那種刺激依舊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緩解的。

然而，梅林卻并不理會她的震驚，依舊笑容滿面：“你知道教皇保羅九世有幾個情婦，幾個私生子嗎？”

安娜再度瞪大了眼睛：“教皇？情婦？私生子？”

杜蘭德鎮實在是個名不經傳的小鎮，人們的見識有限，教皇保羅九世的那些奇聞轶事還沒來得及傳到鎮民的耳朵裏。在安娜眼裏，教皇依舊是傳說中高高在上，虔誠聖潔的光明神代理人，她實在無法将教皇這個詞跟後面的那兩個詞聯系到一起。

“他有十二個情婦，三十六個私生子。”梅林苦笑着揭曉了答案，“很不可思議，對吧？原本應該終身侍奉光明神，終身不婚，遠離塵嚣的宗教最高領袖，卻過得比史上最腐敗的昏君還腐化堕落，想象一下，教皇尚且如此，下面那些大主教，主教們又會是什麽模樣？”

信仰遭受嚴重沖擊的安娜低下頭，沉默了良久，半晌，才艱難地擡起了頭來，她的眼中噙滿了淚水，聲音顫抖，語調卻有些咬牙切齒：“杜蘭德鎮新上任的牧師曾經向小鎮的居民們提出要求，居民們必須每年為他提供十二匹棉布，十二車木柴，十二桶葡萄酒，不然，他就将拒絕為鎮民們作禱告。”

“神職人員公然索賄，呵呵……”聽到安娜的話，梅林的臉上并沒有半點意外，“教皇腐化，牧師索賄。明白了嗎？如今，連他們自己都已經不相信光明神的存在了。”

安娜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面露迷茫：“如果光明神并不存在，我們又該信什麽？”

梅林狡黠一笑：“信魔法吧！魔法才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頭發淩亂，一臉狼狽的安娜，微微一笑，走向旁邊一棵結着核桃大果子的蘋果樹：“餓嗎？午飯時間已經過了，距離晚飯還有點時間，先拿個蘋果墊墊肚子吧。”

安娜正好奇核桃大的蘋果要怎麽吃，只見她溫柔地用右手托起了尚未成熟的蘋果。然後，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原本不過核桃大的果子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大，慢慢從澀澀的青色變為深深的绛紅，日光下閃着令人垂涎的光澤。

“魔法？！”

安娜深吸一口氣，顫抖着接過梅林遞來的蘋果，整個人都因為激動開始陣陣戰栗。她試探着咬了一口，蘋果甘甜的汁水入口，她立刻幸福地眯起了眼睛，這個蘋果竟然比她曾經吃過的任何一個蘋果都脆甜好吃。

她低頭望了一眼手中的蘋果，又擡頭看看面前一身黑衣的神秘少女，忽然面露疑惑：“你這麽強大，其實完全可以悄無聲息地将我救走，對吧？”

梅林微微一笑，目光柔和：“你想問我為什麽要進行剛剛那番表演？”

安娜小心地點了點頭。

“當然是為了打臉啊！”一身女巫标準裝扮的少女笑容滿面，“每一個女巫的公然逃脫，都是扇在光明神臉上一個狠狠的巴掌。如果祂真的存在，肯定早已忍不住跳出來阻止了。我的營救行動之所以能夠一次次成功，只能證明一個事實：光明神并不存在。就算祂曾經存在，現在肯定也早已不在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裏閃爍起奪目的光芒。

“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意識到這個事實。當光明神倒臺之日，便是魔法的光芒照耀整個世界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中有種觀點，獵巫的主力不是教廷，而是那幫渾水摸魚借題發揮的王公貴族……

本文架空，與現實中的宗教團體無關，誰是反派，我說了算。

梅林：我們的夢想，魔(ke)法(xue)之光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