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誕生之宴(十四)
之前做占算時,舒年算到了遺物在老照片裏,想要拿到就必須獲得“他”的許諾,也就是類似贈與他的話。
現在他成功了,遺物就在他手裏。
越是這種時候,舒年就越冷靜。他攥緊翡翠扳指,另一只手伸向口袋掏打火機,動作很輕,幅度很小,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誰知“他”看了看他,笑着問:“還喜歡這份生日禮物嗎?”
舒年心頭一跳,既然已經被“他”發現了,他索性立刻掏出了打火機,點起赤紅色的火苗。
“你不用掩飾。”男人說,“既然你選了它,它就是你的,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會阻止你。”
“他”的反應太平靜了,完全不像是厲鬼被人掌握遺物時應有的樣子。
舒年緊緊盯着“他”,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盡管對占算結果産生了懷疑,他的動作依舊毫不遲疑,用奇異的火焰點燃了翡翠扳指。
翡翠扳指帶着赤火摔落到地上,碎成了幾瓣。
“他”的西裝邊緣燃燒起來,火星與灰燼在空中飛舞,身體産生了蛛網形狀的裂痕,像是鏡面般破碎開裂了。
這是“他”的遺物。舒年可以确定這一點,卻反而感到了不安。
“他”的表現解釋不通。不能退婚,但殺了“他”沒關系?“他”……是怎麽想的?
男人站在火焰裏,重瞳被火光映亮,分外妖異。“他”對舒年笑了笑,溫聲說道:“我說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随你處置。有予有得,這是我要給你的。”
遺物燃燒着,逐漸化為灰燼。“他”的罪業同樣在被淨化着,許多記憶中的畫面得以展現在了舒年眼前。
黑夜的亂葬崗中,一盞燈籠映亮了一小片空地。男孩坐在屍骨中央,身上染着烏黑腥臭的血。他安靜如木偶,等待着天明,卻突然聽到了怪異的聲響,驀地回過頭去。
家仆醉酒,行夜路時跌入冰冷的河水中,他掙紮呼救,男孩自樹後走出,雙目森森,漠然望着他漸漸沉墜河底。
後來男孩成長為少年,他登上佛塔,站在佛像下,佛像慈悲莊嚴,他拜了拜,接着走到石質小窗邊,眺望着遙遠的熊熊大火,烈火之中,他所有的族人都化為了焦屍。
數年後,他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權勢滔天。最是春風得意之時,他的宅院落成了,衆多顯貴前來賀喜,姿态恭敬乃至謙卑,他只是淡淡應下。
他們坐在一起合影,他自然是在正中位置,攝影師按下手握式的快門,将影像留存。
拍完合影,他端坐不動,來客們全部起身,每人掏出一把手.槍,将槍.口對準了他。
“嘭!”
槍聲響起,驚動了屋檐下那一排被關在鳥籠中的鳥,它們上下撲動,令鳥籠劇烈地搖晃起來。
仆役們尖叫逃散,卻無一人能逃出大門,院子已被許多持槍的士兵圍住了。密集的槍響過後,鮮血噴濺到仕女圖上,染紅了畫中仕女的裙擺。
他的屍骨被一刀刀削去血肉,只剩下骨架,接着骨架被釘入黑棺材裏,半米長的釘子密集地釘透了棺材板與他的骨頭,明明已是死了,竟還能感受到鑽心痛楚。
最後的記憶,是舒年踩中墳墓、誤入宅院的那日。
他迷茫地走進來,漆黑的眼眸純真如鹿,面容靈動秀美,漂亮到極點,便成了妖冶,畫中仕女瞧了瞧他,忽地輕輕擡起羅扇,遮住自己姣好的面龐,她羞于與他相比。
“他”也在望着舒年,在他身上隐隐感應到了某些東西。
他與“他”有淵源。
“他”笑了起來,朝他招招手,同他說:“過來。”
被蒙蔽心神的舒年很是大膽,直接坐到“他”腿上,還親了“他”的臉。“他”有些詫異,啞然失笑,但并不生氣,倒不如說舒年很合“他”的眼緣。
後來“他”才懂得,為何自己不因舒年的失禮而心生不悅。
又豈止是合眼緣。
分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心生歡喜。
扳指化為灰燼,“他”的身影消失在火中,形成了巨大的陰氣空洞。
如若被突然抽離了大量空氣,空洞很快變成了龐大的漩渦,吞噬着山莊中的陰氣,令整個建築劇烈震動起來,如地動山搖。
鬼影們哀凄尖叫,四散而逃,若是稍稍晚些,就會被漩渦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舒年幾個大活人對陰氣的感應沒這麽強烈,但封閉的溫室中刮起了猛烈的狂風,玻璃“嘭”地炸裂,他們也全都摔倒了。
舒年搖了搖頭,很快從記憶中清醒過來,望了望四周,感覺到別墅就快塌了,連忙拍醒其他幾個人:“快跑!”
“靠!”
幾人重新掌握了身體,都吓壞了,連忙玩命狂奔,好幾次被震得腳下一滑,險些直接滾下樓梯,好在最後都把着欄杆扶住了。
何策劃瘋狂吐槽:“我們又不是冒險片裏找到遺跡的主角,臨近片尾時遺跡毀滅,什麽寶藏都沒拿到,我們從頭到尾一無所有,為什麽還要享受這種待遇啊!”
五人倉皇逃出別墅,沒走出多遠,別墅轟然倒塌,聲音震得人耳膜發疼,揚起了數米高的塵土。
“咳、咳咳……”
舒年被籠罩在灰塵中,整個人灰頭土臉的,不停地咳嗽着。剛才數他最倒黴,七八次差點滾下樓梯,都是別人手忙腳亂地把他拉住了,要不然他非得滿臉血地跑出來。
突然他感覺臉上一涼,摸了一下,居然是雨滴。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現在是初秋時節,天氣轉涼,幾人毫無防備地被淋濕,本來有很多話想說,也被雨水澆滅了心思,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好在節目組很快派車來接他們了,還貼心地準備了熱可可和毛毯。坐進車裏,舒年裹緊毯子,手捧熱可可小口地喝着,望着窗外的雨,心情并不如原本想象得那麽興奮。
甚至還有點悵然。
有什麽可難過的?消滅了“他”,再也不用被陰婚困擾,這不是好事嗎?
舒年搖搖頭,将可可放到一邊,閉上眼睛小憩片刻,漂亮的臉沾着水珠,略顯蒼白,似有幾分脆弱和憂郁。
“……”
包括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在內,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複雜極了。
盡管聽不懂鬼話,可他們都看到舒年主動與厲鬼接吻了,他們以前應該是一對。最後他親手殺了“他”,痛失所愛,心裏一定很痛苦吧?
“他好堅強,都沒有哭。”一個年輕的女性工作人員吸了吸鼻子,望着舒年的眼神充滿慈愛。
如果說之前她只是佩服舒年的本事,現在她都快愛上他了。什麽叫美強慘?眼前這個不就是麽。
所有人都靜靜的,沒有打擾睡着了的舒年。車輛一路行駛到酒店,才有人輕輕叫醒了舒年,舒年揉揉眼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他沒有做夢。
他的夢裏不會有“他”了。
一行人進入酒店時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大廳很寂靜,讓人意外的是,還有個客人坐在沙發上,大家路過時都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愣了愣,然後又看了幾眼。
客人三十出頭的樣貌,五官似模特般的英俊,氣質卻很冷,整個人冷肅淩厲,雪白的長發束于腦後,很是醒目。
出于禮貌,大家不再多看,都上樓了,唯有方濟停下腳步,皺着眉思索片刻,忽然瞪大眼睛,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您是李岱先生嗎?”
客人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開口時倒不似外表那般冷漠:“我是。”
“啊,您好,前輩!我是清虛道學院的學生,一直久仰您的大名……”方濟語無倫次,臉都漲紅了。
舒年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進酒店,看到男人,驀地眼睛一亮,撲了過去,拉住男人的手撒嬌喚道:“師父!”
“咦……什麽?”方濟呆了,結結巴巴地問舒年,“你師父是李岱前輩?”
“唔。”舒年捂住嘴,可憐巴巴地看向男人,師父不讓他透露出去他們的師徒關系,他太興奮,不小心說漏嘴了。
“無妨。”李岱搖搖頭,請方濟坐下,又拉着弟子坐到自己身邊,拍着舒年的肩膀,勉勵道,“你做得很好。”
“嘿嘿。”舒年笑着,得意洋洋地翹尾巴,又拉師父的衣擺,“師父,今天是我的生日,您送我的禮物呢?”
“我沒有取,你等一等。”李岱起身,“我還有工作,白天再來見你。”
舒年早已習慣了自家師父的神出鬼沒,乖乖地揮手說:“好的,師父再見。”
“生日快樂。”
在方濟依依不舍的目送下,李岱轉身離去。
李岱出了酒店,一路驅車行至郊外,來到坍塌的山莊別墅前,開門下車。
天上雨絲飄然落下,還未到他身上,就已傾斜到一旁,他走在雨中,卻連衣擺都未沾染絲毫水痕。
他如履平地般登上廢墟,取出一把做工精細的長命鎖。
鎖是銀質的,刻有麒麟送子的紋路,另一面刻了八個小字,上面一行字是常見的“長命百歲”,下面一行的字卻罕有,是“慈航普度”。
李岱冰冷開口:“你的東西。收好了。”
他把鎖扔了出去,被一只潔白修長的手接住了。
“謝謝。”
年輕男人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他”将長命鎖收起來,向李岱颔首,妖異的重瞳流露出了愉悅的笑意。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十四
六號:?
六號:沒死?
一號[群主]:當然不會死。[微笑]
三號:????
三號:教練,我舉報,他開挂了,他開挂!!
五號:@一號你怎麽會和小年的師父認識?
一號[群主]:是秘密。
三號:[表情]貓貓撓牆.gif
三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真沒想到我的老丈人居然是這樣的人!以後逢年過節我不會帶年年串門了!
四號:……你也很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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