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莊周夢蝶(九)
趙澎收集了很多有關左朝見的東西, 有的銷毀了,有的鎖在櫃子裏,為的是避免別人找到他殺人的證據。
他将左朝見化成的邪物藏在家中的地下室, 後來有了錢,便将他安置在蝴蝶博物館中, 既是供養,也是囚禁。
他的心态也在逐漸發生轉變, 從最初的畢恭畢敬到後來一日比一日輕蔑。
看到那些肖像畫,他只覺得可笑——男人有着實現心願的能力, 當然也能變出夢中人,可他不願意變出舒年的幻影, 因為他們都是虛假的, 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舒年。
難道光靠畫畫就能滿足你的欲.望了?
趙澎面露譏諷的笑,他慶幸男人足夠單純, 至今為止,他被他殺死、被他利用,卻仍然對真相一無所知,終日沉浸在夢境的虛無之中。
他對待男人的态度越來越敷衍而不恭,甚至燒掉了所有的肖像畫,把男人最喜愛的那幅藏進了牆裏,看着男人遍尋不到, 他臉上露出了暢快的笑意。
在男人的庇佑下, 這二十多年來, 趙澎幾乎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財富、名望、地位、女人, 甚至是健康, 将近六十歲時, 他還保持着如壯年人般旺盛的生命力。
可他仍不滿足,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在衰老、腐壞,可與他不同,時光在男人身上靜止了,他永遠年輕俊美,如夢如幻。
趙澎妒羨得眼紅,終于在三個月前,他向男人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
“我想變成你的同類。”
“……”男人很安靜地望着他,觸角微動,詢問趙澎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
超脫輪回,獲得永生,随心所欲地活着,為什麽不想做?
看到他沒有直接拒絕,趙澎狂喜,這說明他可以辦到:“沒有理由,你只管照做!”
男人便不再表示任何情緒了。他緩緩伸出蒼白的手,按在趙澎的頭頂。
趙澎渾身劇痛,發出了凄厲的慘叫,毒素蔓延,他皮下的血肉迅速崩解,被填滿蟲子與蟲卵,過了幾天,他虛弱的魂魄從死皮中爬了出來,成為了一條碩大的毛蟲。
趙澎很不滿意,他不但沒有蛻變得如男人一般年輕英俊,反而極為醜陋,蟲身上的花紋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惡心。
他認定這是因為他沒有吃到人肉的緣故,只要多吃人肉,他就能重返青春,變得比男人更加強大,受到所有人的供奉與崇拜。
深重的貪欲促使趙澎比生前更為扭曲瘋狂,他欺騙左朝見放出大量蝴蝶,彌漫在昌洪市內,妄圖迷惑人心,将整座城市變成他的後花園。
直到舒年來到了這裏。
舒年睜開眼睛,看着燃燒成灰燼的趙澎,心中情緒激烈湧動,他不該就這麽讓它輕而易舉地灰飛煙滅了。
心緒激蕩引得他的情.欲壓制不住,他臉頰泛着潮紅,低低喘息,身形搖搖欲墜,靠在牆上,情況明顯不是很好。
少女靈媒虛弱地站了起來,從剛才的對話中她了解到了舒年的狀況,為了幫他,她試着為他引靈除靈,但失敗了,甚至她遭到了反噬,受了不輕的傷。
她擦掉唇角流出的血,心下驚駭,标記舒年的邪物太強大了,她完全無法相抗。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她愧疚地說。
舒年呼出熱氣,汗水順着下颌滑落。
他的視線失去焦距,模糊地盯着手腕上的藍色貓眼石手鏈,啞聲說道:“沒關系,你先離開吧。”
它就是左朝見佩戴的貓眼石,不知這麽多年來經歷了怎樣的輾轉,最後被他師兄拿到,将它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他,它也是左朝見想要送他的禮物。
難怪它對左朝見和蝴蝶都不管用,因為它本來就是它的東西。
“可你該怎麽辦?”少女擔心他,她想不出邪物給他的标記要如何解除。
“我去見他。”
舒年扶着牆,渾身無力虛軟,腳步緩慢地順着樓梯而下,走進了溫室。
左朝見就在溫室,被下了标記後,舒年就能感覺到這裏有什麽東西在呼喚他。
他知道左朝見在等他,“他”也在等他。
溫室潮濕溫暖,植被茂盛,零星的蝴蝶優雅地在枝蔓中穿行,影子隐約可見。
舒年順着石子路繞過植被,來到溫室中央。
大片色澤斑斓奇異的花開得嬌豔,形成了層層疊疊的花樹,散發出迷幻的香氣,花樹上方,栖息着一只巨大的蝴蝶,他收斂着翅膀,雙眸閉合,似是在沉睡。
聽到舒年走來的聲音,他睜開眼睛,露出了淺色的重瞳。
他依舊是左朝見的容貌,清冷淡泊,如天上皎月,可他也不僅僅是左朝見,他的身上有着“他”的影子。
左朝見望着舒年,冰冷的眸色瞬間柔化,漫出纏綿情意。
舒年看了難受,後背靠在樹上,仰頭問他:“你到底是誰?”
左朝見沒有說話,他輕輕走下花樹,帶着滿身香氣,沖舒年伸出雙手,将他抱在懷中,背後的翅膀也微微收攏,溫柔地圈住了舒年的身體。
舒年渾身輕顫,比預想得更糟,他完全抗拒不了左朝見對他的誘惑,當左朝見的吻落下來時,他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仰起頭,主動迎合他的親吻。
“唔……”
他小聲呻.吟,聲線軟甜,眼中盛不住那麽多淚水,将他的睫毛染濕了。
左朝見親了親他的眼睑,又與他深吻。對他而言,舒年就是他的花,花香馥郁,花蜜甜美,他無法不為他沉淪。
“舒年。”
他叫着他的名字,太久沒有真正說話了,他的聲線很喑啞,卻更低沉迷人。
“我愛你。”
印記、香氣與呢喃低語交織在一起,不斷地迷亂着他的心智,舒年頭腦混亂,被左朝見吻着,身體軟若春水,完全無法抗拒。
“讓我屬于你。”左朝見垂下眼睛,請求他道,“舒年,我想屬于你。”
“我……”
舒年幾乎就要答應了,突然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銀質的手鏈似乎是被什麽勾住了,勒疼了他的手腕,令他清醒過來。
“嗡嗡。”
他的手機從口袋中滑落出來,屏幕正亮着,顯示出最新的微信,竟是郁慈航發來的,只有很簡單的兩個字。
“灌酒。”
或許是擔心舒年看不懂,郁慈航又很快補充一條。
“對他有用。”
屏幕很快暗了下去,手機滑落到地上,卻剛好被舒年看見了。
酒……
舒年遲緩地想起他有模特送給他的酒,可師兄是怎麽知道的?他在看直播嗎?
出于對郁慈航的信任,也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舒年握住小巧的酒瓶,咬開瓶塞,自己喝下一口,又捧着左朝見的臉吻了上去。
酒香在兩人的唇齒間彌漫開來,度數很高,只是一口就讓舒年有些醉了。
他吻了左朝見很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點酒恐怕不夠,暈陶陶地後退,腫脹的唇瓣染着水光,又喝了一口,再親上去,喂給左朝見。
左朝見沒有拒絕,緊緊環住舒年的後腰,接受了他給他的一切。
舒年回抱左朝見,喝了太多烈酒,他醉得睡了過去,左朝見也是,兩人相擁而眠,像是他們過去在夢中所做的那樣,依偎着沉睡過去。
……
“年年。”
“醒一醒,年年。”
睡着的舒年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晃動他的身體,他微微睜開眼睛,朦胧地看到面前有個人影。
待分辨出對方的面容後,他驀地清醒過來,驚喜地喚道:“師兄?”
“是我。”郁慈航沖他笑了一下。
舒年環顧着四周的環境,這是一間歐式風格的卧室,寬敞華美,立櫃存放着一瓶瓶名貴的洋酒,壁爐上方擺放着十數個木質帆船模型,格外引人注目。
他躺在床上,郁慈航坐在床邊,輕輕撥弄他的碎發,眸光溫柔。
舒年蹭蹭他的手指,從床上坐了起來。對于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他已有所猜測,問道:“這是左朝見的夢境?”
“是。”
郁慈航颔首:“你與他一同沉睡,便進入了這個夢境。我有些發現,可以殺掉他,所以請你來幫我。”
聽到“殺掉左朝見”這幾個字,舒年的心髒狠狠一縮,完全是下意識地說:“我不想……”
“不想讓他死?”郁慈航笑了笑,反問道,“年年,即使你了解了他的真面目,你還是這麽想?”
舒年啞聲,郁慈航握住他的手,凝視着他的眼睛,帶着很強的壓迫感,緩緩開口說。
“你痛恨糾纏你三年的厲鬼,可現在你明知左朝見與‘他’有關,你卻舍不得了?厲鬼不行,左朝見就可以,是這樣嗎?”
“師、師兄……”
郁慈航語氣嚴厲,舒年難得有點慌亂。他和郁慈航提過有關“他”的事,知道師兄是在擔心他。
他不該對左朝見心軟,左朝見已經死了,并成了“他”的化身,只要與“他”有關,就是他必須消滅的對象,而非顧念昔日的情誼,況且左朝見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是……
舒年心裏難過極了,眼睛發紅,落下了淚。
郁慈航擡手擦掉他的淚水,将他顫抖的身體抱在懷裏,聲音溫柔如水,輕輕笑起來,哄着他說。
“別傷心,有師兄幫你,不會很難的。”
“師兄最喜歡你,年年。為了你,我會幫你殺了他。”
未婚夫的聊天群·二十六
三號[群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號[群主]:快看一號,明明快要氣瘋了,卻還努力在年年面前擠出笑臉,好好笑啊!
四號:你說他?你不也在強顏歡笑?
四號:看到二號被舒年主動親了,你敢說你沒哭?
三號[群主]:誰哭了,誰哭了?我才沒哭。
三號[群主]:我只是想用眼淚洗洗枕頭罷了,聽說眼淚洗得幹淨。
三號[群主]:我只是不服,為什麽年年那麽喜歡二號,明明我才更值得他喜歡,嗚……
四號:又去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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