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燭光下蘇厭衾瑩玉的側臉顯得更加柔美,微光映在黑眸,有幾分含情脈脈,宛如那林間的麋鹿,純真無邪。

顧辭想要呵斥她:放肆,居然騙他。

但是顧及她那一吼就紅的眼窩,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蘇厭衾如煙眉眼一蹙,膽子卻是大了起來,語氣嬌氣十足:“侯爺,妾身手酸了,您若不看便拉倒吧。”

說着有些生氣的将手收了回去,也不等顧辭說話,徑直坐了下去,雙手規矩的放在膝上,木着一張臉,目視前方,看着那睡蓮屏風發呆。

顧辭剛剛擡起的手,便又放了下去,只覺得這小妮子脾氣如此之大,之前怎麽沒有發現,又覺得這生氣木讷時候的模樣,确實不如眉眼彎彎帶笑時好看。

顧辭思及此,垂眼看見蘇厭衾的茶盞,已經見底,阻止了想要上前添茶的巧香,自己親力親為的拿起茶壺,給蘇厭衾倒了杯茶。

蘇厭衾微微挑眉,唇角微勾,将目光移到了顧辭臉上,只見他依然是不茍言笑的模樣,眉眼冷峻清霜,将他倒好的茶,往她手邊推了推。

然後也不看她,自顧自的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獨自品茶。

蘇厭衾勾唇,雙眸綻出華彩,看着那瓷杯,茶葉在熱氣騰騰的水裏翻滾,模糊了她的眉眼,黑眸氤氲水潤。

她随即也不賭氣了,撐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顧辭,纖細的手指還一下一下的轉着茶盞。

顧辭正襟危坐,想要努力忽略蘇厭衾的目光,但是卻感覺這目光比上朝時皇上看他還要炙熱焦灼。

“何故看我?”顧辭将杯子放了下來,與蘇厭衾的視線對上,視線相碰,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冷若寒蟬,竟然也生出了幾分糾纏之感。

“瞧侯爺好看呀,怎地,侯爺生的如此出色,還不能見人了不成?”蘇厭衾凝白的手指輕輕的撩動了白瓷杯,兩物相較,竟分不出誰更白。

顧辭視線低看,便有一種他便是那瓷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怪異之感,狹長的眼眸一眯,手指轉了轉白玉扳指。

“倒是不知,你何時如此伶牙俐齒了。”顧辭嗓音低沉,宛如一彎清泉,叮鈴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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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剛來的蘇厭衾,指不定已經下跪認錯了,此刻卻是有了依仗,又有了別樣的心思,丁點沒了害怕的感覺。

甚至覺得這樣的顧辭,有了一番清冷禁欲的神仙肉模樣。

“侯爺認為妾身應該是什麽模樣的?”蘇厭衾依舊笑着,紅唇勾唇蠱惑人心的弧度,眼下淚痣因為主人的故作無辜的模樣,顯得又純又欲。

顧辭沒有跟着她的話回答,而是收回了與她對視的目光,靜等着膳食上桌。

蘇厭衾也不再開口了,只是搖晃着手中的杯子,似一件有趣的玩意,就是不喝,就是玩。

終于在顧辭微涼的目光中,丫鬟們姍姍來遲,兩人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良好美德,慢吞吞的吃完了這頓飯。

顧辭又打算思索着,打算告辭了。

“爺還有公務……”他話未說完,便被蘇厭衾扯住了衣袖。

随即蘇厭衾的嗓音響起,打斷了他的話:“侯爺,不能陪陪妾身嗎?”

顧辭靜默一瞬,擡眸看向蘇厭衾,語氣堅定而又決絕:“江山社稷為重,兒女情長不足道也。”

蘇厭衾:……

“那侯爺晚上可會來如玉閣安置?”蘇厭衾再接再厲,一臉期待的看着他,黑眸中倒影出顧辭清俊的模樣。

顧辭指尖微動,劍眉微皺,像是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随即又松開了,語氣平靜:“爺在前院歇着便是,忙到三更半夜,會擾了你的好眠。”

蘇厭衾:我謝謝您嘞。

她悄悄的松了手指,原本燦若星河的眸子,冷寂了下來,勾起一抹僵硬的幅度,神情黯淡無光,但是嘴上卻是說着:“李朝有侯爺這樣的棟梁之才,實乃大幸,妾身膚淺了,侯爺請吧。”

顧辭聽着這話,總覺得有些怪異,明明都是話沒有什麽問題,卻聽不出誇他的感覺。

走出如玉閣的顧辭,只覺着渾身不是滋味,怎麽有一種被人趕出來的感覺呢。

蘇厭衾臉上的失落一收,撫了撫腳邊的裙擺,餘光掃過顧辭剛剛坐的位置,倏地一頓,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只見那茶盞一滴茶不剩,甚至連茶葉都消失不見了。

蘇厭衾癡癡的笑了起來,笑意從胸腔傳來,她還以為顧面上裝的如此冷漠,她的手段用錯地方了。

嘿!沒曾想是個悶騷的。

怎麽辦,似乎更喜歡侯爺了呢。

……

“巧香!”蘇厭衾伸了一個懶腰,穿着裏衣站在床前,喚着小丫頭的名字。

“诶?來了。”巧香人未到,聲先應了。

蘇厭衾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然後笑着說道:“來,給我梳妝一下,我要出門。”

“啊?又要出去啊……”小丫頭瞪大眼睛,一臉的小驚訝。自從蘇厭衾懷孕以後,巧香就恨不得蘇厭衾一直躺在床上才好。

“诶?你這小丫頭,怎麽還嫌棄起我來了。”蘇厭衾睨了一眼巧香,笑着說道。

“沒有,沒有,主子想穿什麽衣服,想要什麽發式呀?”她扶着蘇厭衾,來了銅鏡前,摸着她一頭烏黑的頭發問道。

“穿那套金錦荷花裙吧,發式你看着辦吧。”蘇厭衾放心的将頭發交給她,她一雙巧手,妙手生花,總是不會出錯的。

她先是去了自己的鋪子,而後又逛着去了城南,又去了城北,巧香一臉忐忑的看着蘇厭衾的肚子,出言勸道:“主子,咱回去吧,今日也逛了很久了。”

蘇厭衾抹了一把汗,确實有些虛了,她一轉頭,像是找到了鋪子,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看回春堂,我姨娘生病便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看的,如今我已經幾月未見姨娘,尋思着想去問問姨娘的情況。”

巧香理解的點點頭:“那我們見過便回侯府吧。”

蘇厭衾眼波一轉,推了推巧香的手臂,為難的說道:“我還想吃張記的烤鴨,你為我去尋來可好。”

張記烤鴨非常有名,尋常要排半個時辰才能排到。

巧香覺着有些不對勁,畢竟已經是吃過一吃虧的人,多了一個心眼,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她讷讷的答道:“是。”

蘇厭衾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捂着肚子去了回春堂。

巧香絞着帕子尋思着那裏不對勁,腦海裏閃過黃嬷嬷的說的話。

“仔細着,好好照顧着蘇夫人,一定不能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繡着桃花的帕子掉落在了地上,巧香卻無暇顧及,飛奔回了回春閣。

“大夫,大夫!”這件鋪子,并沒有什麽人,坐堂大夫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樣,猛的被巧香吓醒,擦了擦嘴邊的口水。

笑的和藹可親:“怎麽了?小丫頭,要開什麽藥啊?”

“不是,請問……請問一下,你們這剛剛有一位穿着綠色襦裙的夫人,開了什麽藥嗎?”巧香有些喘氣,抓着桌角平息。

“這個嘛,病人的病例我們是不能說的呀。”大夫為難的說着,摸着那并不存在的胡子。

“砰。”巧香将荷包砸在了他的案桌上,大夫眼前一亮,手掂量一下手中的荷包,還挺重。

“好說,好說,剛剛那位夫人開了瞿麥六兩,通草、桂心各三兩,牛膝、榆白皮各四兩。”中年大夫不帶喘的直接便報出了一大串的名字,然後将荷包給收入囊中了。

巧香不懂藥理,只能一臉焦急的繼續問道:“這可是安胎的藥?”

“安胎?”大夫微微擡眸,大爺似的說道:“堕胎藥呢,一服即下,大能堕胎啊。”

巧香就恍若五雷轟頂,長大了嘴,覺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跟着這樣一個胡鬧的主子。

“啊。”大叫一聲,跑走了。

坐堂大夫被吓了一跳,随即又眯着眼,一副困頓不已的模樣。

顧辭正與大理寺丞和侍正讨論着案情。

顧辭坐在主位,是三人裏最年輕,也是最權重的人。

“要我說這采娘子可不能是兇手,她平日裏是最溫柔賢惠的,這可是十裏八鄉都知道的啊。”大理寺丞曲平,一派書香卷氣模樣,看着手中的滅門慘案,搖着頭說道。

“嘿,這有什麽不可能的,那張家上下可沒有一個好東西,那采娘子也是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嫁進張家便被婆婆公公蹉跎,明明是大好年華,卻像個老媽子似的。誰看了不說一句慘啊。”這次說話的是,大理寺正,秦明,粗狂的聲音震耳欲聾,與他粗狂的漢子模樣很相配。

“那更不可能是她了,她都被蹉跎了這些年了,都沒有反抗,這次怎麽會是她呢。”曲平與他争論的兩耳赤紅。

顧辭靜靜坐在主位,看着案發地點,時間以及各種證據。

“那你可知,那采娘子已經懷孕三月了。”秦明與曲平一向不對付,這回更是咬着不放了。

聽到這,顧辭終于擡頭看向了底下兩人,若有所思。

“那又如何?”曲平不屑的挑眉。

“為母則剛,你知不知道,就知道你這種沒有娘子的人是不會懂的。”秦明一臉的傲嬌:“我娘子說了,若是女子一人,便是再辛苦,再多的委屈都是受得的。但是若是有了孩子,她能為了她的孩子做任何事。你看着采娘子,之前便一直忍着,如今有三月身孕了,那張家夫妻兩還在任意打罵,外室妓子登堂入室,絲毫不将她放在眼裏,甚至想讓她自堕胎兒。我猜啊,那兇手肯定是那采娘子。”

“為何?”顧辭冷不丁的開口,把下坐兩人都吓了一跳,他們兩人之前讨論到激動時,互毆都是常事。

如今不過是拌了口角,便出言阻止,這是個什麽事?

“據我了解那女子膽小如鼠,怎會殺人。”顧辭見兩人愣住,又繼續問道。

曲平閉嘴,眼神示意秦明:你不是很能說嗎?繼續啊。

秦明對着他翻了翻白眼:繼續就繼續,怕你啊。

面對顧辭卻扯一抹僵硬的笑容:“大人,我家娘子懷孕時,說過,女子在懷孕時性情大變乃是常事,易怒易嬌易燥,也許這也是一個原因吧。”

顧辭手指點了點案桌上的宣紙,這采娘子殺人證據确鑿,但是他一直疑惑的一點,便是為何一個人的膽子會突然變得這麽大。

原來懷孕會性情大變?

“我娘子還說,懷孕的女人不能惹,只能好好的哄着,供着,對她好。不然娘親生氣了,對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一種傷害。”秦明臉上帶着一抹羞澀的笑,顯然非常的愛自己家的娘子。

顧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原來還要哄着,供着,對她好。

就在這時,沖進來一個身影,赫然便是巧香,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侯爺,主子想要堕胎,您快去看看吧。”

顧辭:我尋思着要哄着你,供着你,對你好,你倒是想要殺了爺的種?

秦明,曲平:我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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