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玉

“小貓咪，今晚咱們一起睡花藤！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喵！？喵？”

“不行！”玉離魂話一出口，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

洛星夜放下貓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樣？”

玉離魂氣得直起腰來……這是洛星夜第一次見他動用鬼族的術法。

雖然只是一個小法術。

地上很快多了一個貓窩。很小的一個窩，大概只能勉強讓它容身。

洛星夜看着貓窩，“你就不能變個大一點的？”

玉離魂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啰啰嗦嗦。”

然而她這一通行為确實又讓他感到詫異了——人族裏，怎麽竟會有人對小動物懷有善心？從小他便被教說人族是世上最惡者，都是應該消失掉的，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一個目的罷了。這洛星夜，莫非是人族裏的異類？

沈修得過鬼王送的護體，變作貓的時候只會被當是一只普通靈獸，無人能看出他是鬼。長清山少主，也不能。

星夜将貓咪抱到貓窩去了，細心地給它蓋好小被子。看上去真的只是一個呵護着小動物的天真的小姑娘。

他看着她，眸光變得愈發複雜起來。長清山的少主，也會偶爾天真，因為一只貓？

琉璃燈燈芯內已将鬼族中人事寫得清清楚楚。星夜背對着玉離魂，看不到他眸中的神色，卻能猜到半分。

沈修，既然來了，就好好陪會兒你們殿下吧。

方才天真的樣子此時在她臉上轉瞬間消失殆盡。暗影之中，她又自有了新的盤算。

“我的傷要多久才能好？”他忽然問她。

洛星夜心中一滞。這家夥明知故問，心中在盤算什麽？很快她就知道了，他是在試探她。

她轉身，對他說道：“你傷在內裏，用我這張床療傷，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兩個月吧。”

“什麽，要兩個月！？”

星夜沖他無奈笑道：“怎麽，你當我們長清山地牢最深一層的刑具都是鬧着玩的麽？”

玉離魂冷笑，神色又陰鸷下來。“當然不是。你們人族造出來的東西，當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洛星夜道：“那我問你，如果是人類落到你們鬼族手裏，你們也會像這樣，折磨那個人嗎？”

玉離魂想也不想，“當然。”

“那可不是一樣了？人族和鬼族，不過是立場不同，各為自己罷了。”

“怎能一樣？你們人族惡事做盡。”

這是玉離魂第一次這麽公然地表明他對人族的厭惡。洛星夜無奈笑笑，開玩笑一般道：“那我呢？如果以後我落到鬼族手裏，你也會這樣對我嗎？”

這倒問得他愣了一會兒。

洛星夜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着道：“你說人族惡事做盡，那我可以認為在你眼中，鬼族是善良的喽？既然如此，該不會這樣對他們少主的恩人吧？”

玉離魂神色暗沉，“所以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你這麽認為也挺好，這樣我以後就不用怕鬼族的鬼了。”星夜咯咯直笑，玉離魂一時愣住。

她又說：“其實，我也很好奇，鬼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你呢，是我見到的第一個鬼。”

“第一個？你身為長清山少主，之前都沒有出戰過嗎？”

“沒有哦。”星夜在長清山養尊處優，确實鮮少參與對鬼族的戰争。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她手上并未沾染過鬼的鮮血。玉離魂念及此，眉頭微動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說：“你遲早會的。”

“那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她走到他近前，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坐下，近到他有些別扭起來。餘光瞥見白貓趴在貓窩裏假寐而自己又不能有所動作叫她發現，不由心中存了十分惱意。白貓見狀，不由心中得意。

“你離我這麽近幹什麽！”他往回縮了縮脖子。

“嗯？很近嗎？”她目光認真地注視着他的臉，好一會兒，才說。

“你可是不是女人啊！？”

星夜不答忽笑，“你長得可真好看。”

“什麽？”玉離魂疑惑之後，沉默了。

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好看。

星夜心中慨嘆，雖說這鬼族王子容貌之英俊不遜于阿爾，甚至更多了幾分暗夜詭異之美，但鬼族中向來只重視法力和戰力而無所謂容貌，所以這家夥從小到大，應該還不知道自己長得好看。

“我說，你長得真好看。”她語調輕松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嘴角微微揚起，露出兩個小米窩。

“你離我遠一點！”他說。

她卻搖頭，反又坐進了一點，“離遠了，怎麽能看得清楚呢？”

“咔！”肩頭忽傳來一聲響，她吃痛發出一聲。玉離魂俊美的面龐近在眼前，修長白皙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隐有痛感傳來。她很清楚，這是鬼要吃人的前兆！

眸中浮現的是他危險的笑容。下一刻，他就能直取她的血和髓，化成她的模樣，瞞天過海地将長清山整個颠覆——這對鬼族來說是絕好的事情！

一雙冰冷的鳳眸中漫上血色，一個森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報恩可不适用于你們可惡的人族。我吃了你，這裏就全都是我鬼族的了。”

星夜心中明白，這個鬼是被她的話刺激到了。看眼下這狀況，果然不愧是上一次屠殺了整個人族的修羅。但她賭，他此舉是想為與她相遇之後所有發生的事情，做一個驗證。這次如果成功應對，以後，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更上一個臺階。

“好看，我讓你在臨死前再仔細看個清楚。”

她的眼中并未露出害怕的神情，整個人也沒有一絲顫抖，仍舊保持着方才的眼神凝望着他。

玉離魂有些吃驚，緊鎖眉頭盯着她，另一只手掐上了她的脖子。

“你真的要吃了一個喜歡你的人嗎？！”她啓唇說。

“什麽？”耳邊驚動，他愣了幾秒鐘，忽然觸了電似的放開了她。

“你說什麽？”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喜歡他呢？

“咳咳……”

兩人沉默許久，他才勉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下來。 “洛星夜，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剛才為何不反抗？”

“咳咳……”

“……”

“因為……那樣會傷到你的。”她輕輕地說。“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

“你不怕我真的吃了你嗎？”他冷冷看着她，審問一般。

“怕。”她并無猶豫地說，“但是，我更怕你會受傷。”

白貓瞌睡大醒，睜大了一雙綠眼睛驚呆了看着眼前的畫面。

她這回答，倒讓他想起來了，自己之前問過一樣的問題，而她也同樣是這般回答的。

“你剛才，到底在說什麽？”

她又是嫣然一笑，說道：“我喜歡你啊。”

“喜歡我？哪種喜歡？”他的情緒忽然失控起來，“那個女人也沒有說過喜歡我！”

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知道嗎？還是假裝不知道？”

玉離魂微微睜大眼睛。他這時候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如果說是因為喜歡，那她救他，還有之後的這一切，就全都解釋得通了……

這回輪到他沉默了。但她也并不等他說什麽，轉瞬間又笑了，“兩個月療傷，我想你不想每天都被關在這間屋子裏吧？我想了一個好辦法。”

她起身，冰藍色法術在空中唯美幻化，包圍住他。很快，從頭漸漸蔓延到腳，将玉離魂變了個樣子。

白貓看着大驚，差點喵叫出聲。

法術施展完畢，她看着他，忽然笑彎了腰。“不錯不錯，這樣就很好啦！哈哈哈，不愧是我！”

“你把我怎麽了？！”

星夜笑着不說話，丢給他一面鏡子。

玉離魂疑惑地接過一看，登時氣得跳下床來。

“你這是在做什麽！？”

“這樣子你在外邊走動，準沒人發現得了！我已經斂去你身上的鬼氣，遮蔽了你所有的容貌特點。還有一層我的獨門秘法，是我以前在外邊學藝時候師父教的，連我爹都看不出來哦！”

玉離魂氣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平靜下來。

既然這個洛星夜這麽傻，給了他可乘之機，那他也不能白白放過不是？長清山神秘之地，鬼族從來沒有徹底搞清楚過它裏邊的一應具體布置。如果能借此機會把這裏上上下下摸個清楚，那可是不小的一筆情報。端平了長清山，就是端掉了人族的□□，鏟平人族指日可待。

想到這裏他忽然冷笑，“那就依你所言。”

白貓再次驚呆。他覺得這個晚上他不能睡着覺了，今天一天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多了。這要回頭在鬼族寫一部話本，準能賣個好價錢。

他們鬼族王子，玉離魂，平時一座高冷冰山，此刻變成了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穿着深色的衣袍，赤腳站在地上，還笑着道說如此甚好。

“那咱們以後就是姐妹了。”洛星夜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嘿嘿，我想了想，光有面具我可還不放心，還是把你變成女孩子最保險。”

玉離魂皺眉，“姐妹？”

“哦，準确說，你是我新采買的侍女。”

白貓看着，覺得她危險了。竟敢叫玉離魂當她的仆人？！這話若放在鬼族，一定是頃刻間就要掉腦袋的！！沒搞錯吧！堂堂鬼族王子，要稱死對頭長清山的少主為主子？！

“這個說法是最安全穩妥的。”她瞧着他說：“不然，該怎麽解釋我玉衣軒裏多了個人呢？”

她說得合情合理，他一時竟無法反駁，遂忍着氣道：“是啊，是啊。”

星夜玩着自己烏黑的發辮，思量着道：“既是新來的侍女，當有個名字。我就叫你……小玉吧！”

“小玉？？”

“我明天就把一份你的‘檔案’交過去，以後你養傷這兩個月也不用悶在這間屋子裏啦！”她說，“為了避免露餡，得委屈你這兩個月對我改稱呼了。”

玉離魂的臉又黑了一層，“少主？”

“诶，小玉真聰明！”星夜笑說：“你也不必擔心，我會保護好你的，絕不叫你為一些無聊的瑣事浪費精力。這麽做，無非是想讓你在養傷的時候不那麽悶而已。”

“你竟肯為我花這麽大力氣。”

星夜害羞道：“既然今天話都說開了，那我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了。”

“喵——”一聲貓叫沒忍住從貓窩傳出。

玉離魂忽然又注意到了他。

該死！所有醜相全給他看去了！真是該死！這個該死的沈修，他要殺了他！

“诶，貓貓你還沒睡嗎？”她走過去看貓，“看你這樣子一點也不困了啊，精神得不得了。”

玉離魂忽一個法術電過去。前一秒還貓眼圓睜的沈修，下一秒呼嚕嚕倒頭睡了。

“哎呀！”洛星夜回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別動不動就對它用法術，它只是一只小貓咪。”

玉離魂走了過來，“你剛才不是說喜歡我嗎？？難道我還不如一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