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曾換他睥睨一顧
顧硯清和秦歸的往事,楚逆所知的,其實也不過是昔日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聞,以及後來他和顧硯清少有的幾次接觸中顧硯清不經意間透露的消息。
而楚逆可以肯定的是,正是因為在南屏山一役中誅殺了秦歸,顧硯清才得以升至惡人谷極道魔尊的位置。
等楚逆将故事講完了,一行人也在街上逛了良久,最後停在了一家酒樓前。
方如沁似乎還沉浸在方才楚逆講的故事當中,一雙清亮的雙眸中竟帶着幾分淚光:“楚道長……秦歸對顧硯清這般深情,顧硯清真的忍心殺了他嗎?”
楚逆微微垂下雙眸,額間的碎發也随着他的這個舉動落下,遮住了他那雙望不見底的雙眸:“再多的深情又如何,他們之間,終歸只是不死不休的結局,秦歸不夠狠,不忍心殺了顧硯清,可顧硯清夠狠……而且對秦歸而言,死在他人手中,倒不如死在顧硯清手中。”
在陣營大義,在深仇大恨面前,感情……豈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只是方如沁到底年幼,楚逆也不願和她講太多太深奧的事。
“我倒是覺得秦歸比我師傅更狠。”歐陽少恭握了握寬長的袖子,見一時之間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便接着道,“我師傅再狠,也不過是想和秦歸同歸于盡,共赴黃泉,而秦歸卻狠心讓我師傅一人留在這世間,殊不知……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秦歸一死了之,顧硯清卻背負着殺死秦歸的痛楚,他的悔恨和痛苦,又何嘗不比死亡更讓人難以承受。
可是那又如何?
楚逆心下冷然,顧硯清恨秦歸入骨,秦歸又何嘗不恨顧硯清的欺騙和背叛,倘若一開始便是虛情假意,他又為何不能以此報複顧硯清?
但這番話,楚逆到底沒有說出口,一旁的歐陽少恭卻擡頭望着酒樓屋檐旁邊懸挂着的大紅燈籠,唇間揚起一抹冷笑,道:“失去親人,殺死愛人,最後只餘自己孑然一身活在這世間,便已經是對顧硯清最大的懲罰。”
楚逆伸手拍了拍歐陽少恭的頭,似是想起了什麽前塵往事,指尖不由自主地摸索過千葉長生劍的劍柄:“但凡是人,總有私心,既然成全不了別人,那便成全自己。”
頓了頓,他的視線掃過酒樓高高懸挂着的牌匾,道:“走了這麽久,你們也該累了,不如上去稍作休息,等時日再晚些,河邊的花燈也便開始放了。”
方如沁和方蘭生都是孩子心性,自然歡呼雀躍地進了酒樓,歐陽少恭卻知曉是楚逆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再多做糾纏,不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才跟着他進了酒樓。
進了酒樓之後,楚逆才發現他們來得并不算巧。這家酒樓開在商業繁榮的街區,平日裏生意便比較興隆,今日更是乞巧佳節,樓內早早地便已坐滿了人,一眼望去竟是找不到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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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客流量較大,酒樓裏自然喧喧嚷嚷的,楚逆本就喜靜,此時下意識地打算離開,但還未邁出步子,便望見方如沁眼中帶着期待和喜悅的目光,腳步不由微微一頓。
下一秒,他眸中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
楚逆身為惡人谷極道魔尊,在他人面前向來是說一不二,鮮少受他人影響的,楚逆喜靜,像酒樓這般人聲鼎沸的地方,若非任務需要,他從來都是難得才進去一次的,如今因為一個孩童的目光,他的腳步竟然下意識的遲疑了。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楚逆的劍是冷厲的,而在這個世界撫養歐陽少恭成人,竟讓他原本堅定的心也開始動搖了。
楚逆垂眸斂去眼底的神色,暗自輕嘲了一聲。不過在琴川過了幾年的安逸日子,他竟是越活越回去了。
唯有劍心堅定,他才有窺得劍道的一天。
如今,他竟是不進反退。
楚逆冷了冷臉,正打算離去,但是方才耽擱的一瞬間,酒樓中的店小二已經小跑過來在楚逆面前站定,谄媚地道:“這位道長,不好意思,現下店裏已經沒有空位了,不過樓上還有一個道長孤身一人,若是您不介意,可否和那位道長拼下桌,兩位道長也好飲茶論道。”
酒樓裏本就忙碌,店小二在楚逆面前站定時,額間還帶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楚逆斂了斂眸,擡頭正打算拒絕,然而在擡頭的瞬間目光掃過店小二所指的方向,望見那抹紫白色道袍後,正打算說出口的拒絕立刻吞了下去。
“好。”楚逆點了點頭,“你帶路。”
方如沁和方蘭生自然歡呼雀躍,歐陽少恭在先前卻已經看出了楚逆心底的抵觸,他也做好了楚逆拒絕的準備,孰知楚逆卻一口應了下來,倒叫他微微一怔。
随後他敏銳地擡頭同樣往樓上望了一眼,微微扯緊了袖子。
能讓楚逆改變主意的人,他也好奇的很。
那是一個身着紫白色道袍的道長,他坐的位置靠窗,往窗外一掃,便可看見乞巧佳節街上熱鬧的景象,偶爾還得以看見天上燃放着的絢爛煙花。哪怕只是輕輕一瞥,那位道長看上去也是風姿卓然,仙風道骨,若在細細一瞧,便可見他竟是須發皆白,又頗帶着有幾分世事滄桑的味道。
楚逆只見過一個蒼顏白發的人,便是那個古怪的蘇妄言,如今見眼前的道長也同樣一頭白發,心底不由生出幾分親切感。
“多謝道長。”
“不過舉手之勞。”那人目光掃過楚逆那一身裝扮,眼底滑過一絲似懷念似感慨的目光,道,“在下天墉城,紫胤。”
“原來是天墉城執劍長老紫胤真人。”楚逆略一思索便想起了對方的身份,拱手道,“在下楚逆。”
紫胤真人頓了頓,似是猶豫了片刻,才接着道:“不知楚道長可是師從純陽宮?”
楚逆剛剛放下的手微微一震,随即他面色一變,冷然道:“紫胤真人怎知……純陽宮這個門派?”
“昔日相識的一位故友與楚道長服飾相似,他曾說他出自純陽宮。”紫胤真人答道,“若是有得罪道長之處,倒是紫胤唐突了。”
楚逆冷笑了一聲,道:“我确實曾拜入純陽宮。”
曾?
紫胤真人自然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異樣,但此時也只是将心中的疑惑按壓了下來,目光掃過楚逆手中的那把千葉長生劍,眼底不由閃過一道贊嘆的光芒。
“好劍。”
楚逆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眸中也閃過一道笑意,道:“确實是把好劍。”
“劍身細長,想必用劍極為靈活輕快,只是……似乎于楚道長的所修之道,并非完全契合。”
楚逆執劍的手一頓,看向紫胤真人的目光也不由帶了幾分審視。
歐陽少恭雖見識過人,能識得這把劍并非凡品,但他到底修的不是劍道,倒是眼前這位交淺言深的紫胤真人,一眼便看出了這把劍和楚逆所學的太虛劍意心法并不完全相稱。
那是自然的。
千葉長生劍是為藏劍山莊問水訣心法而特意鑄造的,楚逆用這把劍雖然也并非不順手,但到底不是完全契合,不能将這把劍的威力完全發揮出來。
想來眼前這位紫胤真人,在劍這一道上,必然也有所成就。
“故友所贈。”楚逆遲疑了片刻,另一只手撫上劍身,道,“……不忍丢棄。”
談及故友,楚逆便想起了先前紫胤真人所說的另一個出自純陽宮的同門,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問道:“紫胤真人先前所言故友,不知可否告知姓名,說不定與我也有……同門之情。”
“他叫蘇妄言。”
楚逆猛然一怔,想起在論劍峰頂的氣宗弟子,又思及那番對話,不由冷聲問道:“他現在在何處……!?”
紫胤真人因楚逆猛然的變色而微微挑了挑眉,才道:“百年前,他便已去雲游,至今不知所蹤。”
百年……
楚逆微微眯起雙眼,眼底透露出幾分冷意。
“楚道長和他也是舊識?”
“有過一面之緣。”楚逆掩眸道,“當時談話未盡,是以有些疑惑想問問他。”
“原來如此。”紫胤真人點了點頭,又望了眼楚逆,道,“我觀楚道長劍心通明,想必已臻劍道,只是劍乃兇器,劍修者,通常因殺氣太過而生心魔,望楚道長多加注意……勿入魔道。”
楚逆:“……這是何意?”
紫胤真人搖頭不語。
【你如今已是劍修。】
太久沒出現的系統聲音讓楚逆怔了怔,随即他微微眯了眯雙眼。
——劍修……是什麽?
【道法三千,你以劍入道,便是劍修。】
——劍道……紫胤真人說我已臻劍道。
【沒錯,你本就劍心通明,所差的只是機緣,當初你死在葉行舟劍下時,又堪破了生死,這便是你的機緣,因此在給你重塑身體時,塑造的便是仙身。】
——你是說,我已經算是得道成仙?
【不,你天生反派的命格,得道成仙和你八輩子扯不上關系。】
——說人話。
【非仙,即魔。】
——呵呵,倒是不負我極道魔尊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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