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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嬌有點擔心王有才，看他激動成這個模樣，讓她有點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等到田蓉帶着王娘子過來，她才終于找到話安慰王有才：“不要擔心，大娘來了，什麽事都沒有。”

“把他扶到床上。”王娘子端了一碗藥，黑乎乎冒着熱氣，田嬌有些嫌棄的皺皺鼻子，“哥哥生病要喝藥阿，藥可苦了。”

“有才落水怕受風寒，所以給他喝點藥先預防。”

王有才木楞楞的端過碗一口氣灌下去，田嬌見狀很是佩服他，她還記得以前身體不好，每次只要在外頭站久一點吹了風，回房裏就會暈沉沉，田大娘總是會火眼金睛地注意到，然後逼田嬌喝藥，每次都要跟娘親抵抗很久，最後才含着眼淚吃一口糖抿一口藥慢慢喝完。

這時，王娘子又端出了另一碗，田嬌探頭看，發現挺清澈，看的見碗底，就是不知道是什麽。

原本很安靜的王有才這時候卻激動起來：“這個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得喝完它！”原本溫柔可親的王娘子這時臉色一變，活像是個羅剎，強硬道：“這是你爹幫你去跟神婆求的符水，專治你的癔症，足足花了五兩銀才拿到，可不能給你随便浪費。”示意道：“蓉丫頭、嬌丫頭，按住他。”

在一旁的田嬌田蓉聽到王娘子喊自己，忙不疊地上前去幫忙，田蓉力氣大，她按住王有才的時候還勸道：“有才呀，喝了藥病就好了，神婆可是咱們這附近最靈驗，像上次陳家的雞走丢，神婆一算就找回來了，所以就喝下去吧，你娘也是為你好。”

“……嗚嗚……嗚嗚嗚！”王有才緊閉着嘴不肯打開，冷不防被田嬌捏住鼻子無法呼吸，一張嘴就被王娘子灌了飽，動作甚是俐落快速。

王有才悲憤地看着田嬌，一副“我這麽信任你卻被你背叛的模樣”，讓田嬌有點心虛的低下頭：“娘親說，不喝藥病不會好，我知道藥不好喝，但哥哥不能不喝。”

看王有才已經不像剛開始這麽激動，王娘子吩咐了一聲就轉去後屋做活，田蓉摸摸自己的口袋，有些不舍地拿出一塊用米紙包裹的麥芽糖，說道：“有才，別哭，糖給你吃。”

王有才本來有點生氣，他認出來這是過年時候田家二叔送回來地年貨，沒想到田蓉竟然留到現在，他故意接過麥芽糖想讓田蓉心疼，看見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粘在麥芽糖上，十足地舍不得。

想一想覺得自己跟小孩子計較這些頗為幼稚：“我不吃麥芽糖，還你。”說罷扔回給田蓉。

“噢……那你吃李子嗎？三叔拿回來的，家裏還剩一些，很甜很好吃，我去給你拿。”

王有才想拒絕，他又不缺水果，但看見田蓉期待的目光，時不時偷偷瞅一眼田嬌，緊緊拉着她，他突然明白田蓉為什麽要又送糖又給李子，因為他之前責備的眼神讓田蓉擔心他讨厭田嬌，所以想讨好他。

他便道：“那便拿一個給我吧，我今年還沒吃過李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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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蓉高興地應下，讓田嬌好好待在房裏，便回去拿李子。

等到人走後，王有才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他挪挪位置拍拍草席子，要田嬌做上來，等田嬌坐好，他不發一語地看着田嬌，眼睛盯着她從頭到腳來回檢查了好幾遍。

看的心大的田嬌都有些不自在，問道：“有才哥哥，我怎麽了嗎？”

“嬌妹，這些年你日子過得如何？”

“嬌……妹？有才哥哥是在叫我？”看到王有才點頭，“日子如何……？過得很好呀，你也要快點好起來，我們以後不要去溪邊了，下次去後山吧！娘親說我可以在山腳玩。”田嬌高興的說。

“你……你沒有回來？”

“回來？有才哥哥在說甚麽？”田嬌微微瞪大眼，一臉不解地看着她。

王有才沉默了好一會，低聲咕哝幾句：“所以只有我……為什麽是我？難道我是老天爺指定的天選之人？注定要來這裏做一番大事業……？上輩子失敗是為了今生……？人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這是上天給我的考驗？還是……”

王有才嘀咕的東西田嬌一點都聽不懂，她有點擔心的把小手放在王有才額頭上：“哥哥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叫大娘來好了。”說罷便要跳下床。

王有才拉住田嬌：“我沒病，聽好了嬌妹，我真的沒生病。”他邊說還邊擺出展現身材的姿勢，只是年幼蒼白身版薄弱的小男孩做這些動作，田嬌感受不到王有才想表達的“很強壯”的感覺，只覺得他更嚴重了。

“聽好了，以後我娘端像剛剛那個第二碗的東西來，你別幫我娘壓着我喝，那不是藥。”他讓田嬌坐正，一板一眼的教育她。

“可是大娘說那是治病的……”

“第一碗黑色喝起來苦的那才是治病的，你看我第一碗喝的不是很幹脆？不喝第二碗有我的理由，神婆這種東西都是迷信，不管用，講的話也不用聽。”

“可是很靈驗……”

“嬌妹呀，我們做人，要講究事實跟物證，剛剛蓉姐說神婆會找丢失的雞，沒準只是她剛好看到而已，再說，我娘講那藥是治癔症，我看起來像有幻想症的人嗎？”

田嬌有點為難不敢回答，因為在田大娘跟田蓉嘴裏的王有才，的确有病。

見狀王有才放棄與五歲小娃娃田嬌溝通，他索性直接威脅：“如果下次你還繼續幫我娘為虎作伥，之後我去後山就不帶你了。”

“為虎……做老虎……？”

“就是像剛剛捏我鼻子的意思，懂了嗎？”王有才冷酷的說。

“噢……”田嬌有點猶豫，不過想到搞不好王娘子只有那一碗藥，都喝完了也不用再喝，也就無所謂，一碗五兩銀呢！五兩可以買好多豆寶齋的蜜餞和桂花糕，想到三叔之前同窗送禮特別拿回來的甜點，田嬌的口水不自覺開始分泌。

田蓉送來李子後婉拒了王娘子中午留飯的邀請，說自己還要回去給田爹他們送飯，把田嬌留在王家吃飯，雖然王大叔跟王有德不在，但考慮到王有才需要營養跟田嬌嬌弱的小身板，王娘子還是很用心準備豐盛的飯菜，有鲫魚湯、涼拌黃瓜跟炒蛋，吃飽後王有才本來想帶着田嬌出門，卻被王娘子嚴厲禁止：“你剛醒來兩天，還昏了半日，吓壞我跟你爹，不管怎麽樣你先去床上待滿三日，我看着好了才準你出門。”

無法抵抗王娘子淫威，王有才很慎重思考翻牆的可能性，盤算自己墊個水缸踩個磚頭就能從後面翻出去，但看看比自己還矮，緊巴巴跟着自己的田嬌，他決定放棄這個選擇，實在沒信心田嬌能自己翻牆還不被王娘子發現，只好悻悻然回到屋裏。

“聽好了，既然我們只能在屋裏，那我們就做屋裏能做的事。”

“喔！”

王有才拿出三字經，看起來被翻得都起毛邊了，“來識字吧。”

“識字？學了字就跟三叔還有我大哥一樣嗎？識了字就可以當大官？”田嬌的眼神都亮了，她有點敬畏的看着被王有才捏在手裏的三字經。

“當然沒有這麽簡單……至少你如何都不能當大官。”看見田嬌不服氣的臉，王有才補充道：“因為科舉只有男子能參加。”

田嬌看起來一臉失望：“那我學這個做什麽？”

“可以學會做人的道理，自己算賬不會被商人唬弄，将來有多餘的錢財雇小丫鬟，才不會被他們哄騙，買東西寫契紙自己才看得懂，或是寫信跟你大哥聊天。”王有才看到田嬌興趣缺缺的模樣，他覺得這樣不行，識字做人是立身于世第一要務，若沒有條件追求便罷，上輩子他不耐煩教小娃娃念書，覺得自己會了就好，結果在王有才做生意被陷害入獄時，田嬌急着救他，聽到有人擔保說可以保釋王有才出獄，她就稀裏糊塗的簽了字據，把王有才辛苦積攢的一些古董珠寶用極低的價格被變賣，等到王有才出獄得知這件事情，不知道該責備還是寬慰她好，田嬌自己就病倒了，大夫說她心思郁結，積勞成疾。

既然有能重頭再來的機會，無論如何王有才都不想重蹈覆轍，所以他改了方法，講了一個故事，大意是書生跟狐貍精在破廟相會，兩人相愛準備成親，大婚當天被游方道士識破狐貍精真身，兩人只好分離，過幾年書生重病，狐貍精得知消息，半夜偷來私會書生渡自己的精元讓書生康複，狐貍精自己卻灰飛煙滅。

王有才講的很簡略，省掉很多細節，田嬌還是聽得眼中含淚，問道：“他們不能在一起嗎？道士好狠心呀。”

“這話本當時我看到時只有上冊，可能下冊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書現在是找不到，但類似的故事很多，如果你不識字，就不能自己看這些故事了，不覺得它們很有意思嗎？”王有才随口胡謅。

“嗯！有才哥哥你說的對。”田嬌充滿幹勁的坐下，期待的看着王有才，“開始吧！”

他們一下午都在王有才的房間裏識字，只教了五個字，剩下的時間是拿着一只王有德的毛都掉光的舊筆杆糾正田嬌的姿勢，田嬌力弱握不緊，只好筆掉了就撿起來重新在桌子上沾水比劃，她越寫越有趣味，王有才擔心田嬌練太久手酸，拿走筆杆不給她練，田嬌還不高興的嘟起嘴。

等傍晚田爹一行人歸家來接田嬌時，田嬌高興地跟田大娘說自己學會寫“田”姓，田大娘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鼓勵她，問田嬌要不要買文房四寶。

“有才哥哥說不用，他家有，而且可以拿大哥不要的毛筆來使。”看見田蓉一臉羨慕的望着田嬌，“姐姐也一起來吧！”

田蓉躊躇了一會，“不啦，有才教你已經很辛苦他，我還要洗衣做飯……等你學好了回來教我就好。”

晚上就寝時，田大娘疑惑地問田爹：“你有聽過有才識字嗎？王家不是只有把有德送去私塾念書？他們家難道打算連有才都送去？這負擔是不是太重，王大哥跟王姐姐也真是拼命。”

“我沒聽王大哥講過，或許是有德回家時順便教有才的？多識幾個字也不吃虧，将來做什麽都方便。”

“阿蓉跟阿嬌也想學呢……”田大娘一臉猶豫道。

“家裏沒這個條件。”田爹嘆口氣，“會多了也不好，眼界一高，說親就難，興許阿嬌只是小孩子興頭，過段日子就厭了，阿蓉……阿蓉她女紅做的如何？過兩年就要相人家了。”

田大娘想到了跟田爹同一件事，兩人俱是沉默。

“也好，明兒我就給阿蓉緊緊弦，別再想那些胡裏八糟的東西。”過好一會，田大娘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