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王有才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教育一下田嬌，沒文化真是害人不淺，他委婉地表示：“嬌妹，你去過寺廟嗎？”

“沒有。”

“你見過保佑你的神仙菩薩嗎？”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這玩意真是開光過的呢？”王有才把平安結拎到田嬌面前，甩的呼呼作響。

“人家說的。”

“……”王有才覺得自己無言以對，“人家說什麽你就信，那我說它不是你怎麽不信？”

“因為你會騙我。”田嬌嘴巴撅的老高，“……你現在是不是想要罵我？”她又說道：“是不是想要講我亂花錢？這個姐姐講過了。”

“反正你說甚麽我都不聽，它不好看嗎？你不喜歡嗎？既然好看你也喜歡，幹什麽那麽在乎我買它是不是被騙。”

田嬌小巧白淨的臉上，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蓄着淚水，看起來要哭不哭的模樣，着實可憐極了，讓王有才忘記這段談話的真實目的─告訴田嬌外頭人心險惡，不要随便亂買東西。他一個勁兒的誇平安結配色好，田嬌有眼光，自己喜歡。

“那是，我買了兩個呢，一個給了姊姊。”田嬌破涕為笑，顯得很得意。

“……”這破玩意還買了兩個，他覺得自己無法呼吸。

王有才忍了又忍，強迫自己先忽略這個問題，沒關系，只是區區四十文，等以後變成四百文的問題再來解決就好，想起他托田嬌的事情，不抱着希望問：“你還記得我讓你幫忙我的事嗎？”

“當然記得了！我一進城就去看布告，可是我沒看見有才哥哥說的‘盧’字的人，他是壞人嗎？”

王有才揉揉她的頭：“不全是，有些是官府緝拿的逃犯，有些是公告，有些是府城的鄉紳張貼的布告，求的事情就五花八門了，可能是求醫、求人才、找寶物，我找的姓盧的是來找藥材的。”

王有才前世聽到的茶館傳言，他們這破村莊後山找到的珍貴藥材，就是一位本來是來收購鹿茸跟山參的盧姓商人率先發現，并靠此致富，當時談論的內容曾說盧姓商人其實年年都來這裏固定收購，所以讓田嬌去看看，碰碰運氣。

Advertisement

關于賺錢這部分，王有才是想過的，穿過來前那些先人給的賺錢法子，他也曾在上輩子嘗試過，像販售菜譜，先不說王有才不會做飯只能用嘴巴說得一口好菜，問題在于沒人買，簡單的，你做一遍人家嘗一輪就知道做法；複雜的，人家衡量一下覺得菜好吃但成本不符，高檔的酒樓飯館願意買，但獅子大開口，用幾貫銅錢就想全部買斷，這都還算是一般生意會遭遇的問題，而遇到財大氣粗背後有人的酒樓，見到你不肯依他的價格賣，在你出去後直接找當地痞子混混打你一頓要脅，甚至摸到你家日夜恐吓。

是的，上面那些事，王有才都遇到過。現實直接告訴你，在這個時候想靠嘴巴賺錢，沒有背景是萬萬不可能。

發明一些實用的東西，也很快會被仿冒，礙于資金的緣故，人家甚至可以做得更好用更精美，當然……王有才不想承認，但現實讓他不得不自打嘴巴，他就是時常得罪人，講話不委婉不懂節制，這樣的二楞子，只有家人能忍受他，沒權沒錢沒靠山，人家不踩你踩誰呢？

那時的他，把在古代生活這件事想的太理所當然了。

所以這一世，他不再想靠着什麽發明去掙錢，但順着前人的軌跡別人吃肉他喝點湯應該不打緊吧？因此他想找到盧姓商人，搭着他的順風車賺點錢改善家境，在村裏他們家是屬于靠前的富戶，但不用說太遠，就算只跟臨城的幾個村落的富戶相比，數一數可能都是十名開外了。

以前胸懷大志想要改變全世界，現在他只是想睡棉花彈的床，天天吃燒雞跟豬蹄膀而已。

田嬌興致高昂地講她今天一天進城的感想，從陳叔賣的皮貨，好吃的糖葫蘆，王有才他爹給的山楂，到田三叔的書院，池塘裏的鴛鴦，王有才都心不在焉的聽着，随着內容附上語調聲音高低起伏不同的“原來如此”、“真的嗎？”、“好像很有趣”之類的無異議附和，以表達自己還在聽，唉，還有什麽是小孩子能做的賺錢法子呢？

“……後來阿，有兩個人來找三叔，一個高個子，一個矮個子，那個矮個子叔叔看起來好讨厭，他都不理人，三叔說他是馬公子，天生不喜歡理人，這世上有不喜歡搭理別人的人嗎？”

“嬌妹那麽可愛，大家都喜歡你呀……等等，你說什麽馬公子？”正在神游的王有才聽到關鍵字，猛地回神。

“三叔的同窗同學，是三叔的好友帶來的，跟三叔借筆記。”

“三叔的好友是誰？”王有才問道，他只覺得馬公子很耳熟，總覺得上一世似乎這人相當重要，因此他繼續追問。

“三叔叫他姚兄，他高高瘦瘦的，像竹竿一樣。”田嬌嘻嘻的笑。

王有才又追問了馬公子的相貌身材，聽到他有些胖，自己心裏有數，琢磨着要怎麽做，接着又開始神游天外。

但原本叽叽喳喳的田嬌卻不再說話，王有才過了好一會，覺得怎麽那麽安靜才發現她沉默下來，他帶着疑惑的看向田嬌，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田嬌藏不住話，至少在王有才面前，她的心事一貫都是憋不住的，忍不住道：“有才哥哥……你現在什麽都不對我說了。”

王有才不明其意，只見田嬌繼續說：“以前的你什麽都會對我說的……可是自從上個月你溺水醒來後……就什麽都不講了，只會對我說不懂也沒差。”

田嬌低下頭，兩手捏着衣角快把它揉皺一團：“當然了，是沒差……我不知道也沒關系，只是……只是覺得有點寂寞，我想知道有才哥哥在想什麽。”

“……”王有才不知道如何回答，自重生以後，他想過很多事情，一方面因為自己年紀，讓長輩對于他的異狀沒什麽察覺，加上他刻意掩飾，所以一直相安無事，但如同田嬌對于他總是坦承以待，他對她也是從不刻意隐藏，那麽他的異狀被田嬌察覺也是理所當然。

對于要不要講出重生這件事，王有才當然也想過，說他聳也好，說他沒用他也認，但他這輩子不想再經歷上輩子的挫折，樁樁件件都在告訴他沒有相應的實力，招搖是沒有任何好處，即使短暫的得到些許利益，也會在之後千百倍的償還，更甚者，家破人亡。

他不想跟其他人講，是因為他們不會信，不想跟田嬌講，是不想讓她在這個年紀承受太多秘密，無法把秘密告訴別人有多難受，王有才深有體會。

看着田嬌一臉“你在說謊我就不理你”的表情，他只好拉過田嬌，輕輕抱住她，輕輕嘆口氣：“嬌妹，我……我不想騙你，所以我只能先不說，但我保證，如果有天我能坦白，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知道的，好嗎？”

田嬌在王有才懷裏，她聞到衣服的皂角味，混合着王有才的體溫，散發着很好聞的氣味，她聞着這熟悉的味道，突然覺得有點安心，覺得自己剛剛有點矯情，難為情起來，只好低低的“嗯”一聲。

***

一大早起來，田嬌看見田蓉正在忙碌，湊近一看發現她手下的是昨天買的珍珠米，田蓉正在用小石磨慢慢磨，看見田嬌吃完飯湊過來，她招手喊：“阿嬌過來幫忙。”

“這是什麽呀？”田嬌問。

“做米粉呢，昨天已經泡軟了，現在磨漿然後壓一壓瀝幹，快弄好了，弄完你再去找有才。”

“這樣就是米粉了嗎？”

“哪裏這麽快，現在夏天，放在屋檐下瀝幹大概一天，然後拿去蒸至半熟，再搗碎揉搓弄成條狀，這次蒸熟才是米粉。”田蓉說，“這次用這個米，做出來的米粉應該也很香。”

聽的田嬌眼睛睜大，口水都要流出來，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看見她的樣子，田蓉忍不住逗她：“可惜啊，沒有你的份。”

田嬌大失所望，好想吃……那個米看起來又白又香，顆粒飽滿，就算不用配菜光吃珍珠米煮成的白飯也很棒。

田蓉看見田嬌渴望又失落的臉，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啦，的确有部分是要送人，但爹爹有多買，也有多做一些，就知道你這小饞貓看到就想吃。”她捏了捏田嬌的鼻尖。

田嬌聽到有自己的份也就不計較田蓉捏自己了，随口問：“要送誰呀？”娘親竟然專程去城裏買米做米粉，應該是非常重視的對象。

只見田蓉高深莫測的對田嬌笑一笑：“你猜？娘叫我不要聲張，所以你這大嘴巴，我不能跟你說。”

無論田嬌怎麽鬧田蓉，她都不為所動，說不講就是不講，頭一次姐姐竟然強硬拒絕她的要求，讓田嬌無比好奇。

不說就不說，難道她還不能自己查嗎？田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