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鞭炮劈哩啪啦響，揚起彌漫煙塵，田嬌跟在後頭看着田蓉一步步走出去，有些悵然若失。

李家跟田家也就村頭村尾，現在那邊正在擺流水席，很是熱鬧。

田嬌觑了個空，溜到隔壁的王家，就像逛自家一樣鑽進書房，在裏頭翻箱倒櫃。

“嗯嗯？奇怪……”田嬌喃喃自語，托腮坐到窗臺旁颦眉苦思。

王娘子恰巧路過看見田嬌，問道：“阿嬌怎麽在這，不去阿蓉那？”

“沒甚麽大事，就是想找下東西，等等就過去了。”田嬌下意識回答，然後扭捏一下，“那個……王姨，有才哥哥最近有消息麽？”

“消息？什麽消息？”王娘子挑眉，揶揄道。

“恩……就是以前不是三個月就會送信回家麽？”田嬌兩手負在身後，腳上精致的繡花鞋在地板磨蹭畫圈，低着頭不敢擡頭看王娘子。

“是阿，有才的确是會按時讓人送信回來。”王娘子點頭。

“……那，那有沒有我的？”田嬌講出這句話時，覺得臉頰發燒，很是不好意思，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感到害羞。

王娘子這時才“恍然大悟”，回答：“這次沒有阿嬌的信呢，我想應該是有才忙，所以疏忽了。”

“噢……我知道了，謝謝王姨。”得到确切的答案，田嬌覺得有點失落，拼命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埋怨王有才，可是還是感到心裏煩悶。

為什麽以前都會寫信，現在就不回信了？還是大家都有，只少了她的……會不會以後都不跟她連絡了？

田嬌有些不安的想，拼命地喃喃覆誦沒這回事，真的只是王有才一時忘記而已，卻總是說服不了自己。

走到李家外頭，院子跟路上裏頭熱哄哄的氣氛喧鬧，大寶小寶一眼看到走路出神的田嬌，兩個人撲上來直喊：“姐姐！”

“伯母在找你！說你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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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們還不乖！”

“說等等不給你吃燒鵝！只讓我們吃！”

正在出賣田大娘的兩個寶興高采烈的跟田嬌一五一十把田大娘的老底都掀掉，對此情狀，田嬌收斂心思，表示她知道了，然後帶着他們去後面廚房找田大娘要燒鵝。

“我不信我娘不給我吃燒鵝，亨，我偏要試試看。”田嬌逗着大寶跟小寶。

***

王娘子看着田嬌走遠，一旁王大夫整肅儀容走出來，用眼神示意：“怎麽？”

王娘子面帶微笑把剛剛與田嬌的對答重複一遍。

王大夫好氣又好笑：“這樣有意思？你怎麽不跟阿嬌講實話，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王娘子剮王大夫一眼，“是我不想說麽？是你的好兒子叫我不要提，還三番四次囑托，威脅利誘齊番上陣，我能不答應麽？”

“你跟你兒子都一個樣，那騷包的模樣……”王娘子說着笑起來。

“這那裏跟哪裏……怎麽會講到我身上？”王大夫一臉莫名其妙。

“我說錯了？當年……”王娘子拉長尾音。

“當年我怎麽？”王大夫咳咳兩聲，努力表達嚴肅。

“某人在我窗外吹笛子，吹了兩天晚上，被隔壁嫌吵從牆頭潑了一身水，不知道那人是誰？”

“那個人只是行動不夠俐落，所以沒避開罷了。”王大夫咳咳。

“有個人想在花裏遞詩，結果沒吩咐好，被我家的大黃連花帶紙吃光，最後還害大黃拉肚子，不知道那人是誰？”王娘子睨着他。

“……”王大夫顧左右而言他，“我們要趕緊過去了。”說罷自己急匆匆出門。

王娘子笑着看着王大夫的背影。

春天既然都到了，事情也到了要開花結果的一天。

***

田蓉回門那天，田嬌一大早就在門口探望，顯著坐立不安，王大娘看不過去，喝斥：“學的規矩到哪裏了？這樣讓你姐夫看到多不好。”

田嬌聽到田大娘說話，只好讪讪然坐下，“我這不是沒見過幾次姐夫麽？上次見到他都四五年前了，啥印象都沒。”

“接下來就到你了，你可有什麽想法？”

田嬌訝異田大娘會在這時候突然提起這話題，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對田嬌而言，她對于未來的事情從未進行過深思，一向都是開心過一天就一天的心态，因此，田嬌回答：“娘決定就好啦。”

“真的是我決定就成？我選你不喜歡的呢？”田大娘繼續追問。

“那就……哎呀，我說不喜歡，娘一定不會逼我對吧？”田嬌讨好的撒嬌。

“伯母，大姐回來啦！”探子一號大寶回報。

等田蓉攜李雲進門，看着田蓉氣色就知道過得還不錯，這時田嬌才有空觀察李雲，果然還是跟小時候像個黑炭頭，但身材高大結實，魁梧似熊，不像當年的小薄板，看起來會風吹就倒。

李雲一一與衆人見禮，其他都很正常，就是到了田嬌這裏，她對李雲微笑時，李雲竟然嗑吧的一句話都講不順，仔細看耳朵還有點泛紅，要不是臉夠黑，看起來應該像是煮熟的蝦子。

後來田蓉才對田嬌說：“他只要跟姑娘講話都這樣，長得漂亮的更是。”

“至于嗎？”田嬌啧啧稱奇，“那三嬸呢？姐夫看起來很正常啊？”

田蓉咯咯笑：“那是因為在同個村裏，擡頭不見低頭見，一開始可是看到三嬸就結巴的要逃跑。今天要不是我三番五次叮囑過，我看他見到你也想奪門而出。”

“哇──”田嬌驚嘆，“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人。”

田嬌在家裏用過午飯，告別衆人，緊緊抱住田蓉好一會，才依依不舍的離開，田蓉跟李雲因為住着近，他們不急着走，但田嬌要趕着城門落鎖的時間，過午就讓錢伯趕車回孫府。

回到孫府後，田嬌尚未更衣先去見方氏，這是好幾年在孫府生活，田嬌自己摸索出來的規矩。

方氏不喜歡任何人用理由拖延，比起回院子更衣整理後才去面見，她更喜歡風塵仆仆的樣子，覺得這樣比較有“誠意”。

當然這種事情，不會有人告訴田嬌的。

田嬌站在廳堂中央，腰板豎的筆直，恭聲回答她在田家的起居日常，着重詳細描述田蓉出嫁過程，當然，省掉她去王家翻信的橋段。

方氏聽完不置可否，臉上不辨喜怒，點頭示意：“這幾日落下的功課記得不要耽誤。”

田嬌回到鳴翠院，看到秋月拿上來的東西，田嬌面如土色，難以置信的翻閱：“不是吧……我這才回去幾天，往常功課并沒有那麽多呀？”

秋月那如同滿月般的臉色不變，平平板板的回答：“女先生不滿意五姑娘在學堂上走神，因此責備五姑娘，但五姑娘不只不尊重先生還出言頂撞，因此加重功課，其他人連坐。”

“……”呵呵。

“難怪外祖母還特別提不要耽誤功課。”田嬌趴在書桌上哀號。

“姑娘快些吧，今天好歹要寫一點，不然明天上學檢查時要怎麽回答。”春紅正在旁邊磨墨，拿起筆遞給田嬌催促道。

隔天上課時，田嬌乖乖交上自己熬了一宿寫完的作業。

女先生是個四旬婦人，梳個整潔包頭，全身上下并無額外裝飾，非常的樸素，她收下作業簡單翻閱幾頁，就點頭表示許可。

上課時還特地稱贊田嬌的行為：“田嬌昨日回府，今天就能如數交上，十分勤勉好學，你們也要多向她學習。”

……不提這個表揚多招仇恨，田嬌就看到孫如月盯着她，顯得很不高興，今天因為寫作業睡不飽，心情不佳的田嬌也狠狠瞪回去。

做錯事牽連其他人還有理了？

田嬌決定一整天都不要理孫如月。

結果在放學時，孫如月攔下田嬌，不管田嬌怎麽走怎麽閃，孫如月都不客氣的擋在她前頭。

“你到底想做什麽？”田嬌怒氣沖沖。

孫如月很少看到好脾氣，整天笑咪咪的田嬌這樣說話，小小瑟縮一下，但她可是孫如月，馬上就說：“你前幾天離開時，我不是說要你回來找我嗎？”

“害我寫了整晚功課的人，有資格質疑我？”田嬌忘了那回事，有些氣短心虛，但想到自己發酸的胳膊，便理直氣壯地反問。

孫如月抿抿嘴，“不說這個……後日你陪我去出去一趟。”

“為什麽是我？”田嬌狐疑，“外祖母同意？”

“如華不舒服，我只能找你。出府沒有太太允許，我們也走不了阿。”

田嬌想來想去，沒有什麽适合的推托借口，只能答應下來。

城外幾十裏路途上，一名青年男子對一名十五六歲少年說話：“仲安，那就到這裏分開，一路順風。”

少年拱手作別，騎着馬往城方向前行，直到不遠處看到城門，他擡起頭。

他身材修長瘦削但不單薄，有着墨玉似的眼珠跟濃密睫毛，嘴唇殷紅，皮膚白皙，若其他人見到，必會稱贊：好一位俊俏的美少年。

他微微一笑，霎時間，傾國傾城，如百花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