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活字印刷
那工頭咬舌封口,就是怕自己受刑不住,說出些不能說的來。
辛棄疾也沒轍,往個廢人身上撒氣也不是他的作風,幹脆讓人把他和其他幾個工人一起送去大理寺,自己留下來跟方靖遠一起善後。
相比那些被帶走的人,方靖遠更在意的是先前被他們撞翻的架子,或者說,架子上曬着的字模。
那木架分三層,每層上面放着一張鐵板,鐵板已被清洗幹淨,依然帶着濃稠的松香氣味。在鐵板上堆着數百個獨字“印章”,皆是用橡木刻成,字面上還沾着未曾洗淨的墨跡,正是先前方靖遠收拾了的那些紙張上刻印的內容。
雖然一百多年前的杭州印刷工畢昇已經制造出泥活字,改進了印刷術,但到了方靖遠所在的這個時代,依舊以雕版印刷為主,活字印刷非常少見,他原本懷疑記載的真實性,直至此時親眼看到實物,一時見獵心喜,挨個拿起來擺弄翻看,連此行真正的目的都差點忘了。
“這是《竹書紀年》,”辛棄疾看了幾眼,比他更為驚訝,“朝廷命令禁止傳播的僞作,竟然還有人敢印?”
方靖遠挑了挑眉,嗤笑一聲,“一般人是不敢,但只要有用,總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雖然不清楚《竹書紀年》是什麽樣的“禁書”,但剛才翻到的那一頁,他只看了一行字:“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舜囚堯于平陽,取之帝位……”後面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出自宮裏那位的意思。
當初金兵南渡,完顏亮號稱投鞭斷流,要以臨安為陪都,享盡江南繁華富庶,大敵當前,高宗眼看無将可點,縱使後悔當初冤殺岳飛也晚了,這才忙不疊地立了趙昚為太子,借口身體不适要禪讓于他。
可誰能想到,他剛得了禪讓美名,又不必承擔抗敵之責,一介書生的虞允文竟然在采石矶守住江口,完顏亮死于亂軍之中,金國鬧起了內亂,一時間無力南征,竟讓趙昚“白撿”了個帝位。
緩過勁來的趙構,眼看着已成定局,哪怕當了太上皇,心裏仍是不自在,名義上是退位禪讓,可實際上還是總想着把攬大權,宣揚孝道的首要一點,就是要趙昚對他既“孝”且“順”,不可違逆。
可趙昚也不是那等甘當愚孝傀儡的傻子,雙方博弈之下,這次臨安府鄉試就成了戰場之一。
争奪人才民心,制造輿論風向,千年前的老祖宗們,玩得一點兒也不比信息時代差。
他略略一提,辛棄疾立刻明白過來,當即将那些印好的書頁收拾好打包,又裏裏外外搜撿了一遍,确認再無遺漏,方才松了口氣。
“這事兒……可有點麻煩!”
他剛回到臨安,雖榮耀加身,載譽而歸,然而高宗給他的官制不過七品,既無實職,亦無兵權,顯然并沒有打算再用他北伐,他心心念念的收服故土,拯救鄉民的壯志,就這麽一天天消磨在等待吏部任命上。
如今兩帝博弈,他這樣的身份夾在當中,只有當炮灰的份。
可方靖遠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保皇黨,他才拉了人入股,現在看到危險就退,似乎也太沒義氣……
方靖遠卻壓根沒放在心上,只是小心翼翼地撿起幾支木活字,拂去上面沾着的灰塵,輕笑道:“這木活字易損,印起來也沒那麽方便,既然要印,當然該弄點結實耐用的……”
“這你也會?”辛棄疾不禁愕然,上下打量着他,還真有些看不懂這位探花郎了。明明傳聞中的方探花雖然有才,但并非以才華著稱,甚至連會試都是蒙蔭直接參加鎖廳試,以至于很多人都認為他完全是靠臉進了三甲,奪得探花名號。
可那些俗人如何知道,方探花或許做不出風流旖旎的詩詞歌賦,一雙巧手卻能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器物,若是得用之處,便是利國利民的大殺器,比那些無用的詩詞吟唱,歌舞升平,不知高出多少去。
方靖遠從作坊裏搜刮出幾個用來裝活字的木箱,把那些還未晾幹的活字和托板框架全都裝了進去,從手稿到印好的印壞的半成品一個都沒放過,統統裝了起來。他和辛棄疾知道其中關節,也不敢假手于人,只能自己親力親為。
等他們收拾好了,大理寺那邊也終于來人了,只不過除了大理寺的人之外,還多了個方靖遠的熟人。
“慕侍衛,是官家派你來的?”方靖遠有些心疼地看看自己剛收拾好的活字印刷套裝,看到慕峥帶來的人,就知道這些東西沒法私吞了,“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把這些帶回去先給官家過目,需要提交大理寺分出來給他們,這些印刷器具先給我玩……研究幾日……”
“方大人,你還是親自跟官家說吧!”慕峥說話時面無表情,原本生得極為俊朗的面容生生被他的面癱表情拉低一半的顏值,“官家有令,請方大人和辛大人一同入宮回話。”
“又進宮啊……”方靖遠無奈地長嘆,回頭滿懷歉疚地望向辛棄疾,“幼安兄,是我連累你了。若是官家問起,你只說是我讓你作陪,其他一概不知便可。”
辛棄疾有些無語地看看他又看看慕峥,他也曾見過這位禦前侍衛統領,是新帝真正的親信,方靖遠當着他的面這般說話,顯然跟官家的關系也絕非尋常,一般人鑽破頭想要面聖在官家跟前露個臉,到了方靖遠這裏卻成了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他哪裏怕被連累,想要謝都來不及。
那些個裝腔作勢擺着架子拿捏他們這些歸正官的吏部員外郎,說他們連吏部侍郎都不夠資格拜見,誰能想到今日他竟然有機會直接面聖?
那些人想不到,辛棄疾自己也覺得有些恍惚,直到跟着方靖遠和慕峥一路從棚橋經禦街進了皇城。
南宋皇宮方靖遠不是第一次來,卻每次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臨安的街市繁華,商肆林立,酒旗滿城招搖,可皇城卻只占了南城一隅之地,論起面積,莫說跟盛唐時的長安,明清時的北京,六朝古都的金陵相比,就連東都洛陽的行宮都比不上。
可它背靠鳳凰山,面朝西湖,即可看錢塘潮起潮落,亦可望人間煙火市井百态,沒有一般皇城高高在上的清冷奢華,反而多了種更接地氣的味道。
後世的康熙乾隆幾下江南就把自己當親民模範吹上了天,可在他們眼裏百官和百姓都是腳下的奴才。
而大宋雖有萬般不足,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藏富于民,甚至可以讓女子保有私産,對平民來說,趙構到趙昚的統治期間,是他們難得安生的一段日子,所以才能有臨安如今的繁華盛況。
皇城裏也不似明清皇宮那般開闊大氣,因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的宮室樓閣掩映在山石樹木之間,反倒有種移步換景的皇家園林風範,尤其在這重陽時節,層林盡染,萬菊吐蕊,處處美景,看得辛棄疾忍不住意興紛發,恨不能立刻就提筆揮毫,一抒胸臆。
“蓬萊枉覓瑤池路,不道人間有幔亭。玉女峰前一棹歌,煙鬟霧髻動清波……”
“若在此中常住,當真有若仙境,如此逍遙,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方靖遠卻搖頭一笑,說道:“到了官家面前,可別提神仙二字。”
“為何?”辛棄疾有些不解,對于人間帝王而言,世間榮華富貴已臻極致,求得不就是神仙逍遙,長生不老麽?
慕峥見方靖遠笑得促狹,有些無奈地嘆息一聲,提醒辛棄疾說道,“上皇近日請了幾位道長入宮,請談論道,若是得了辛大人的青詞……怕是要留大人在宮中住上一陣子……”
“咳咳!”辛棄疾聽得差點嗆着自己,連咳了幾聲,用力拍拍胸口,安撫下自己受到驚吓的心髒,連連搖頭說道:“下官不擅談玄論道,若是胡言亂語,反倒壞了上皇的心境,還是不見為好。”
方靖遠意味深長地笑着點點頭,“說得不錯,以辛兄的志向,當金戈鐵馬,踏破黃龍,殺氣太重,自然不适合道門。”
“那誰适合道門呢?”趙昚遙遙聽得他們說話,從旁邊的假山後轉了出來,驚得幾人連忙向他行禮。
“微臣方靖遠/辛棄疾,參見皇上……”
“兩位卿家免禮,你們可知朕召你們來,所為何事?”
趙昚方才聽到辛棄疾吟詩被方靖遠打趣,忍不住提前現身,沒在宮內正襟危坐之時,他說話時的神情也活泛了許多,倒不是平日那般嚴正肅厲。
“微臣愚昧,不敢妄自揣測聖意,還請皇上明示。”方靖遠壓根懶得去猜,跟皇上鬥心眼,猜對猜錯都是事兒,還不如直接裝傻,讓他自己說出來。
趙昚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輕哼了一聲,說道:“朕還以為你素來敬仰岳元帥,為其昭雪平冤,追封加官之事當遂你願……如今看來,還是由辛卿家去更為妥當!”
“啊?!”這下,方靖遠當真追悔莫及了。
就連辛棄疾也聽得動容不已,當即拜倒在地,“能為岳元帥昭雪平冤,微臣三生有幸,哪怕赴湯蹈火,定不負皇上所托!”
(╯‵□′)╯︵┻━┻
方靖遠差點咬碎了後槽牙,好你個辛幼安,搶我美差,真是引狼入室,交友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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