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長歌當哭
“而你們的先輩, 埋骨沙場,血猶在北,泉下英靈, 可還願認你們這些不肖子孫?!”
方靖遠的聲音不大, 卻字字誅心, 每一句話, 都化作森冷無比的利刃, 紮得老牛和聞聲趕來的武學生們一個個都渾身僵硬,如當頭冰水淋漓而下, 反駁不得,動彈不能,只能任憑他揭開他們嬉笑玩樂肆意放縱的皮囊, 将他們內心潛藏着的,連他們自己都以為早已失去的熱血和壯志,毫無遮掩地曝露在烈日之下。
躲不開, 避不開,只能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如何從一個熱血少年變成了浪蕩兵痞。
誰, 不曾有過一腔熱血滿懷熱情呢?
誰, 不曾記得靖康之役下, 汴京繁華一日傾覆, 多少家破人亡, 多少血淚成河?
這些武學子弟,有哪個沒有長輩親眷死于北地?午夜夢回時, 多少人兀自哭泣驚醒,想着昔日汴京城中粉牆細柳,绮陌香輪?昔日妃嫔帝姬, 千金嬌娥,散發披裘,婉轉委地,凄風苦雨,零落于泥。
哪怕此時的臨安城中歌舞升平,這些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并未經歷過那場滅國之難,可依然聽長輩說起過,每逢祭祖之時,紙醉金迷中,依然會愧對先人。
那是刻入骨血的恥辱和仇恨,是醉生夢死都會變成噩夢而無法磨滅的記憶。
無人說破時,尚可恣意風流,畢竟連天家都無可奈何之事,他們如今不過是一介學子,連正式的官兒都不是,再怎麽想怎麽說又能如何?
可被方靖遠忽地一語戳破這五彩缤紛絢麗入夢的夢幻氣泡,啪的一下将他們內心最深處的噩夢和血性釋放出來,讓他們一個個臉上發熱,雙眼發紅,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一開口,聲音都變得哽咽艱澀起來。
“你這書生,連刀都拿不起,有什麽資格來說我們?!”
方靖遠看着他,雙目如刀,“我是拿不起刀,那你們呢?你們學這一身武藝,就是用來欺負自己人?孬種!金兵若來時,你們的刀在何處?哪裏還有臉來說我?至少,我還知道家國有難,匹夫有責,拿不起刀,我還可以用箭,用弩,用這條命去保家衛國,你們能嗎?行嗎?”
他鄙夷的口氣一下子惹起衆怒,尤其是在場的大多都是武學生,個個人高馬大,尤其是他面前的虬髯大漢老牛,拳大如鬥,雙臂一伸,便如巨熊一般瞪着他,呼吸都跟着粗得如同拉風箱般呼哧呼哧的。
“兀那小子,你說誰不行?”
這句話果然是神奇的開關,瞬間就點燃了情緒,方靖遠非但不怕,還火上澆油地說道:“看來你不光是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使嗎?我說的是你、你,還有你們——不客氣地說,在場各位,都是孬種!廢物!別說上陣殺敵,就算踢球,也不是我這弟子的對手!”
岳璃一臉懵地被她推到了前面,看着面前需要她仰頭才能看到的大漢,眨眨眼。她什麽時候變成小方探花的弟子了?
可這個時候,總不能給他拆臺吧?踢球……蹴鞠她是沒踢過的,可論起玩球……八十斤的金錘她都能玩轉,這小小蹴鞠,還能難倒她?
她不閃不避地挺直了胸膛,完全無視那大漢兇神惡煞的眼神,還用力地點了點頭,“沒錯,你、你——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們——都不行!”
“你這娃娃人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哈!”老牛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想用激将法嗎?來啊,能在球場上贏了老牛,以後老牛就聽憑吩咐,無論是殺人放火還是赴湯蹈火,俺老牛要說一個不字,就把腦袋摘下來給你!”
衆人轟然響應,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兩人一個是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書生模樣,另一個雖然背後別着對鬥大的銅錘,但誰知那是實心熟銅還是紙糊的燈籠來唬人的,要不是看在霍九帶他們來的份上,就憑他們剛才說的話,就得被當場踩成肉糜。
霍千鈞沒想到才不過三言兩語功夫,方靖遠就把整個球場的人都給得罪了,他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從先前要“收複”球場,變成了“踏平”球場嗎?他剛才是走神了嗎?到底錯過了什麽?事情為何會發展到現在這種情形?
“小岳……你剛才不是說你沒踢過蹴鞠嗎?你還跟老牛比?”眼看着衆人簇擁着他們朝蹴鞠場走去,霍千鈞忍不住悄悄地扯了下岳璃的衣角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可是這球場的老大?踢起球來能三天三夜不離身,你能贏了他?”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踢遍臨安無敵手的老牛能輸給一次蹴鞠都沒踢過的岳璃。
“不知道啊,”岳璃滿不在乎地說道:“方探花說了讓我上,說他們不是我的對手,我當然要跟他踢一局,讓他們心服口服才好啊!”
“你——”霍千鈞瞪着她,忽然又轉頭看了眼同樣沒心沒肺完全沒把周圍所有人帶着怒火的眼神放在心上的方靖遠,覺得自己真是為這兩人快操碎了心,早知如此,他當初何必再搭理這家夥?
這兩人,一個敢說,一個敢答應,到底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方靖遠還真沒把這“比鬥”當回事。若是放在21世紀的正規足球賽,他當然不敢誇下如此海口,那是正經的團隊運動,單槍匹馬就算強如球王馬拉多納也有折戟沉沙的時候。可現在的蹴鞠并不一樣。
這會兒的鬥球賽更像是高難度的點球大賽,無需滿場争球進攻,只一人進攻,一人防守便可。
只是這裏的球門可沒後世那麽大,也不叫球門而叫風流眼,不過是個直徑不足一尺的藤制球眼,懸在半空裏,邊上纏着紅綢,迎風飄舞,倒有些像是豎起來的籃球框。同樣是一方進攻一方防守阻攔,進攻方只要将球踢進風流眼便可得一分。
這會兒可沒後世那麽多規則,球場無眼,動手動腳那是少不了的,一場球下來,受點皮外傷那都是輕的,傷筋動骨尋常事,嚴重的筋斷骨折都時有發生。
老牛之所以稱霸蹴鞠場,首先那塊頭就是極大的優勢。此人身高近九尺,腰圍足有丈八,往那兒一站,就是座結結實實的肉山,蒲扇大的巴掌一擡,就把風流眼遮得嚴嚴實實,想要過他那一關,簡直難如登天。
而他進攻時,合身一撲之力,所向披靡,曾有一次十餘人合力攔截他,被他怒吼一聲,橫沖直撞過去,竟生生将這十人結成的人牆撞散,其中三人被撞飛出去,重傷了大半年下不得床,其他幾人也輕則斷手重則斷腳,竟沒一個全須全尾的。
從那以後,只要老牛參加的比賽,衆人都竭力回避跟他交手,搶着以速度進攻和閃避,才能勉強在他手下搶下幾口飯來。
而現在……衆人看看還不到他肩膀高的岳璃,穿着一身皮甲,精神幹練,可那細腰一束,被腰帶和雙錘勒得不盈一握,老牛的巴掌比她的臉都大,要是一伸手,怕是直接就能掐斷了她的纖腰。
身形之懸殊,除了方靖遠之外,連霍千鈞在內,都沒一個人相信她能跟老牛鬥球。
“不用怕,你來聽我說,我就說一遍,鬥球的秘訣……”方靖遠招手把岳璃叫道身邊,叮囑了幾句,他低頭附耳時,呼吸間清冽如泉水的聲音流入耳中,讓岳璃莫名地覺得耳朵癢癢的,還有點熱。
“呃……就這麽簡單?能贏嗎?”
“沒問題,一定贏。”方靖遠大咧咧地說道:“你想想,這是昔日背嵬軍的訓練場,被這些兵痞成日用來踢球賭鬥,毀了岳家軍的威名不說,還糟蹋了岳元帥留下的地方和心血,若是你輸了,他們就會一直這樣下去……你能忍?”
“不能!”岳璃深吸了口氣,只覺得滿腔血液都跟着沸騰起來,一雙清澈的眼眸像是點燃了火簇,狠狠地掃過球場上的衆人時,竟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脖子一涼,莫名地有幾分懼意。
“岳元帥和背嵬軍的聲名,絕不容玷污!”
“我,也絕不能輸!不會輸!”
她陡然燃起的鬥志讓老牛不禁刮目相看,“行啊,小子有點志氣!不過,俺老牛馬上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堅不可摧,勢不可擋!”
兩人互視了一眼,各自朝着球場當中走去。
全場嘩然,無數人揮舞着拳頭狂熱地朝着場中大喊,“老牛!踩死他!”
“老牛勢不可擋!踩死他!踩死他!”
吼聲如狂潮巨浪,震得方靖遠有幾分煩躁,揉了揉耳朵,擡手叫過霍千鈞,問道:“你說,他們這場鬥球開賭局了嗎?盤口多少?”
“啊?你是說關撲?當然開了……不過沒人壓小岳啊!哪怕三十倍都沒人壓。”
方靖遠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從袖中取出慕峥賠來的會子,“二百兩,給我壓阿璃身上。”
三十倍,轉眼母雞變飛機,茅屋變別墅,不買才真撲。
霍千鈞眼神劇震,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接過會票的手都有點抖,不是沒見過千百兩銀子,而是這種必輸無疑的賭局……小方莫不是瘋了?
方靖遠看他幾乎同手同腳地去下注,雙手合攏,朝着場中的岳璃喊道:“阿璃,我壓了你二百兩,三十倍賭注,贏了分你一半啊!”
岳璃也跟着一怔,整個人都呆了呆,看了他一眼,再回頭時,望向朝着自己張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的老牛,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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