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瞎眼帝王的女将軍（三）

那門鎖不知道多久沒有開啓了, 顧小小才砍了一刀，就往下簌簌落鐵鏽。

現在的身體力氣很大, 她很快就把門鎖弄了下來, 粗重的鎖鏈落在遍布灰塵的青石板上, 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回蕩在空洞的冷宮之中。

顧小小又試探性的敲了敲門，“穆衍，我是顧北将軍, 我可以進來麽？”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靜寂。

顧小小等了一會兒, 見沒人回答, 便道, “我進來了，失禮了。”

她擡手緩緩推開那扇暗門, 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了幾聲。

宮殿背光, 此刻雖是上午，但依舊暗的可怕, 只有一絲絲微弱的光線從顧小小打開的門照進來。

幾乎在暗門打開的那一刻, 一股難以言狀的氣味便溢散了出來——

常年暗無天日的黴味混雜着髒臭的氣息, 實在讓人很想下一秒就從這裏離開。

顧小小忍着生理性的反胃，一腳踏進了暗門, 卻似乎踩到了什麽黏糊糊的東西, 她條件反射的低下頭, 看見不知道一個黑糊糊的不知道馊了多久的食物殘渣。

盡力忽略腳下的觸感, 她擡頭四處尋找, 男主他到底在哪兒？但暗門內實在太黑，她眼睛有些适應不了。

“咔擦”、“咔擦”.........

細碎的，鎖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響起，分外明顯。

顧小小順着聲音，終于找到了他——

男主靠在距離暗門最遠的角落裏，身下是早已成了黑色的草墊。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一雙長腿以一種詭異彎折的弧度垂在身側，腳腕上箍着腳铐，不安的抖動。

穆衍脊背挺得很直，枯黃髒亂的長發被他整理好，乖乖的貼在他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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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頭，冷冷清清，看不清面容。雙手緊緊握着一本爛了邊角的書，露在外面的手腕枯瘦、脆弱、蒼白，指尖捏着泛黃的書頁，卻好像在捏着他最後的尊嚴。

顧小小呼吸一滞，眼眶發酸，嘗試性的朝男主移動了兩步——

他似乎十分不安，瘦弱的身子明顯顫.抖着，唇卻抿的很緊，不發一言。

她每靠近一步，他便将書頁捏緊一分，骨節發白。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顧小小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克制許久，才緩緩說，“我不會傷害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句話起了一些作用，穆衍似乎渾身放松了一些。

顧小小看着被囚禁在此地已長達四年的男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在腦海裏詢問798，“男主的腿有沒有辦法恢複？還有他現在這個樣子，身體裏還有多少病症？”

798道，“男主的腿有五成治愈可能，他常年不見陽光，吃不飽飯，沒法清潔，各種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我上次兌換的特效藥，他能吃嗎？”顧小小攥緊了拳。

“可以，但他一天只能吃半顆，不然.......”

798後面的話沒說完，顧小小卻明白了它的意思，急忙掏出那小瓷瓶，裏面還剩三粒藥丸。她又急急忙忙從798那裏兌了一碗靈米粥。

“穆衍.......聽我說。”顧小小柔聲道，“我曾在年少時見過你，當時便對你.......存了愛慕之心。”

面頰有些紅，顧小小咬了咬牙，“之前我沒有實力，不能從皇上那裏把你接出來，對不起。”

“現在北方戰事已定，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弄出來的。我帶了一點點食物，我喂你？”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也不知穆衍有沒有聽進去，她端着靈米粥，緩緩靠近了他。

穆衍只靠着牆壁，一動不動。

顧小小頗為小心翼翼的吹涼了一勺粥，試探性的送到穆衍唇邊，“乖，喝點東西會舒服一些。”

溫潤的靈米粥站沾上幹澀起皮的唇，濃厚的香味彌漫在整個暗室，似乎連帶着那些難聞的臭味都消散了許多。

只顧小小舉着手試探的喂了許久，男主也只是緊緊抿着唇，一雙清清冷冷的眼微微斂着，看不出有疾，也毫不配合。

顧小小手都酸了，卻一粒米都沒喂進去。

“男主對宿主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為-5。”

798的提示音傳來，顧小小臉色一白。男主被囚禁在這裏太久了，現在對所有事物估計都很抵觸，她猛不丁的這麽一來，說不定男主還以為粥裏有毒。

顧小小想明白了這一點，輕聲道，“粥裏沒毒......”

她聲音輕輕的，帶着無盡的疼惜。

男主卻始終沒有動，也沒有說一個字，顧小小不強求，現在男主對她一點都不信任。她瞥了一眼男主依舊僵硬的身體，輕嘆一聲，“我把粥放在這桌上，你等會兒記得喝。”

穆衍只捏着書，睫毛輕顫。

顧小小捏了捏手指，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放心，我很快就會救你出來。”

她說完，看着身形單薄的男主，又花了一百積分兌換了一條暖和的被子，輕輕放在了他手邊，語氣憐惜，“先委屈你兩日，在皇上答應我之前，我一定每天都來看你。”

她說完猶豫的看了穆衍兩眼，才轉身離去，輕輕合上了暗門。

顧小小出了門，又回頭看了關着男主的暗室好幾眼，心疼的無以複加——

她不知道後期扭曲的衍帝到底多可怕，她只知道現在的穆衍，到底有多慘。

她暗暗下定決心，如果穆成帝三日內不答應她的請求，她就把人弄走再說，大不了逃到北邊去。就穆成帝那膽小的樣子，八成不敢把她怎麽樣。

顧小小回到了涼亭下，敏銳的察覺到四周早已埋伏了不少容皇貴妃的眼線，她沒挑明。

容皇貴妃見她過來，露出一個雍容的笑。

“如何？顧将軍現在可還想與那人結連理？”

她一雙眼裏帶着三分揶揄四分譏諷，“那人已經是廢物了。”

顧小小心裏憋着火，根本沒心思和容皇貴妃掰扯，“容皇貴妃，北早已經心悅穆衍，您不應當說這些話。”

容皇貴妃一愣，漂亮的臉上倒是沒有愠色，只是有些不解，“是我不懂你的心思了。”

“皇貴妃之前說要幫北，不知道有何妙計？又或者需要北做些什麽。”顧小小淡淡道。

容皇貴妃心到這顧北将軍并沒有世人說的那般不會為人處世只會打仗，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皇上信奉鬼神輪回之說，現在最是擔心那人不詳為皇宮找來禍患。如果顧将軍能讓皇上相信，你身上常年征戰留下的煞氣能鎮住穆衍的不詳之氣，那邊沒有什麽問題了。”

顧小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容皇貴妃，“這邊是您給我出的主意？”

容皇貴妃心知自己這個法子實在算不上什麽妙計，輕笑一聲，“我不過是提點将軍一二，具體怎麽做還是要看将軍您自己。倒是本宮有一事相求，不知将軍願不願意幫忙？”

“什麽事？”

“皇上年歲不輕，最近朝中請求他立儲君的奏折很多，本宮希望，你能幫我家晖兒一把。”容皇貴妃誠心誠意，“只要将軍站在我這邊，日後定然少不了将軍的好處。”

顧小小沒有立刻答應她，但也沒拒絕，打着馬虎眼，“六皇子天資聰穎，又深得皇上喜愛，總有一天會遂了娘娘的心願。”

容皇貴妃道，“将軍是答應了？”

答應你個頭啊。

顧小小臉上笑嘻嘻，“晖兒怎麽說也算是我半個親戚，我對他，自然要上心一些。”

容皇貴妃很滿意她的回答，主動向她示好，“顧将軍如果想每天到後宮來，本宮倒是可以幫你。”

顧小小眉頭一挑，綻出一抹笑，“如此，便麻煩容皇貴妃了。”

“小事一樁。”容皇貴妃掩面輕笑，一雙眼滴溜溜的轉着，不知道打着什麽主意。

顧小小回頭望了眼冷冷清清的唐月宮，心裏有了一個主意。

..........

唐月宮暗室內：

穆衍動作小心的放下了手中的書本，這是他最後一本書了。盡管他現在看不見東西，卻依舊對書籍十分珍惜。長久的寂寞讓他的感知都有些麻痹，在顧小小進門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應當作何反應。

但他卻知道，那人走後，暗門緊緊的合上，所有的光線也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闊別許久的亮光，讓他有了點自己還活着的感覺。

穆衍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感知到一絲絲光線。

此刻暗室又恢複了幽暗，他之前僵直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些許。

穆衍輕輕動了動，鼻尖充盈着粥的香氣。

父皇終于忍不了他了麽？所以要讓顧北毒死自己？

穆衍手指向前摸去，想要撐着身體換個舒适一些的姿勢，這裏已經許久沒有人進來過了，他都快要以為自己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聾子了。

穆衍朝前方模模糊糊的伸出手，卻驟然觸碰到什麽柔.軟的東西，他咬了咬蒼白的唇，絲絲甘甜的米香傳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微怔。他有些克制不住的伸出舌尖輕輕舔舐自己幹裂的唇，一遍一遍。

穆衍指尖來回在柔.軟的被褥上摩挲着，他緩緩的确認着裏面有沒有埋着細小的針。

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接近他？八成是想要他命的吧。

愛慕自己？

怎麽可能。

“呵。”在确認完那被褥确實沒什麽問題之後，暗室裏傳來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不過不管這人是什麽目的，單她留下的被褥，卻是給予了他一些溫暖。

穆衍長睫微垂，貪婪的，不可控制的捧起了被褥，輕輕在臉側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