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情感交換中8 “今夜,便由太子妃侍寝……

在場的人安靜了一瞬,都忍不住向景詹看去。

宮裏誰不知道溫亭晚是個纏人的,但凡逮着機會,都要往太子跟前湊。

衆人都不禁暗暗鄙夷了一下,不請自來,這面皮可真厚。

“太子殿下,太子妃還真是一如以往地愛慕您啊。”四皇子景崇笑意盈盈道。

無論是皇帝太後的愛重還是對國事的權衡利弊,韬略頭腦,四皇子一向比不過景詹。

景詹還未被皇後養在膝下時,他尚能因景詹的低微出身明目張膽地譏諷他幾分,可如今景詹貴為太子,早已不是他能随意左右的了。

他一向知道景詹視溫亭晚為恥辱,便幼稚地想拿溫亭晚來膈應他一番。

殊不知今日的景詹卻并未将四皇子這話放在心上,唇角微揚,反而有些迫不及待地将視線投向殿門外。

景詹已好幾日未曾在路上遇着溫亭晚了,他本還奇怪,生出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來,但果然是他想多了。溫亭晚還是那個癡戀他的女子,想必這幾日都躲在鸾和宮裏睹畫思人呢。

太後宣召後,一個娉婷的身影袅袅行來。

溫亭晚略施粉黛,着一件輕便的湖藍雲紋對襟襖,配着桃紅的繡花羅裙,蓮步輕移間,裙裾飄搖,像在風中盛開的花。

與以往想必,她這一身不算隆重,卻又不失了儀态。

溫亭晚眉目舒展,面上端着柔和大方的笑,竟叫原本等着看熱鬧的衆人一瞬間愣了神,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太子妃原本生得有那麽好看嗎?

溫亭晚低身向太後施了一禮,“孫媳見過皇祖母。”

太後面容端肅,上下打量了溫亭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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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為太子定下太子妃時,外間傳聞沸沸揚揚,都說溫亭晚不擇手段。太後不明虛實,也派人去打聽過,溫亭晚确實在向皇帝獻畫後才被定為太子妃的。

後宮不得幹政,太後雖也旁敲側擊問過皇帝幾次,可每次都被皇帝繞開話題避而不談,難免有些此地無銀的意味。

再加上大婚後,溫亭晚整日癡纏太子,惹出不少笑話,太後就對溫亭晚越發沒了好感,即便是這樣的家宴也并不願意叫上她。

“太子妃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太後的語氣淡淡的,顯然是不歡迎溫亭晚。

殿中十餘雙眼睛都投在溫亭晚身上,等着聽她如何編一個合理的借口。

那些對溫亭晚不友好的眼神景詹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掩在袖中的手微曲,思忖着是否要為她解圍。

卻見溫亭晚微微擡眼,視線快速略過他,在衆人間逡巡了一遍,最後沖着一個方向笑了笑。

收回目光後,她恭敬地答:“孫媳今日來,是來為五皇妹送紙鳶的。”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又倏地往景姝身上投去,景姝頓時不知所措起來。

她也以為溫亭晚是為着太子而來,還自個兒糾結着若溫亭晚問起紙鳶的事,她該如何作答。

卻不想溫亭晚竟是為她而來。

“五皇妹的婢女方才尋上孫媳,說是五皇妹原本備着今日用的紙鳶在經過禦花園時,不甚落于水中,毀了。”溫亭晚解釋道,“五皇妹的紙鳶是與孫媳一同做的,孫媳留下了幾只,聽聞筵席後就要放紙鳶,便緊趕慢緊地給五皇妹送來了。”

溫亭晚一示意,候在外頭的習語與錦繡便各捧了兩只紙鳶進來。

景婧和景嬈乍一看見那幾只紙鳶,都不由得瞪大了眼,原以為景姝原先的那只紙鳶夠精美了,沒曾想眼前這些個無一遜色于被毀掉的紙鳶。

“早不掉晚不掉的,偏生今日掉進了水中,未免太巧了一些吧?”四公主景嬈在一旁陰陽怪氣。

坐在上首的太後微微側首,沒有說話。

溫亭晚一雙笑眸盯着景嬈:“是啊,我也覺得巧。也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惱人的風,将五皇妹的紙鳶就這麽毀了。”

景嬈被盯着渾身發毛,一股子怒火騰升起來,總覺得溫亭晚這話是在指桑罵槐。

三公主景婧忙在一旁幫腔:“這紙鳶也不是五皇妹自己畫的,怎麽着也不算是她的吧。”

“可我怎麽記得,三皇妹和四皇妹也延請了宮中的畫師,莫非是畫師教着畫的?”溫亭晚不疾不徐道,“我與五皇妹一同畫的紙鳶,不管是壞的那只,還是如今這些,她都幫了不少忙,既是幫了,便算是她的。”

四公主景嬈本就想借着這次家宴好好出一把風頭,怎能讓景姝橫空做了這攔路虎。

她頗有些氣急敗壞:“皇嫂真能說笑,先前那蝴蝶紙鳶簡單,說是五皇妹畫的也就罷了,現下這些孔雀、雄鷹紙鳶繁複,顯然不是五皇妹能畫得出的。”

景嬈這話乍一出口,三公主景婧就察覺到不對,可想阻止已然來不及了。

溫亭晚微微挑眉:“哦?那紙鳶都已毀了,四皇妹是如何得知那是蝴蝶模樣的,難不成之前見過?”

“我......”景姝面色一白,這才發現漏了餡。

見四公主這模樣,不僅是太後,這殿上有些腦子的都看出來是怎麽一回事。

“好了。”太後眉頭鎖得緊,冷冷掃了景嬈一眼,轉而對溫亭晚道,“太子妃不是來送紙鳶的嗎?”

溫亭晚聽罷福了福身,徑直走到景姝面前。

“也不知五皇妹喜歡哪只,我便統統拿了來,五皇妹随意挑一只吧。”

景姝緊抿着唇,看着溫亭晚,一雙清澈的鹿眼眸光閃閃。

她的母妃并不受寵,她亦不是能言善道,會去讨巧賣乖的性子,自打有記憶以來,父皇太後不疼她,一衆姊妹都愛欺負她,連衣食用度都叫內務府的宮人克扣了去。

如今出現個幫她護她的溫亭晚,心中那般溫暖又酸澀的滋味湧上來,竟叫她喉間哽咽,一時說不出話來。

“五皇妹若都喜歡,待會兒就随便放一只,剩下的便拿回宮去。”見景姝不言,溫亭晚兀自替她拿了主意,“五皇妹覺得好不好?”

景姝點點頭。

溫亭晚滿意地一笑,示意習語将紙鳶都交給錦繡,又走到太後跟前施禮:“紙鳶既已送到,那孫媳便告退了。”

這便走了?

在場之人的視線又有意無意地往景詹瞥去。

若他們看的沒錯,從太子妃進殿到現在,竟一眼都沒有在太子身上停留。

太子妃真不是為太子來的,這可新鮮!

太後的目光也不顯地在景詹和溫亭晚之間來回了一趟。

“太子妃既然來了,便一同入席吧,左右今日也是家宴。”

太後一擡手,孫嬷嬷便會意地将她從寶座上扶起來,衆人也起身跟在了後頭。

溫亭晚本就沒有參宴的打算,可太後的一席話,根本沒給她否定的餘地。她無奈地笑了笑,也只能随着衆人去了東偏殿。

宮人在太子身側添了一把座椅,溫亭晚是太子妃,和太子坐在一起是理所應當的。但溫亭晚并不想過去,因太子面沉如水,神色不悅,多半是因為她了。

雖不想湊上去讨嫌,但溫亭晚也不願扭捏,索性規規矩矩地坐下來,用膳期間,不去看太子,也不說話,只安安靜靜地進食,免得惹太子更為不虞。

膳後,衆人移至外殿小坐消食後,便動身去了盼春殿。

盼春殿本就為皇家筵席游樂之用,外有一片空草地,雖不算太大,卻足夠幾個公主在其上放紙鳶的了。

紙鳶游戲更适合女眷,故幾位皇子都坐在正對草地的盼春殿二層,陪着太後喝茶吃點心。

“太後您瞧,那只孔雀紙鳶飛得可真高。”孫嬷嬷指了指天上。

在場的人便都将目光移了過去,蔚藍的蒼穹之上,一只孔雀紙鳶迎風而舞,其上翠羽斑斓奪目,用金粉描邊的雀翎飄揚,更襯托出孔雀的奢華高貴,栩栩如生。

衆人不得不感嘆,太子妃這畫工,真可謂出神入化。

正看着,地上銀鈴般的笑聲又将他們吸引了去,紙鳶的另一頭,溫亭晚笑逐顏開,邊拉着線,邊小跑在草地上,衣袂翻飛,桃紅色的裙擺層層疊疊,随風而動,仿若一只流連在花叢中的蝴蝶。

景詹不自覺眉目上揚,倏一回眼,卻見其餘幾位皇子都□□裸地将目光落在溫亭晚身上,眸中驚豔之色不掩。

心下忽得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滞悶,景詹一瞬間竟生出一種沖動,想将在底下招蜂引蝶的溫亭晚藏起來,不教任何人看見。

在被這般情緒左右之下,指節分明的大手稍一用力,杯蓋撞在杯壁上,發出“砰”的一聲清脆,瞬間轉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景詹不虞的面色入在他人眼裏,成了另一番意味。

太子果真是極不喜太子妃的。

“皇祖母,三位皇妹在底下獨自玩未免無趣,不如讓我們兄弟幾人陪着一起。”四皇子同太後請示,見太後點頭應允,轉而對景詹道,“太子殿下可要同去?”

景詹疏離地一笑:“孤便不必了,四皇兄去吧。”

草地上,景姝望着高飛的紙鳶,笑得燦爛,口上不住地誇溫亭晚。

“皇嫂,你可真是太厲害了!以前是不是常放紙鳶?”

“是啊,未入宮前,家兄每年都會帶我去參加京中的紙鳶節,那時有家兄幫我,我總是能拿了頭名,在珍馐閣免費吃上一月的。”

溫亭晚說起從前的事,雙目都在發光,景姝聽着也豔羨,她從未出過宮,若有機會,她也想一攬京城的繁華。

不遠處的四公主景嬈,望着那邊有說有笑,自己的紙鳶卻遲遲飛不上去,憤憤地踢了放紙鳶的小太監一腳。

“狗奴才,怎麽這般沒用,好半天都放不上去。”

三公主景婧看見氣呼呼的景嬈,拉着自個兒的小太監過來落井下石。

“怎麽回事啊,四皇妹,你這紙鳶怎還沒飛上去。”

景嬈沒好氣地回了她一眼:“三皇姐別忙着笑話我,你的紙鳶雖飛上去了,可還不是沒景姝那小丫頭的飛得高。”

景婧倒沒被她激怒,只一副遺憾的樣子,嘆道:“沒辦法,誰讓五皇妹找了位好幫手呢,我看那紙鳶掉是掉不下來了,除非是脫了線,不然啊這頭名定是五皇妹的。”

說罷,無奈地搖搖頭走了。

脫了線?

景嬈望着那高得都快看不見的孔雀紙鳶,腦中靈光一閃。

溫亭晚這邊玩得有些累了,便将手上的線遞給了景姝,玩笑道,“你可得握緊一些,若握不牢,這紙鳶可要飛走了。”

景姝點頭如搗蒜。

“你拿得再高一點,再高一點。”不遠處的景嬈牽着線,嘴上同小太監吩咐着,眼睛卻時時注意着景姝。

“你拿好了,等我讓你放手的時候你再放。”

對着小太監喊完,景嬈往景姝的方向飛快地跑起來,景姝背對着她,并沒有發現,等錦繡大喊着讓她閃避時,已然來不及了。

景嬈狠狠往她身上一撞,景姝身子一個不穩,連帶着幾位上前搭救的宮女一起,紛紛倒在了地上。

景嬈側目,瞥見景姝因摔倒而放開的雙手,得逞地一笑。

她剛想起身虛僞地道聲歉,只聽一道清澈溫婉的聲兒在耳邊響起。

“四皇妹可小心一些,雖說我帶了不少紙鳶,可這一只五皇妹可是喜歡得緊呢。”

景嬈不可置信地擡頭。

只見溫亭晚手中握着線,那孔雀紙鳶還好端端地在天上飛着呢。

指尖深深陷入手心,景嬈笑得極其難看,“抱歉啊皇嫂,是我沒看路。”

盼春殿二樓,景詹遠遠瞧見草地上出了意外,一群人橫七豎八倒在一塊兒,端着茶盞的手一顫,杯中的水濺出了幾滴。

他微微傾身,才看到溫亭晚安然無恙地站在那兒,一顆心落下來,整個人都跟着松了松。

殊不知,他這一細微舉動完好無損地落在了太後眼裏。

“太子妃進宮也一年多了吧?”

景詹不知太後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恭敬地答:“是,孫兒與太子妃是前年的十一月十舉行的大婚典禮。”

太後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太子倒是記得牢。”

景詹聞言微愣。

他本該極厭那個日子的才對,可不知為何,竟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既已成婚,有些事,便該抓緊。”太後轉動着手上的菩提珠串,“遙想哀家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入東宮一年,便已生下了皇帝,子嗣一事乃是大事,太子需多上幾份心。”

景詹眸光微動,颔首應聲。

一個時辰後,太後将草地上放紙鳶的衆人召了回來,雖說四公主景嬈的紙鳶在四皇子的幫助下,好歹算是放上去了,可還是沒有景姝的紙鳶放得高。

“今日這紙鳶賽的頭名非姝兒莫屬了。”

孫嬷嬷将太後準備好的獎品拿出來,正是一對品相上乘的蓮紋鑲金翡翠玉镯。

景姝欣喜地謝恩領賞,景婧和景嬈看得眼都紅了。

“這游戲終歸不過游戲,有好勝之心也無可厚非,只是傷了手足之情,便不好了。”

太後聲調平和,卻是将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三公主和四公主身上,景婧和景嬈只覺背脊發寒,再蠢也知道,太後是在暗暗敲打她們。

家宴罷,衆人各自散去。

溫亭晚和景詹同去東宮,自然同路,可兩人一前一後,卻是相隔甚遠。

溫亭晚右腳腳腕處發疼,行得極慢。

方才四公主使詐,溫亭晚撲上去抓線,不意扭了腳,興許是有些傷了,踩下去時微微刺痛。

習語顧着溫亭晚的身子,又看看前頭走的太子,有些犯難道:“主子,我們走得這麽慢,會不會……”

溫亭晚懂她的意思,只搖搖頭。

“無妨,左右太子要去勵正殿,到底不會與我們同路。”

況且,太子也不在乎她失不失禮。

話音剛落,一道陰影覆下,溫亭晚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人打橫抱了起來,吓得她趕忙攬住那人的脖頸。

望着溫亭晚驚慌的表情和自覺的雙手,景詹不由得揚唇笑了笑。

“太子妃既不便行走,孤便幫你一把。”

看着眼前自說自話的男人,溫亭晚覺得有些不自在,但礙着周遭那麽多宮人,一個個竊笑着擡眼往他們這廂看,她只能将頭深深埋進太子的懷裏。

實在覺得丢人極了。

景詹看着溫亭晚緋紅的面頰,以為她是羞澀,故又将雙手攏了攏,貼得近了,溫亭晚身上淡淡的幽香飄進他的鼻尖,和那晚的一樣,勾人心魄。

他驀地想起太後說的子嗣一事,心下一動,竟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溫亭晚的耳畔低聲道。

“今夜,便由太子妃侍寝,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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