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換回準備時14 若論狠,他終究狠不過……

景彥一雙蒼白沒有血色的手掀開車簾, 即使看清外邊情形仍是不動聲色。

景詹手下的暗衛将護送景詹的幾名禁衛軍團團圍住,利刃抵着腰間,幾名禁衛軍皆神色緊繃, 誰都不敢動。

而景詹正站在車旁, 負手而立,眸光漆黑如幽潭深邃不見底。

“太子殿下日理萬機, 沒想到還有閑心來送臣這個廢人。”

景詹嗤笑一聲。

廢人?外人不知,他還不知,景彥憑這個病弱的外表騙住了多少人。

“三皇兄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動她。”

景彥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他挑眉,“若我動了呢,太子殿下是要如何,殺了我嗎?”

這個“殺”字一出, 現場的氣氛更是劍拔弩張, 隐約可聽見刀劍出鞘的聲響。

“太子殿下,臣等奉陛下之命護送寧王去封地,殿下莫要為難臣等。”其中一位禁衛軍見勢不妙,忙勸道。

景詹并未看他,只微微擡手,止了暗衛們的動作。

“太子又如何,你還不是動不了我。”景彥滿臉嘲意,“你信不信,就算當時我的人真的殺了你,父皇也不會叫我償命。”

他句句挑釁,是深知皇帝的偏愛一直都是景詹心中難以拔除的刺。賞花宴那回,景詹已私下查明了兇手, 禀報給了皇帝,卻最終因皇帝有意維護景彥,才以意外告終。

此次秋狩刺殺亦是,皇帝終究舍不得要了景彥的命,只在溫泉行宮囚禁了他幾日,便将他送往封地,命他永不得進京。

景詹明白景彥是有意激他,激他對他動手,便無法對皇帝交代。

然景詹并沒有像景彥想象的一樣怒不可遏,他逼近一步,唇角微勾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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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兄真以為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無可代替?還是你覺得若是你身體無恙,這太子之位非你莫屬。”

景彥觸及景詹眼中的同情,唇邊笑意漸失。

“孤向父皇禀報了賞花宴一事後,父皇對孤說過,說為君者,既要狠厲,也要兼有一顆仁心,這也是他當年冊封孤為太子的理由。”景詹徐徐道,“三皇兄覺得,你是缺了一份狠厲,還是少了一顆仁心呢?”

無論景彥康健與否,他都滿足不了皇帝挑選太子的标準。

畢竟若景彥身體康健,他許是一個極其溫潤無争的人,下不了狠手。

定也不會因此常年纏綿病榻積累怨怼與憤恨,也不會遇見溫亭晚,因得不到而生出瘋狂的執念。

而此時的景彥,仇怨已磨滅了他心底的善意,他視人命如草芥,可以肆意謀害手足,也可眼也不眨結束掉他人的性命,談何一顆仁心。

“仁心?”景彥仿佛聽到什麽好笑的事,“仁心又有何用,我母妃心地善良,還不是為人算計,在冰面滑倒以致早産。”

景詹沉靜下來,只将一雙銳利的雙眸定在景彥身上。

“怕也只有三皇兄你會覺得敬妃善良,孤瞧着她不過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這番話無疑像一把火點燃了引線。景彥維持的平和面具瞬間被打破,表情也因憤怒而扭曲,五指掐在窗框上,幾乎要将其捏碎。

“你胡說什麽!”

“孤怎會胡說。”景詹瞧着景彥失控的模樣,就像在看一個小醜,“我母妃當年之所以會産後血崩而亡,不正是拜敬妃所賜嘛。本是生産前用來補充氣力的湯食卻被加入了活血化瘀的幾味藥材,何以不血崩。”

敬妃與皇帝青梅竹馬,本是渴望與皇帝一世一雙人的,卻看着一個個更嬌豔年輕的女子受到寵幸,妒忌像烈火灼燒侵蝕着她,最終将她的內心扭曲,暗地裏對那些受寵的妃嫔下手。

不,并不是這樣。

景彥瘋狂搖頭。

他記憶中的敬妃,從來是溫柔善良,輕聲細語的人,是最好的母親,她連個螞蟻都不舍得踩死,又怎會去殺人呢。

“你空口無憑!”

“孤确實空口無憑。因為連告訴孤這件事的奴才都已被父皇滅了口。父皇确實對敬妃與衆不同,卻只僅僅是因為愧意。”

他愧于違背了少年時曾對敬妃的承諾,才會讓她變成了這樣可怕的人。

皇帝掩埋敬妃做過的一切,不過是想遮掩他犯過的錯,他對敬妃好,也只是想做一副癡情的假象,使自己內心好受。

“若論母債子償,孤應當殺了你,為孤的母妃報仇。”景詹眸中隐隐有火光躍動,他開口,聲音沉冷,眸光狠厲,“可孤卻想到了更好的法子,那便是奪走你得不到的一切,讓你只能看着,一無所有。”

他可以忍,也可以等,自從九歲時從那奴才口中得知母妃死亡的真相,他便籌謀到今日。

賞花宴落水那次,他放過了景彥,就是清楚他定會二次動手。于是,秋狩那回,他故意令自己受傷,讓皇帝再不能坐視不管。

“包括溫亭晚嗎?”景彥因憤怒而雙目通紅,“你知道我已喜歡她多年,才在我求娶她前,奪走了她嘛。”

景詹怔了怔,沉默半晌,旋即定定道:“對!孤就是故意,縱然你再喜歡她,此生她都能是孤的太子妃,她只喜歡孤,誰也改變不了。”

瞥見景彥眼中的崩潰,他滿意地一笑,一個眼神,周遭的暗衛皆會意地收起武器。

景詹仿若無事發生,風輕雲淡道:“祝三皇兄一路順風,平安到達江南。”

他折身回返,餘光瞥見一道寒光閃過,繼而是武器相撞的一聲脆響,那把意圖襲擊他的匕首,已被彈開,并深深插入土中。

“對了,忘了告訴三皇兄。”景詹毫不留情道,“你這些年養的人,都已被父皇處置了,他會另外派人保護你,所以你且在封地好好養病吧。”

“景詹!”景彥低吼道,試圖做最後的反擊,“溫亭晚心思通透,她喜歡你不過是一時執迷而已,等她想明白了,也将你看清了,到時候,你只空有她的身,卻得不到她的心。”

他笑起來,像是在笑景詹,更像是在笑他自己。

若論狠,他終究狠不過景詹,景詹沒弄死他,卻選擇了一種更狠的方式報複。

讓他體會到和他幼時一樣孤獨無依的處境。

母妃沒了,父皇在江山社稷和他之間選擇了前者,連他喜歡的女人都是別人的妻子。

他固然沒死,卻嘗到了比死更痛苦的滋味。

始終背對着他的景詹看似對他的話無動于衷,掩在袖中的手卻緊緊握拳,他薄唇輕抿,頭也不回地離開。

溫府這廂,早間因三皇子的事受了驚吓的溫亭晚面色始終不太好。次日回了東宮,也是在鸾和殿休息。

景詹在勵正殿處理完政事趕過來時,恰見溫亭晚對着榻的裏側躺着,将自己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張淨白的臉。

他将溫亭晚連人帶被子抱起來,放入懷中,摸着她如綢緞般順滑的青絲,柔聲道:“孤聽說你今日都沒怎麽進食,特意命禦膳房煮了粥,你且喝一些。”

溫亭晚搖搖頭:“臣妾沒有胃口。”

“孤喂你。”

景詹接過宮人遞過來的碗,用湯匙舀了一勺,作勢要送給她的嘴裏,溫亭晚見狀忙阻攔道:“殿下,臣妾自己來。”

她去拿那碗,被景詹輕飄飄避開了,他語氣平和,卻是不容置疑道:“孤來。”

溫亭晚沒法,只得硬着頭皮,任太子一勺勺将粥送進她的嘴裏。

喝了大半碗,她實在是喝不下了,沖太子搖搖頭,這才将粥撤了下去。

随後,太子在宮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也上了榻。溫亭晚以為隔了數日,太子今夜大抵是不會放過她的,可太子卻只是将她抱在懷裏,什麽都沒有做。

似是察覺到她的心思,景詹淡淡道:“孤知道你很累,安心睡吧。”

可太子越是如此,溫亭晚越安心不了。今日的太子太奇怪了,行為舉止總隐隐有種讨好她的意思。

“昨日,你都做了什麽?”

溫亭晚身子一僵,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思量片刻,嬌聲道:“殿下,昨日,臣妾見了一個人。”

景詹呼吸亂了,“是嗎,晚兒見了誰?”

“臣妾昨日見了三......寧王殿下。”不待太子有所反應,她攥緊他的衣角,低聲道,“殿下別生氣,臣妾只是去送行而已。”

低頭瞥見溫亭晚眨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生怕他誤會的樣子,景詹愣了一瞬,心中大石轟然落地,一股子喜悅漫上心頭。

“孤不生氣。”他試探道,“寧王對太子妃說了什麽?”

想起三皇子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溫亭晚壓下心虛,摟住景詹勁瘦有力的腰身。

“沒說什麽,不過一些不鹹不淡的話罷了。”

景詹聞言,只從喉間發出一個低低的“嗯”字。

見太子沒有逼問她,也沒有質疑她,溫亭晚舒了口氣。

如今她得需好好安撫太子,不惹怒他,才能讓太子在易情術破解之後,自然而然地疏遠她,不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景詹不知溫亭晚所想,他只是将美人緊緊攬入懷中,不敢松手。

若不是聽景彥說起,他根本不知溫亭晚曾與景彥有過交集,且兩人相識比他更早。

那是在什麽時候?

難道景彥就是溫亭晚所說的在秋狩上救過她的人。

想到景彥恐已将此事告訴了溫亭晚,他惴惴不安了一日,直到今夜瞧見溫亭晚的态度才安心下來。

他又想起景彥說過的那話。

怎麽可能呢,大婚後那漫長的一年多時間都沒能讓溫亭晚死心,她又怎會突然對他失了情意。

雖如是想着,他還是俯首,看着已熟睡的溫亭晚,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低低呢喃。

“晚兒,你是孤的,誰也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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