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曼陀羅 她怎麽可以有這麽狠的心?
那一句“別敲了,都死絕了”幾乎把孟梁觀的心直接給砸碎。
幸好後來老奶奶出來,把有點老年癡呆的爺爺拉了進去。
孟梁觀再問起老奶奶,老人家說歲校長家小初一已經好久都沒有回來了,最近一次回來應該還是在今年的春天。
孟梁觀知道,那是歲初曉逼着他簽下離婚協議的那一次。
所以,這一次她連老家都沒有回。
這一天,在歲初曉家門口的那片村民健身小廣場上,孟梁觀把車子停在那裏,望着東面天空慢慢燒起來的朝霞,抽完了一盒煙。
煙是他剛才在村口小超市買的,應該是假的。
劣質的煙草入口再過肺,讓他的舌尖和心口一起發苦。
他一邊抽,一邊望着小廣場上那個孤零零的籃球架。
此時,這裏空空蕩蕩的,除了他,就只有站在籃筐上的那只麻雀是個活物。
他想起在平安居的那一次,他抱着歲初曉上籃……
都已經是懷孕四個多月的人了,怎麽還會那麽瘦呢?
輕得蒲葦一般,他單臂就能抱起。
她那麽瘦,經得起生産的辛苦和疼痛嗎?
孟梁觀的心裏再次雜亂如麻。
他在心裏低聲呼喚,曉曉,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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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好嗎?
我再也不會逼着你去打胎了。
無論孩子是誰的,只要你喜歡,我就會把他們當做自己親生的來疼。
只求你生産的時候,允許我陪在你的身邊好不好,曉曉……
孟梁觀在溪山稍微休息以後,就又駕車趕往了南城。
他搜遍記憶裏的角角落落,在兩個人除了床上為數不多的單獨相處中,想起那一年他陪她去南城母校看望老師。
從南農大出來以後他才知道,當年她是放棄了學校的研究生保送名額回清城嫁給他的。
他的心裏難得對她有了一絲憐惜,好耐性地陪着她在南農大旁邊的步行街上閑逛,一邊聽她講着她大學時的那些事情,一邊陪着她吃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後來在小巷子裏路過一座門前開滿鮮花的小院子時,她說南城很漂亮,等他們老了,就來買一座小房子養老好不好?
他知道她說的是孩子話,他怎麽可能離開清城呢?所以,他當時只是笑了一下,就帶着她離開了這裏。
現在,她如果真的已經去了那裏,他願意抛開所有去陪她。
可惜,孟梁觀在南城待了半個月,找遍了南城的大街小巷,依然是一無所獲。
後來,梁麗華病倒了,他重又回到了清城。
時間一晃又過去兩個月。
暑夏将盡,金秋來臨。
盡管孟梁觀依然在派人四處尋找,歲初曉依然音訊全無。
他早已經報了警,警方那邊也沒有任何關于歲初曉的消息。
近兩個月以來,她的身份證號,她的銀行賬戶都沒有任何使用過的記錄。
為了讓她知道他在找她,他每天都會往她的戶頭上打一筆錢。
彙款時那短短的交易附言,是他目前唯一可以跟她溝通的方式,如果她還可以收到銀行的短信提醒的話。
不過,兩個月以來他沒有收到她的任何反饋。
她就像是一團空氣,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噗地一下就散了。
等他想去尋找,才發現地厚天高,山高水遙。
她那麽小,随便躲在哪一角,他都找不到。
自打從南城回來,又照顧了梁麗華幾天,孟梁觀就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唯一可以拯救他的只有歲初曉留下的那個香袋和小羊絨毯。
梁麗華讓人調配了同材質的香薰蠟燭和香水。
他只有在燃着香薰蠟燭的房間裏,抱着那條小毯子才能睡着一小會兒。
小睡之後醒過來的那一刻,其實是他最痛苦的時候。
因為,他會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發現夢裏的一切美好不過都只是一場夢。
所以,他很讨厭睡覺。
他寧願自己的生活被工作填滿,最好是一天24小時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所以,孟梁觀現在每天都在瘋狂地在公司裏給自己找事情做。
人常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不過是因為少做了一件事情,時間和精力增多,可以更加投入而已。
這段時間,孟氏集團以鯨吞的速度和容量進行着擴張,所到之處,盡數披靡。
到現在人們才發現,孟氏集團那位新任總裁孟梁觀比他那個外號冷面閻王的爸爸孟尋海要可怕得多。
短短幾個月,同行競争對手對他無不聞風喪膽,他很快就混了一個修羅大帝的名號。
雖然事業發展迅速,財富也成倍數增長,孟梁觀卻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
他的臉頰更加地立體,眉眼卻愈發地鋒利,皮膚白得透着冷色,下颌尖起來,頭發也經常低垂到眼前來遮住眼睛,整個人變得陰郁而充滿戾氣。
集團老人都覺得小孟總像是變了一個人,總經辦的幾位姐姐輩兒的背後議論起他來還直心疼。
不過,集團總部新來的那一批實習小女生卻迷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為了嗑孟總的病态美顏,小姑娘們還專門建了一個群,給自己起名叫什麽罐罐粉,每天在群裏聊得不亦樂乎,還商量着等集團四十華誕盛典的時候,她們争取每人都跟總裁合張影,一定要拍到總裁的360度美顏,到時候誰也不能藏私,一定要發到群裏來群嗑。
轉眼間,衆目期盼的孟氏集團四十華誕到來。
這是集團大事,孟梁觀把這件事交給總經辦去籌辦。
慶典、活動、福利這些必備的硬件自然不能少,總經辦肖主任還按照董事會的提議,請設計師專門設計了純金的紀念幣。
紀念幣的樣版做好以後,送到總裁辦公室讓孟梁觀欽點定版。
孟梁觀逐一看過,都不喜歡。
肖主任有些為難,這已經是第三版了,再不确定下來,慶典的時候就做不出來了。
孟梁觀的椅子從窗前轉過來,發現肖主任還沒有走。
他眉峰一挑,一個詢問的眼神就投了過去。
肖主任大着膽子說:“孟總,要不您說個大概式樣,我讓設計師按照您的想法去做。”
孟梁觀眉目沉冷,略一思考,用筆在臺歷上一點,指着上面一只抽象形的小兔子,說:“今年不是兔年嗎?就小兔子吧。”
肖主任腹語:早知道您想做生肖牌,何苦花大價錢請設計師,這我也行啊!
紀念金幣的樣式就這樣定了下來,成品也很快做出來,總共定制了40枚,每一枚都有編號,是貨真價實的9999純金打造,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這些金幣将會跟紀念章和證書一起,頒發給對孟氏有突出貢獻的元老和職工。
臨到慶典舉辦前一周,孟梁觀又把總經辦送上來的慶典安排确定了一下,尤其着重看了一下被邀出席的元老嘉賓。
等他把那串名單從頭看到尾,也沒有擡頭,問:“怎麽沒有梁老的名字?”
肖主任連忙說:“梁老因為一個突然的小手術,要在醫院住上兩周,所以不能出席了。”
孟梁觀把文件夾合上遞給肖主任,說:“通知小武備車,我親自去醫院看望一下梁老。”
他說着就站了起來,把挽起的襯衫衣袖放下來,一邊系着袖扣一邊走到衣櫃前,拿了外套剛要走,房門敲響,司馬走了進來。
司馬是被孟梁觀叫過來彙報子公司那邊的情況的。
司馬現在已經是子公司的一把手了。
肖主任向他問好,“司馬總好!”
司馬點頭致意,就聽孟梁觀說:“車上說吧,跟我一起去趟醫院。”
初秋時節,陽光澄澈,水一樣落進車廂裏。
司機技術高,車速平穩。
孟梁觀靠在椅座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着司馬向他彙報子公司的情況。
前面就到省一院了,車子轉個彎,駛入醫院正門口,再轉個彎就駛入了停車場。
司馬正侃侃而談,眼尾餘光突然瞥見對面車位上的那抹俏麗的身影,話頭不由一頓。
孟梁觀聽出異樣,淡聲問道:“怎麽了?”
司馬透過窗玻璃看着歐陽鎖好車子,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急匆匆地住院部走。
他咽了咽嗓子說:“沒事。”
自從半年前兩個人分手,這還是司馬第一次看見歐陽。
那一次歐陽偷看了他的手機,查到了孟梁觀的行程去鬧了事,害他被下放到子公司去。
他也沒有埋怨她,誰知道她卻非要分手。
他問她原因,她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孟梁觀身邊的人能有什麽好東西。
好吧,老板做錯事,他跟着買了單。
現在半年過去,他給她打電話也不接,去小自然玩,她也故意躲着不見,顯見是還沒有消氣。
司馬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見歐陽,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有機會說上幾句話。
梁老是孟氏電子廠那邊元老級別的人物。
孟梁觀的爺爺獨闖天下時,梁老就已經加入了孟氏。
以梁老的資質來說,其實他早就可以進入董事會頤養天年,享享清福了。
他卻閑不住,直到退休又返聘一直都在孟氏電子那邊帶徒弟。
司馬就是梁老一手帶起來的。
司馬剛畢業那會兒就跟着梁老,師徒兩個感情很好。
梁老對孟梁觀也是打小的喜歡。
梁老健談,拉着兩個晚輩說個沒完,後來還是孟梁觀擔心耽誤他休息,才把需要頒發給梁老的證書獎章和紀念幣放下,找個借口帶着司馬出來了。
兩個人邊走邊聊,上了下行的電梯,電梯到四樓婦産科的時候停下了。
梯門打開,拎着一只保溫桶低着頭在那裏想事情的歐陽邁步就走了進來,等她看清電梯裏的人,一驚,轉身就要出去。
司馬幾乎是下意識地把她往裏一拉,然後電梯門就關上了。
孟梁觀面色淡淡,往後退了一步,故意把臉扭向一邊,想給兩個人說悄悄話的機會。
歐陽卻根本不理人,掙開司馬的手就冷冷冰冰地站在那裏。
電梯在三樓停下,孟梁觀給兩人留下空間,對司馬說了句“停車場等你”,就邁步出了轎廂。
司馬沒有讓孟梁觀等太久,他很快回來,拉開車門就上了車。
孟梁觀掀開眼皮看了司馬一眼,酸溜溜地問:“和好了?”
司馬腼腆一笑,“還沒有,不過這次沒罵我。”
“就這點出息?”
孟梁觀一嗤,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着,問:“看她那個樣子,應該是家裏有人住院了?你應該去幫個忙。”
多好的表現機會啊!
司馬一笑,“我也想呢,可她說是她嫂子要生孩子了,我留在那裏不方便。”
“她嫂子要生孩子?”孟梁觀的語音一挑。
司馬說:“是啊,所以這事兒我不好幫忙。”
孟梁觀想起來了,那一次在平安居,他被歲初二抓傷,歲初曉開車帶他去處理傷口,在她的車裏,他看見了一本孕産雜志,她說那是歐陽嫂子的。
後來想起來,他以為那不過是她随口遮掩的托詞,卻原來歐陽的嫂子真的也懷孕了。
想來她跟歐陽嫂子的月份差不多,她,應該也到了生産的月份了吧?
一想到這個,孟梁觀的頭皮和手掌都跟着發麻。
他捏了捏手指,靠在車上想了想,就讓司機停了車,然後讓小武拿了一枚紀念金幣給司馬。
司馬看着那枚金幣,受寵若驚,兩眼放光,“我也夠資格?”
“當然不夠!”總裁一點面子也不給,“是送給歐陽的,讓她轉送新生兒,算我的新生賀禮。”
司馬一驚,“這也太珍貴了?就40枚,我都不夠格。”
孟梁觀瞥他一眼,“你跟未出世的孩子争?”
“不敢!不敢!”司馬笑着接了禮袋,“謝謝孟總,我這就送上去。”
看着司馬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大樓的門口,孟梁觀重又靠回了椅座。
這一次,其實還是他想跟歐陽搞好關系。
前幾次公司搞團建,他特意讓辦公室選了小自然做為團建地點。
後來他又随便找了個理由,讓人把小自然的租金降了一半。
奈何歐陽不領情,對他依然是不理不睬,更不要說從她那裏問出一點歲初曉的消息來。
如果司馬可以跟歐陽重歸于好,對于孟梁觀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
歐陽不好說話,司馬卻好說話得很,讓司馬幫忙打聽一下消息,他絕對答應。
孟梁觀正想着,車門一響,司馬回來了。
看着司馬手裏提着的禮袋,孟梁觀有些意外,“怎麽,她不要?”
司馬情緒有些低落,“她說一枚也好意思出手?要送就送一對,不想送就不要送。總之是故意找理由不收。”
孟梁觀眼眸一垂,“那就好事成雙。”
司馬一驚,“什麽?”
孟梁觀叫小武,“小武,再去拿一枚。”
司馬愣住,足足看了孟梁觀十幾秒,“孟總,您該不會是想撬我的牆角?咱可說好,朋友妻不可欺!”
孟梁觀翻他一眼,把東西往他手裏一遞 ,“去吧,這次祝你馬到功成。”
這一次,司馬确實成功了。
只可惜,雖然孟梁觀付出了兩枚金幣,司馬陪了無數的小心,歐陽大美人始終不為所動。
這一下,搞得司馬也郁郁寡歡起來。
雖然通過歐陽打聽歲初曉的願望再次落空,孟梁觀卻找到了司馬這位同為天涯淪落之人的知己。
他時不時地把司馬邀出來喝兩杯,兩個人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
這時候,秋雁排空,日豔長晴。
微涼秋陽裏,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疾馳在高速公路之上。
男人靠在後排車座上,他像是被什麽魇住,眉頭緊鎖,唇線緊繃,随着一聲“曉曉”,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坐在前面副駕駛位的小武連忙扭頭來,“孟總,您怎麽樣?”
孟梁觀拿出口袋裏的手帕不動聲色地拭去額角冷汗,問:“到哪裏了?”
小武看了看導航,說:“剛進雲水縣。”
雲水縣!
孟梁觀修長蒼白的手指一頓,擡眸看了一眼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路标。
怪不得會做那個噩夢,原來,到了她的家鄉了。
孟梁觀把手帕收起,說:“前面最近的路口下車,去……”他腮邊肌肉緊了緊,“去溪山。”
孟梁觀他們進入雲水縣城,已經是下午的兩點。
小縣城,星級酒店就那麽一個。
一踏進酒店的正門,往事撲面而來,滋味很不好。
孟梁觀讓司機先在酒店裏休息,他帶上小武一起出了城。
溪山鎮距離縣城二十多公裏的路。
上一次孟梁觀自己開車來過這裏。
他知道,溪山鎮位于大山深處,僅一條道路與外界相通,路面年久失修,還很窄,兩車相彙需要停下來交錯而過。
越往溪山的方向走,路兩邊的風景越好,路也越來越窄,房屋建築越來越低矮,商店也越來越少。
所以,孟梁觀在出縣城之前就讓小武先去做了準備。
東西太多,小武一個人拿不了,那位開白事店的老板親自開着他的敞篷小三輪給送了過來。
孟梁觀看着那輛敞篷小三輪上的東西……
別墅,轎車,家具,家電,被褥,衣服,鍋碗瓢盆,貂皮大衣,還有,兩個美女……
孟梁觀看着那兩個紅嘴唇綠眼皮的“美女”,他唇線繃起,臉色比兩位美女紙糊的臉都白。
眼見着老板變了臉色,小武連忙說:“我都問清楚了,這位大哥也說,這是當地女婿祭奠老丈人的最高規格。”
那位幫忙送貨的男人也連忙說:“就是的,你給你老丈人送這麽一套,管保他高興。”
男人看見孟梁觀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兩個紙糊的美女在看,連忙又說:“這是小蜜,你老丈人絕對喜歡。”
孟梁觀指了指那一堆東西,“都拉走!”
送老丈人小蜜,丈母娘不會打爆你的狗頭嗎?
孟梁觀最終是沒有采納小武的建議,沒有入鄉随俗,而是買了兩束菊花,幾碟供品,一把素香,就去了歲校長和他太太的墓地。
歲校長和太太是神仙一般的愛情,兩個人也都是仙風道骨的品格,所以才能養出歲初曉那樣的女兒來。
孟梁觀不想用那些俗物污了他們墳前的泥土。
歲暮村和李婉秋的墓地還是比較好找的。
因為長期無人祭拜,墓地裏的草長到很高。
墳邊兩株野生的曼陀羅也長瘋了,黑紫色的花朵開了一片。
秋陽衰草,一座孤墳,看着很是荒涼。
孟梁觀先把墳墓邊的荒草都清理幹淨了,然後才擺上鮮花和果品,點上四根素香,站在墳前,雙手合十,默默祝禱。
“叔叔,阿姨,對不起,我把您們的女兒弄丢了。我向你們誠懇道歉!您二老如果泉下有知,請告訴我曉曉到底在哪裏?如果她能再次回到我的身邊,我孟梁觀一定把她當成自己的生命去愛護。如果她不願意再回來……”
孟梁觀喉頭一哽,閉上眼睛,喃喃道:“我願用所剩生命,換她一生喜樂無憂……”
男人的話梗住,眼尾被嗆到通紅。
小武望着夕陽晚照之中,boss那清瘦颀長的身影,不由也替他揾一把辛酸淚。
這幾個月以來,boss吃不好也睡不好,眼看着一天天瘦下來,眼窩愈深,目光愈冷,皮膚也愈發蒼白到沒有血色。
公司裏的人都在悄悄地說boss得的這是相思病。
确實是的。
小武幾次開車随boss出外應酬,他喝到酩酊,靠在車座上不省人事,還在睡夢中呼喚小歲太太的名字。
有幾次,下班後他按照boss的要求把他送到金灣,第二天按照工作安排再來接他,就看見車子依然孤零零地停在那裏,車身上挂了一層露水,boss一個人在車裏坐了一夜。
他不敢多問也不敢跟別人說,想來,那麽大的房子,空空蕩蕩的一個人,目之所及都是回憶,真不如待在車裏。
後來,董事長太太知道了這件事,就不再讓boss一個人去金灣住了。
boss跟董事長已經鬧崩了,父子倆之間連句話都不怎麽說。
如果不是牽挂着董事長太太的身體,小武覺着,boss直接剃光了頭出家當和尚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小武悄悄嘆口氣,剛要去勸解一下,就聽見一聲狗吠傳了過來。
小武轉身,就看見一只渾身長滿金毛,卻骨瘦如柴的大狗狂吠着就跑了過來。
當小武看清那條狗臉上的那道傷疤時,眼淚竟然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這是小歲太太的狗,名字叫做歲初二的。
這狗護主厲害,那一次為了保護小歲太太,還把boss給抓傷了。
哎呦喂,看來是boss心誠則靈,感動得老丈人和丈母娘顯了靈,真的把小歲太太送回boss的身邊了。
小武跟着高興到一顆心怦怦亂跳,不由就扭頭去看他們家boss。
只見孟梁觀站在那裏,就快要落下地平線的太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長。
他眉眼深刻,薄唇緊抿,眼眸顫着點點星光,大手緊緊攥住,後背繃得筆直,眼珠一瞬不眨地盯住歲初二跑來的方向。
眼看着歲初二就要撲過來,孟梁觀卻連躲都不躲,小武連忙跑過去把他往旁邊一推。
歲初二擦着兩個人的衣角撲了過去,落在旁邊的草地上,等它龇着牙齒再要撲人,那邊突然傳來一聲,“歲初二!停下!”
随着這一聲,樹林那邊轉出來的卻是一位老人。
老人六七十歲,肩膀上扛着一把鐵鍬,腳步邁得很大,看起來十分地健朗。
老人走過來,把鐵鍬放下,連忙就道歉,“對不住,我這狗這段時間脾氣有點壞,沒傷到你吧?”
小武有些生氣,剛要說話,孟梁觀把他一攔,問老人,“這狗是您家的?”
老人家點點頭,“我家的。”
孟梁觀抑制住激動,又往樹林那邊看了一眼,問:“請問您老尊姓大名?”
老人家笑着擺擺手,“可不敢當,我姓歲,大名歲立山。”
歲立山?
就是歲初曉當年寄養歲初二的那位立山爺爺嗎?
那一刻,一股又酸又燙的東西從心底湧起來,孟梁觀的手都抖了起來,待還要問什麽,卻覺着喉嚨像是被什麽扼住,怎麽也開不了口。
歲立山看了看歲暮村的墳墓,問:“你是來祭奠歲校長的。
孟梁觀連忙點點頭。
“朋友?”
“親戚。”
“好!”老人家嘆息着:“好哇,自從小初一走後,這半年多來,已經很少有人來看望他了。”
老人說着,拿着鐵鍬走到歲暮村墳墓後面的一個小土包前,先把上面的草略拔了拔,然後就挖了土往上面堆。
那個土堆太小了,前面立着的那塊墓碑又太簡陋,碑面還是向着另一個方向的,所以孟梁觀和小武剛才都沒有注意到,那竟然是一個小墳包。
歲立山一邊培着土一邊喃喃自語,“妮妮呀,今年雨水大,都要把你墳頭的土沖沒了,爺爺給你培一培啊。”
歲立山一邊給那座小墳包培着土,一邊喃喃自語,歲初二就趴在那裏,睜着一雙大眼睛,沒精打采地看着。
等孟梁觀要靠近,它就立刻站起來,龇着牙沖他嗚嗚地低吠着威脅,不允許他靠近。
孟梁觀還想向老人再多打聽點消息,就繞開歲初二,走到那塊小墓碑正對的方向,剛想開口說話,墓碑上三個字一入眼,他腳步一踉跄,一下子就扶住了身後的一棵柳樹。
孟梁觀看着那方墓碑,震到五內俱焦,“她死了?”
歲立山頭都沒擡,“可不死了麽?不死能埋嗎?”
“不可能!”孟梁觀突然吼起來,“怎麽可能?”
他這一聲把歲立山吓了一跳,老人家有些生氣地直起腰來,“你這小夥子,嚷什麽呀?生孩子難産,可不就死了嗎?”
“難産?”孟梁觀臉上的神色驚懼痛苦,“她真的是難産?”
歲立山繼續挖着土,“可不是嘛,我可憐的妮妮,一屍三命,懷的還是兩個小崽子呢。”
西邊天空的夕陽耀眼,孟梁觀靠着那棵大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是做夢!一定是在做夢!都不是真實的,醒過來就沒事了,快點醒過來就沒事了……”
孟梁觀的臉色已經白成了一張紙,立山爺爺的絮叨還沒完,“這丫頭是第一次做媽媽,沒經驗,也太害怕,總躲在沒人的地方不敢出來。”
“我就說這丫頭害怕個啥呀?還能有人拉着你去把孩子做掉嗎?”
“那天呀,我發現她幾天都沒有出屋,趕緊叫我老伴兒去看了看,這才發現,一地的血啊,妮妮死了,兩個小家夥的臍帶都還沒斷,也死了。”
“唉,可憐呢,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娘仨的身子都涼了。”
歲立山的話就像是一把一把的錐子,沖着孟梁觀飛射而來,每一把都正好命中他的心髒。
“怎麽可以?”孟梁觀的身體晃動着,眼神放空,完全沒有了焦點,“她怎麽敢死?”
“有什麽敢不敢的?”歲立山奇怪地看了這個神神叨叨的男人一眼,“這閻王爺要收命啊,管你是人是物,那就是招招手的事,只是可憐了歲初二啊……”
土已經培好,歲立山放下鐵鍬,拿繩子挂上歲初二的脖套,嘆息着說:“這段時間,歲初二是天天都來墳上守着,不吃不喝,也不讓別人靠近,眼看着都瘦成一把柴火了。如果不是被我撿回去,唉,它怕是都已經跟着去了。”
“走了初二,咱們回家!”
歲立山扛了鐵鍬,拉着歲初二就要走。
歲初二不想走,還趴在墓碑旁邊,嗚嗚咽咽的像是在哭,任歲立山把他的脖套都扯直了。
歲立山着了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走了!傻小子,你就是哭死她能活過來嗎?白糟踐自己。”
歲立山拉着兩步一回頭的歲初二走了。
小武流着眼淚望着孟梁觀,“孟總,您還好吧……”
怎麽可能會好呢?
孟梁觀站在那裏,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遠處的夕陽。
那一輪巨大血紅的圓盤走到了山的最西邊,這一路跋涉耗盡了它畢生的精力。
它像是一個累極疲極的人,終于再堅持不住,腿腳一軟,猛地往下一墜,一兜光芒轟然落地,晚霞如同鮮血飛濺了天地。
孟梁觀直直地立在那裏,眼睛被滿世界的鮮紅和滿世界的血氣染透。
他感覺自己失去了視力,不僅僅是眼睛,就連腦子和心裏,一瞬之間,竟然一點歲初曉的印記都沒有了。
“你是誰?不對,一定不是你,你那麽堅強,會長命百歲的……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
孟梁觀瘋子一般自言自語,小武吓壞了,用力搖晃着他,“孟總,孟總,孟總您怎麽了?”
孟梁觀眼珠緩緩轉動,他的眼睛失神地從小武的臉上滑過,再落在那一方小小的墓碑之上。
在晚霞燃盡之前,最後一縷天光照在上面。
殘留的金粉給她的名字描了一下金邊,然後,一切就都黯淡下去。
孟梁觀腮邊肌肉牽動着唇角,他唇角抖動着,忽然就大笑起來。
他指着剛剛被歲立山堆起來的那個小墳包,啞着嗓子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沒有讓你死,你怎麽敢死?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孟梁觀嘶吼着,跌跌撞撞奔向那方墓碑,那個樣子像是要徒手把人給刨出來。
小武連忙去拉,孟梁觀卻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同時,一口鮮血噴濺而出,盡數落在了墓碑之上,豔如三春桃花。
小武已經是手足無措了,他直到今天才相信,原來電視劇裏演的,人在急痛攻心時會吐血的情節竟然是真的。
他一邊緊急打着電話叫救護車,一邊去扶孟梁觀。
孟梁觀扶着那個墓碑跪在地上,勉強撐起半邊身體,顫抖着手指撫摸着上面那三個單薄瘦小的名字。
“歲初一……”
她最終還是回來了,名字都回歸到了乳名。
看樣子是決心要跟他一刀兩斷的。
她怎麽可以有這麽狠的心?
孟梁觀的唇角挂着血絲,輕輕地笑了一下,剛想再喚她一聲“曉曉”,卻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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