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虞紹琮上樓的時候，裴嫣然已化好了妝，正呆呆地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出神。

精致的妝容遮住了鏡中女子滿身的疲憊，将她修飾得如同最絢爛的玫瑰，美得璀璨奪目，動人心魄——即使這是她和莫家琛的最後一次約會，她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永遠也不想讓他看到如今的自己是多麽的醜陋肮髒。

虞紹琮緩步走到了她身後，靜靜地立在那裏看了她一會兒，忽而俯下身去細細地打量着鏡子裏的美人——啧啧，真真是國色天香、明豔逼人！

他不由由衷贊嘆了句：“真是漂亮！”

裴嫣然神色厭煩，恹恹地站起來走開了。

傭人正好奉他的令，捧着一大堆給她新買的衣服上樓，他見了，慢悠悠地踱過去伸手翻了翻，轉過身來招呼她道：“嫣嫣，來，過來看一看……”

裴嫣然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床上還放着她自己來時穿的裙子，她看一眼就覺得頭皮發麻。可那是莫家琛送給她的，雖然它讓自己看着難受，可是她卻仍然不打算丢掉它——如果可以的話，她更想把她自己丢進垃圾桶裏！

她将那裙子拿起來，剛想到衛生間裏換上，忽然手上一緊，裙子已被人劈手奪了過去！

裴嫣然怒極回頭：“虞先生，你還想怎麽樣？你已經毀了我的一切，還嫌不夠麽？”

虞紹琮笑了笑，又是那樣涼飕飕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

“莫家琛就是你的一切？”他覺得自己都要被她氣笑了，咬着牙道，“這麽說來我似乎毀你毀得還不夠徹底！你該不會以為擺出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給我瞧我就會放過你吧？嫣嫣，你要知道一件事，我毀你容易，毀莫家琛更容易！我如果想要他今天死，那他就絕不會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他說到這裏，慢慢地向她靠了過去，一把攬住她的腰身讓她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冷冷地看着她道：“既然你視他如命，那就幹脆犧牲得徹底一點好了！為了保證莫家琛以後能活着見到每一天的太陽，你就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否則的話……”他咬了咬牙，話中的未盡之意讓她不由遍體生寒。

她淚眼朦胧地擡頭看他：“你這個魔鬼……”

“對，”虞紹琮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愉悅，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麽不合适。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對自己手下的光滑細嫩感到十分的滿意，“我就是魔鬼！所以你更要乖乖的！因為我這個人占有欲很強的，我虞紹琮的女人，哪怕我不要了，沒經過我的同意也沒人敢碰！否則的話，我會讓他死得很難看！”他說着，慢悠悠地向那堆衣服去，轉過身來，招呼她：“現在，你給我乖乖過來挑件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光彩照人地去見你的——前未婚夫。”

裴嫣然咬着唇，努力将眼淚逼回眼眶，這才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

Advertisement

她挑了一套上黑下白的高腰套裙，領口用金線鑲鑽，穿起來更顯得她高貴優雅，豔光四射。虞紹琮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好一會兒，終于贊賞地擡手鼓了鼓掌，嘆息道：“真是棒極了！我的嫣嫣眼光就是好！”

裴嫣然扭過頭，不肯看他。

他慢慢地向她走了過來。她心跳陡然開始加快，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擡起頭，才發現今天的虞紹琮亦是西裝革履，穿戴得十分整齊！她不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他勾着嘴角道：“難得今天我的興致好，就陪嫣嫣去演這場戲？寶貝你高興麽？”

裴嫣然的臉白了白，甩手就想往前走，卻被他一把給抓了回來。

他拿了她的手臂放在在自己的臂彎裏，涼涼道：“要這個樣子才對嘛。拜金女帶着新歡去會舊愛，不是應該趾高氣揚的麽？”

裴嫣然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

兩人各自上了車，各據了車廂一邊不說話。虞紹琮也不管她，低頭盯着膝上的筆記本電腦，專心致志地處理公事。車子走着走着，他忽而開口問道：

“你跟了他多久了？”

裴嫣然沒理他。

虞紹琮不由将手中的文件伸出去，輕輕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咬牙道：“我問你話呢！”

裴嫣然怒目而視：“三年七個月零九天！你滿意了嗎？”

虞紹琮皺了皺眉，他心裏其實很不滿意，但他笑了起來：“可惜了，今天就是分手之期……”

裴嫣然氣得又開始發抖了……

車子駛進南江路廣場，裴嫣然一擡頭，正看見莫家琛靠在自己的車子上，垂着頭，也不知想些什麽，神情顯得很是暗淡。

裴嫣然的心一下子刺痛起來。。

虞紹琮也看見了。他拉了裴嫣然的手，命令道：“下車！”裴嫣然用力甩了甩，他低頭看見她左手腕上的創可貼，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怎麽沒有包紮好？”

裴嫣然還在掙紮：“要你管！”她不想莫家琛看到！推開車門下了車，剛想往前走，卻被他一把拽了回來，她不由惱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虞紹琮在她身前站定，輕輕指了指自己的唇。

裴嫣然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退得幹幹淨淨，她用力抽了抽手，卻被他緊緊攥住了，她痛得眼淚奪眶而出，卻無計可施，索性破罐子破摔，回頭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吻。

莫家琛已經看見了，她回過頭，正看到他震驚的神情。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他慢慢地向她走了過來，高大的身軀，俊朗的面容，硬朗的線條，一切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樣，可是她卻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

腰卻被人抵住了，他在耳邊低低地說道：“難道是想我陪你過去麽？”神态親昵，似在咬着她的耳朵。

裴嫣然這才提了腳步，慢慢地迎了過去，只覺得腳下有千斤重。

…………………………

莫家琛很快就站到了她面前。她此時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讓她鑽進去！可是莫家琛不懂她的心情，他緊緊地蹙着眉頭問：

“你跟他……是怎麽回事？”

裴嫣然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逃避地轉過頭去。可是下一秒就被莫家琛扳了回來，下巴也被他給牢牢地扣住了，他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問你呢！是怎麽回事？！”手上的力氣前所未有的大，他從來沒有這麽粗暴地對待過她，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哭着道：“沒怎麽回事！”

這答案又怎麽可能讓莫家琛滿意？他不由狠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大聲吼：“我問你呢，是怎麽回事！”

裴嫣然痛得哭出來，忍不住去拍他的手：“我說了，沒怎麽回事！”

莫家琛卻一把捧了她的臉，讓她避無可避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又問她：“嫣嫣你怎麽了，你答應過要嫁給我的你忘了麽？嗯？”眼裏的悲怆和痛色讓她忍不住失聲痛哭出來，可她卻一把甩開的手，急忙往後退了一步，搖頭道：“我是說過！可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愛上別人了！我愛上別人了！……”

像是突然被人施了法術一般，莫家琛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過神來，伸出手，指着不遠處的虞紹琮道：

“就……就是他嗎？你說……你愛上他了？”聲音不穩，隐隐顫抖。

裴嫣然只覺得心痛如絞，好一會兒，才用力點了點頭，努力道：“對！我愛上他了，就是愛上他了……”聲音低低的，毫無說服力。

莫家琛的眼圈已經紅了，可他卻笑了一下，道：“你知道他是誰麽？嫣嫣！你瘋了嗎？他不會娶你的！”

裴嫣然頓時淚如雨下。可她也笑了一下，擡頭看着他道：“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他是誰才跟着他！哪怕……他不會娶我！”見莫家琛一臉的難以置信，她又笑了一笑，道：“人都說女孩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女人的青春就那麽幾年，我為什麽不能拿來換自己想要的東西呢？錢、權、名，這些他都能給我！我為什麽不能愛他？”

莫家琛根本不信！一個字都不信！他一點一滴地打量着她，今天确實打扮得不似往常那般簡潔大方，那一身衣飾珠光寶氣、熠熠生輝，只襯得她整個人如明珠美玉般，光華奪目！可是他就是知道他的嫣嫣不是這樣的人。他費力地搖了搖頭：“我不信！我的嫣嫣不是這樣的人！”

裴嫣然突然笑了一下，聲音冷冷的，滿是嘲諷。她在想，莫家琛又怎麽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呢？現在的她有多麽的肮髒他又怎麽會知道呢？——她也不想他知道，如果這就是結局，那就讓他們就這樣潇灑的結束，她寧願他當她是個拜金女，也不要他回過頭來知道她是多麽——肮髒寡廉鮮恥的女人！

她擡頭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他面上逡巡，像是要把他一直記在心裏一般！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的傷人，如世間最鋒利的刀，将他瞬間傷得體無完膚。

她譏諷地道：“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你以為我是為什麽答應嫁給你的？不是因為我愛你這個人，而是因為你有個好爸爸！如果你不是莫東源的兒子，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你看看你啊，除了一身軍裝還剩下什麽？你一個月的薪水只怕連給我買條裙子都不夠！我要愛你什麽呢？當初要不是你對我死纏爛打，我又怎麽會答應跟你在一起？其實說白了，我不過也是就坡下驢、騎驢找馬，現在我找到我的白馬王子了，自然要把你甩了……”她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極了，到了最後，似乎連自己都說服了，竟然重重地點了點頭。

莫家琛的眼淚掉了下來。

他揚起了巴掌。

裴嫣然還未及回神，臉頰已重重挨了一掌！她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一滴晶瑩的眼淚挂在她眼角，似也呆住了，遲遲不肯落下來……

莫家琛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裏還火辣辣——他竟真的伸手打了她！

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她卻已轉身走了，臨走時只是道：“現在，我們算是兩清了？”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寒冷。

他打了個哆嗦，突然清醒過來，追上去，裴嫣然已坐到了車子裏。發動機啓動，發出“嗡嗡”的聲響，他努力撲上去，抓住那車的邊緣，大聲叫：“嫣嫣！嫣嫣對不起！嫣嫣！……”追着車子不肯放。

裴嫣然緊緊地縮在座位裏，淚如雨下，卻始終不肯擡頭看他。他還不肯撒手，一手抓住車身，一手重重地拍打着車窗，大聲地叫着她的名字，那“嘭嘭”的撞擊聲和一聲又一聲的呼喊像是最鋒利的刀，殘忍地割破她的胸膛、狠狠地劃在她心上，她終于忍不住，失聲：“停車，停車！……”伸出手要去開車門。

耳邊突然有個陰冷的聲音道：“開車！”車速猛地快起來，緊接着，手也被人扣住了。她奮力掙紮，他卻狠狠地用力，狠狠的、一點點收緊力道，像要把她的手腕給捏碎一般！她疼得大叫起來：“你放開我！”卻怎麽也掙不開，只好絕望地回頭，眼睜睜地看着車子開遠了，而莫家琛跌坐在馬路上，雙手捂臉,失聲痛哭……

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那不過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29歲的莫家琛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把裴嫣然給弄丢了！他一心認定的妻子，他捧在掌中的珍寶，怎麽突然間就什麽都沒了？

世間好物不堅牢，從來是，琉璃易碎人易散……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把自己給虐哭了，要不要這麽慘啊

眼紅紅怎麽出去見人啊喲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