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個世界(十一)
客廳中央的大吊燈透着一股奢華的氣息,幾縷昏暗的燈光映射在一塵不染的紅棕色地板上。
房子很大,只是缺少人氣。
寬敞的飯桌上擺着好幾個菜,但氣氛卻略顯壓抑。
陸淩川低頭扒拉了兩口碗裏的飯,沉默着不說話。
“最近學習怎麽樣?”坐在他對面的陸祁沉聲問道。
陸祁年輕時長得也很帥,氣質十分淩厲,如今上了年紀後有些發福,反倒讓他看上去變得和藹了些。
和兒子說話時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顯得随和,但骨子裏仍讓人覺得嚴肅。
陸淩川略顯敷衍地回答:“還行。”
陸祁平時很忙,一周就偶爾回家一兩趟,從陸淩川很小的時候起便是如此。
那個時候陸祁的公司還只是創業階段,他就常年奔波于外地,有時甚至一個月才回一次家。
按照陸淩川母親俞思涵的話來說,這個家對陸祁來說并不是家,只是一個旅館而已。
現在他的事業做大了,得到了別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地位和名利,可每天仍是忙着周旋于個個董事會,忙着奔波于全國各地。
陸淩川是他唯一的兒子,但他從來沒有把陸淩川當作接班人來培養,在陸祁心中事業永遠是第一位,他不在意誰繼承他的企業,他只想着自己能如何功成名就。
可是人年紀大了,總是會更惦念親情一些,陸祁也知道自己早些年并沒怎麽盡到陸淩川父親的職責,所以他現在總是嘗試着去彌補。
“這學期幾門課?”思來想去,陸祁也只能想到這幾個問題。
陸淩川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這個問題他不知道已經回答過多少遍了,可是陸祁一次都沒有聽進去,最終他又說了一遍,“四門。”
“哦,什麽課,難不難?”
“還行。”陸淩川有些不耐煩了。
“你爸關心你呢。”陸淩川的母親俞思涵戳了下他的胳膊。
她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這父子兩脾氣一個比一個犟。
俞思涵和陸祁都是事業心很強的人,所以陸淩川獨立得早,不論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上的事幾乎都不需要他們兩操心,他高中讀的是寄宿制學校,大學後就自己搬出去住了,和家裏聯系卻是越來越少。
陸淩川的脾氣其實和他父親很像,雖然面上看不出來,但骨子裏卻固執得很。
他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在陸祁的發·票上畫了兩筆,結果陸祁當時勃然大怒,直接扇了他一個巴掌。後來陸祁想和他道歉,但陸淩川硬是把自己鎖在屋子裏關了一天,也不肯和陸祁和好,那時他才七、八歲。
“有一門高數還有些專業課。”聽到他媽這麽說,陸淩川如同竹筒裏倒豆子一樣,說了幾句話。
“作業多不多?”陸祁又問道。
陸淩川:“還行。”
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
然後陸祁開始和俞思涵講起自己公司最新研發的産品,下周要開的董事會,以及要去哪裏出差等。
雖然聊起家常來陸祁不善言辭,但每次談論到與工作相關的事情時,他總能像個演說家一樣高談闊論。
末了,陸祁又轉頭看向陸淩川,問道:“最近有什麽想要的嗎?”
顯然他今天心情不錯。
吃喝用度上陸祁從來不會短了陸淩川,陸祁給他的卡是不限額的,所以陸淩川真的不缺物質上的東西。
陸淩川搖搖頭,因為他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一頓飯吃得很快。
吃完飯,陸淩川就準備回自己那裏。
“你爸難得回來一趟,你要不就在家裏住吧?”俞思涵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陸祁,他們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
“媽,我還是回去吧。”陸淩川搖搖頭,反正陸祁回沒回來對他來說也沒什麽區別,在這裏呆着反而不自在。
“行吧,不過現在時候不早了,開車小心點。”俞思涵囑咐道。
“嗯。”陸淩川應了一聲,把外套往身上一披,又伸手抓過玄關處的車鑰匙,穿了鞋就準備出門。
“晚上開車小心點啊。”俞思涵又沖他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陸淩川笑着搖了搖頭,自己開車都快有兩年了,但俞思涵仍舊對他不放心。
夜晚,陸淩川行駛在馬路上,兩旁燈紅酒綠的景象飛速變換,光影交錯,他将車窗搖下來了一點,冷風灌入車內,拂過他的側臉,讓人頓時清醒了起來。
他瞄了眼副駕上的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消息。
往常這個時候秦鶴洲早就應該給他發消息了,秦鶴洲這人做事很規律,比鬧鐘還準時,但是今天他給秦鶴洲發的消息對方一條都沒回。
這顯得有些異常,陸淩川的心裏莫名有些煩躁。
他不是煩對方不回他,而是覺得秦鶴洲可能又碰上什麽事了。
·
與此同時,高檔酒店的衛生間內,秦鶴洲雙手撐着水槽,低垂着頭,冰冷的水珠沿着他精致的下颌線不斷滴落。
剛才的酒局上他被人灌了很多酒。
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有些乏力地眨了眨眼,鏡子中的自己看起來是重影,他發絲淩亂,顯得有些狼狽。
廁所裏明晃晃的燈光讓人頭暈目眩,他感覺頭更加疼了。
在一片光影模糊中,剛才的畫面不斷閃回:
先是酒桌上不斷傳來的勸酒聲。
“秦經理真是年紀輕輕就一表人才啊。”在他身旁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客戶舉着酒杯大聲說道。
秦鶴洲面上笑着,應和道:“您說笑了。”
接着一飲而盡杯中的酒,但心裏卻惡心得想吐。
随即畫面中又閃過翟向笛那雙如同無機物質一般冰冷的眼眸。
酒過半巡,他在桌上向湛勝的人遞過了陸祁公司最新研發且并未公布的産品策劃書。
對方并未言語,只是笑着接了過去。
秦鶴洲又想起來在這之前翟向笛在自己的私人辦公室中囑咐他“該做的事情”。
翟向笛需要秦鶴洲來做明面上的賬,而背地裏他準備從這新個産品開始一步步搞垮陸祁的公司。
與其說是搞垮,不如說是篡奪,作為持股占比第二大的股東,翟向笛日漸膨脹的野心卻不再滿足屈居人下的日子。
雖然秦鶴洲從未見過陸祁本人,但他相信能把公司做到這個份上,陸祁絕對不缺乏辨別商機的能力,只是能否辨別人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目前來說,陸祁并未對翟向笛起任何疑心,否則他絕不會讓陸淩川跟在翟向笛身邊學習。
所以,現在的形勢對翟向笛來說頗為有利,敵在明他在暗,而他這人既老謀深算又沉得住氣,如同一個老奸巨猾的狐貍。或許比起能力陸祁遠勝翟向笛,但在城府上陸祁着實差了一截。
想到這,秦鶴洲迫使自己擡起頭看向鏡子,他的臉和眼睛都有些紅。
他的酒量其實非常差,這方面完全是遺傳了他的父親,差不多是喝瓶RIO就會不省人事的水平,上一輩子他勉強練出來了一點,但現在的這具身體顯然還不能适應。
他現在難受得有些想吐。
在廁所冷靜了片刻,秦鶴洲回到了方才的酒局上,雙方的交談已經迫近尾聲,他倒是從未想過自己第一次見“大客戶”,實際上卻是向競争對手洩露商業機密。
對方見談的差不多了,沖翟向笛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後便陸續離開了。
翟向笛瞟了眼快要不省人事的秦鶴洲,讓站在門口等着的司機送他回家。
司機把秦鶴洲搬到車上的時候,他的酒勁已經完全上來了,整個人雙目緊閉地仰頭靠在後座上。
“先生,地址是什麽?”司機問了他好幾遍都沒有得到一絲反應。
司機感覺很絕望,這人身上沒帶身份證,不能把他扔到酒店,又不能把他随手扔到路邊,難道就這麽在車裏耗一晚上嗎?
就在這時,秦鶴洲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
司機就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地接起了那個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頗為清冷的男聲,聽起來還怪耳熟的。
司機總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随即他看了眼備注,然後人傻了,這TM不是董事長的兒子嗎?
司機也不敢多問,只是說秦鶴洲喝醉了,問對方怎麽辦。
陸淩川直接給司機報了一串地址,讓他把秦鶴洲送到自己家。
陸淩川去樓下接秦鶴洲的時候,秦鶴洲整個人東倒西歪的靠着牆,因為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司機一想要去扶他,就立刻被他伸手推開。
結果換成陸淩川,秦鶴洲居然出乎意料的乖順,一點都不不抗拒,只是任人扶着,走得有些步履蹒跚。
陸淩川好不容易把人半扶半抱地拖到了家裏。
“去床上睡好嗎?”他幾乎是用哄小孩的語氣在秦鶴洲耳邊說道。
然而對方沒有反應,就在陸淩川以為他睡着了的時候,秦鶴洲突然牢牢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整個人抵到玄關處的牆上。
秦鶴洲力道大得他掙脫不開,整個人幾乎都覆在陸淩川身上,對方的腦袋埋在他脖頸處,因為喝醉了的緣故,身上帶着一股酒氣,炙熱粗重的呼吸灑落在陸淩川最敏感的部位,他癢得難受卻又逃不開。
“怎麽喝了這麽多酒?”陸淩川語氣中帶着些責備,又有些心疼。
他知道秦鶴洲胃不好,喝那麽多肯定不好受。
喝醉了的秦鶴洲有些反常,他像只貓似的,腦袋不停地往陸淩川身上蹭,有些委屈地沖陸淩川說了句“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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