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一個世界(二十五) (1)

其實這句話剛說出口,秦鶴洲就後悔了,這并不是他本來的意圖。

他甚至不敢看陸淩川的眼睛,落荒而逃一般地離開了昏暗的包廂,走廊裏的白燈直直地打在頭頂,分外的刺眼,照得人頭暈目眩。

他想,這一切算是完了。

走到出口處,秦鶴洲發現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四岔路口,熙熙攘攘的行人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在他面前駛過。

他忽然頓住了腳步,因為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猛然間他意識過來,那套房子是陸淩川的,車也是陸淩川的。

什麽都是陸淩川的。

無數個紅路燈在他面前來回切換過後,秦鶴洲自嘲地笑了一下,手裏拎着脫下來的西裝,穿過了人流擁擠的馬路。

天大地大,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秦鶴洲本來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呆一會兒,他現在心裏亂得很,然後忽然收到了韓齊發來的短信,

上面是言簡意赅的一行字,“出來,還錢。”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秦鶴洲欠了他錢。

秦鶴洲低頭看了一眼信息,沒有回,過了大概十分鐘,韓齊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秦鶴洲只好接了,他知道按照韓齊這種死纏爛打的性格,不把手機打到沒電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喂?幹嘛呢?”電話那一頭傳來韓齊一貫吊兒郎當的聲音,“叫你出來,把錢還你,連個消息都不回?”

秦鶴洲:“十萬?”

韓齊:“滾!老子好不容易湊齊五萬,趕緊出來,別逼逼賴賴的。”

秦鶴洲:“那算了吧。”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呆着,沒心情幹別的事。

“你這人怎麽回事呢?”韓齊拔高了音量,“我現在不借高利貸了,這是我自己掙來的,MD老子辛辛苦苦打工一月就是為了把欠的錢給還了,要是讓我媽知道我還欠你錢,她要把我的腿打折。”

“地址。”秦鶴洲簡短地吐出兩個字。

韓齊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秦鶴洲:“你不是要還錢嗎,去哪?”

韓齊報了一個地址,秦鶴洲過去見到他後的第一句話不是“錢呢?”而是“有煙嗎?”

“啊?”韓齊一臉的疑惑,但還是掏出了一包煙。

秦鶴洲道了聲“謝了”,随即便蹲在一旁的老式臺階上,一個人不言不語地開始抽煙。

過了片刻,韓齊看了眼手中快要空掉的香煙盒子和散落一地的煙灰,再看看秦鶴洲抿着張嘴一言不發的樣子,他就算神經再大條也能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怎麽回事?不是說戒了嗎?”韓齊問。

秦鶴洲沒有回答他,又默默地吸了一口煙,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當初是怎麽戒掉的他都快要不記得了,如今想來可笑得很,花了那麽久戒掉的東西在一天之內就前功盡棄了。

可是只要一回憶起陸淩川當時拿走他打火機的樣子,他就感覺心裏難受得很,仿佛在一絲一絲地抽痛。

“你不會是失戀了吧?”韓齊見他這幅模樣,胡亂猜則道,“女朋友和你分手了?抽這麽猛?”

聞言,秦鶴洲擡頭看向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還有嗎?”

韓齊:“別抽了,TM一天抽兩包,不用四十歲你就能得肺癌。”

秦鶴洲沒有管他,想要伸手去拿那包煙,韓齊見狀手一揚,直接把那包煙扔到了垃圾桶裏,然後看着秦鶴洲有些愣怔的樣子,說道,

“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秦鶴洲偏過臉去,避開了他的視線。

“诶,我說你一個大男人,你要是還喜歡你就去追啊,又不是TMD馬上要死了,在這裏唉聲嘆氣幹嘛?”韓齊覺得與其和眼前這個人講道理還不如劈頭蓋臉地把他罵一頓。

“那我要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呢?”秦鶴洲坐在臺階上,雙手交叉在下巴前,擡眸看向他。

韓齊長眉一挑,有些驚訝,“什麽事兒?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然後他被秦鶴洲踹了一腳,“艹,有話好好說,怎麽還動手了?”

他又踹了回去,被秦鶴洲避開了。

“所以你幹了什麽?”韓齊又問道。

“我說了很過分的話,而且......”秦鶴洲顯得欲言又止。

韓齊打斷了他,“正常,有時候人就是會嘴欠,尤其是在氣頭上,嘴上沒個門把。說了不該說的就去道歉,去認錯啊,你在這裏坐着有屁用?逃避又解決不了問題。”

秦鶴洲:“那要是他不願意見我了呢?”

“那你就多去幾次呗,表明你的态度啊,劉備還三顧茅廬呢,不就是被拒絕幾次嗎?”韓齊又說道。

“确實,你說的有道理。”秦鶴洲點點頭。

韓齊:“那當然,我說得能沒有道理嗎?我可是......”

說到這他突然戛然而止。

“你可是什麽?”秦鶴洲疑惑道。

“可是......沒什麽可是的,你趕緊去找人家吧。”韓齊本來想吹沒人比他可了解戀愛方面的事,然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寡王,于是只好閉了嘴。

秦鶴洲又機械地點點頭。

韓齊直接上去推了他一把,順便把卡塞到了他口袋裏,“別磨磨蹭蹭的了,趕緊去啊,你拖得越久人家越生氣,到時候就會懷疑人生,然後産生‘這種男朋友留着幹什麽,留着過年嘛?’的疑問,那個時候你就完了。”

秦鶴洲被他說笑了,應和道,“确實,留着過年太蠢了,應該扔到垃圾桶裏,還是不可回收垃圾。”

“趕緊走,沒和好別回來見我。”韓齊又開始打岔。

秦鶴洲:“有病?”

韓齊:“你才有病?”

·

秦鶴洲站在酒店的鏡子面前,拿毛巾擦了把臉,思考着該怎麽和陸淩川說。

他想幹脆把事實都告訴陸淩川好了,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原諒他,他不想再裝下去了。

秦鶴洲走到酒店樓下時,轉角處突然開來了一輛黑色轎車,幾個黑衣人從車上走了下來,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黑衣人站在酒店門口,目光警惕地往四周掃視,顯然是在找什麽固定的目标,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淩厲氣質讓周遭的人紛紛退避三舍。

最終他們把目光鎖定在了秦鶴洲身上,為首的黑衣人對身邊的人叮囑了幾句,生怕目标注意到異樣之後跑路了。

陸淩川和他們交代過一定要把這個人帶回去,如果完不成的任務的話後果估計挺嚴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秦鶴洲在異樣後,不僅沒有跑還徑直往他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秦鶴洲之前在陸祁和陸淩川身邊見過這幾個人,想來應該是陸淩川叫他們過來的。

他不知道陸淩川具體想要幹嘛,但既然陸淩川想要找他,那就算是想把他綁過去打一頓他也認了,自己做的事情确實欠揍。

于是他在幾個黑衣人驚訝的目光下直接走了過去。

“頭兒,陸少不是說叫我們把人給強行帶回去嗎?他怎麽自己走過來了?”其中一個人在為首的黑衣人耳邊小聲說道。

“我怎麽知道?再說他自己走過來有什麽不好的,陸少不是還說了不能動他一根手指嗎?”黑衣人瞪了回去,反正這兩個人沒有一個正常的。

秦鶴洲走到為首的黑衣人面前後,他語氣冰冷,公事公辦地說道,“先生,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黑衣人雖然面上沒有表情,但脊背卻繃得很直,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秦鶴洲的反應,要是他不願意,那他們又要把人帶回去,又不能對他動粗。

這很難辦的。

“是陸淩川叫你們來的?”秦鶴洲問。

黑衣人微微一愣,說道,“是的。”

聞言,秦鶴洲直接伸手打開了後座的車門,看着一衆發愣的黑衣人,問道,“嗯?不是要帶我走嗎?你們不上車嗎?”

為首的黑衣人郁悶了,為什麽這個“被綁架”對象這麽配合啊?

上了車之後,為首的黑衣人透過後視鏡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坐在後排的秦鶴洲,後者的手搭在車窗上,托着下巴,目光散漫地看向窗外,面上絲毫不見緊張的神色,注意到前面投來的視線後,他忽然轉過了頭,目光直直地和黑衣人對上,冷峻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黑衣人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車開了很久,最終停在郊區的一棟別墅前,秦鶴洲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想來這應該是陸淩川的另一棟房子。

黑衣人替他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就好像他是這群人的老大一樣。

別墅很大,總共有三層,黑衣人直接把他領到了二樓一間空曠的房間內。

這個房間看起來是空置的,除了正中央擺放的一架椅子以為,什麽都沒有。

秦鶴洲站在門口,瞥了眼正中央的椅子,又瞧見身邊黑衣人手中不知何時冒出來的一節麻繩,他微微挑了挑眉,“這是要把我綁起來?”

他估計陸淩川是真的生氣了。

“先生,對不起,我們也沒有辦法。”黑衣人又做一個請的手勢。

見狀,秦鶴洲真就聽話地走了過去,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黑衣人不知道為什麽感覺額角在隐隐作跳,就目前來說,陸淩川的要求和這個人的行為,他們看不懂,也不敢琢磨,只想趕緊把這事辦完後走人。

秦鶴洲感覺身後的黑衣人拿繩子一圈一圈地繞過了自己的雙手,只是對方綁的的結好像十分松,自己不怎麽費勁就能掙脫開的感覺。

于是秦鶴洲問道,“你綁這麽松有用嗎?”

黑衣人感覺額角冷汗也要滴下來了,他又想起了陸淩川的那句話,“不許動他一根手指。”

這TM要是把這人勒出紅印子來了,那不是完蛋了?

是他們不想綁緊嗎?不是,是他們不敢啊。

“先生,應該是您的錯覺,我覺得挺緊了。”眼前的黑衣人只想趕緊把事辦完走人,綁完秦鶴洲的手後,他又拿出了一根黑色絲帶要往他眼睛上套。

“這是要幹嘛?”秦鶴洲對被綁起來沒有意見,但他不喜歡喪失視覺的感受,因為這樣有種任人擺布的感覺。

“這,這是陸少爺吩咐的,我們也沒有辦法。”黑衣人說完這句話,在他腦袋後面打了一個結之後,幾個人就匆忙離開了,這個地方他們真的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現在只剩秦鶴洲一個人被留在空曠的房間裏,手被綁着,眼睛還蒙了塊布,他甚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其實他完全可以掙脫開這個像裝飾一般的繩結,然後掀開黑布,但是他沒有,既然是陸淩川讓他們這麽做的,

那他就等着。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聽“啵”的一聲,那是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秦鶴洲沒有出聲,他靜靜地等着那人進來。

對方推開門後走了進來,腳步聲很輕,像貓一樣。

陸淩川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秦鶴洲,黑布下露出他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線,襯得他皮膚格外的白,似乎因為眼睛被蒙住了的緣故,從這個角度看上去更加突顯他禁欲的氣質。

秦鶴洲雖然被綁着,但渾身上下似乎都在散發冷氣。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陸淩川在心中這麽想着。

秦鶴洲感覺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估計他喝了不少酒。

“淩川?”秦鶴洲試探性地叫一聲,他的感覺不會錯,雖然他看不見,但他知道這人就是陸淩川。

他這聲“淩川”叫得很輕,語氣就好像在呼喚自己最親密的戀人一樣。

可是對方沒有任何的回應,就在秦鶴洲以為對方要永遠這麽沉默下去的時候,忽然間,他感到對方滾燙的指尖輕輕地撫上了他的臉頰,從他高挺的額頭到鼻梁,一路慢慢往下。

指尖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一會兒後,指腹似乎有些不舍地在他的唇瓣上輕輕按過,最終又落到他的下巴上。

秦鶴洲的眼睛看不見,其他的感官在這個時候卻被無限放大,對方的動作很輕,就像小貓在用肉墊慢慢地撓人一樣。

又像是挑逗。

“淩川。”秦鶴洲又叫了一聲,但這次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下一秒,秦鶴洲感覺到落在他下巴上的指尖微微一頓,有炙熱的氣息落在他的頸側,那股酒味也變重了,陸淩川整個人湊了上來。

秦鶴洲眉頭微微一皺。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陸淩川直接伸手摟住了秦鶴洲的脖子,跨坐到了他身上,他腦袋溫順地貼在秦鶴洲的頸側,他感到對方整個人瞬間微微一僵。

忽然間,他覺得要是時間能靜止,能永遠這樣呆下去就好。

就算隔着幾層衣服秦鶴洲也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似乎特別高,再加上那股酒氣,他感覺陸淩川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對。

他很想掀開眼罩,看看對方的樣子。

“淩川,你放開我好嗎?”秦鶴洲放低了聲音問道。

過了很久,

“不好。”陸淩川終于說話了,他尾音脫得很長,嗓音低低的,那聲音倒像是撒嬌一樣。

陸淩川摟着秦鶴洲的脖子,他拿鼻尖去蹭對方的臉,腦袋昏昏沉沉,整個人都感覺很難受,渾身上下沒有什麽力氣,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發燒的緣故。

但他不想放開秦鶴洲,秦鶴洲每次都喜歡用那種甜言蜜語般的聲調來哄自己,他原來很吃這套,秦鶴洲一叫他他就沒辦法,然後有一天,他突然發現這些都是假的。

都是秦鶴洲裝出來的。

他感覺有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了下來,整顆心都涼透了。

即使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都是假的,都是他裝出來的,但他發現秦鶴洲現在這麽叫他時,心髒仍舊會不受控制地悸動。

自己簡直是無可救藥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叫人把秦鶴洲強行帶過來,雖然他們一起做過這麽多親密的事情,但秦鶴洲這個人他至今卻一點都看不透。

他現在叫人把對方綁過來,在這之後秦鶴洲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他了。

陸淩川忽然自嘲地笑了下,秦鶴洲本來就不喜歡他,這麽想來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別。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起碼秦鶴洲現在跑不了。

“你發燒了?”秦鶴洲感覺到頸側傳來的異樣溫度,陸淩川的臉頰似乎格外的燙。

他不知道陸淩川心裏在想什麽,但他覺得對方可能生病了。

陸淩川注意到秦鶴洲的眉毛皺了起來,他一有煩心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陸淩川沒有回應他,只是伸手一寸一寸地撫過他的眉眼,靜靜地看着對方被黑布蒙起眼睛的樣子,然後鬼使神差地将嘴唇貼了上去。

秦鶴洲的嘴唇很涼,就像他的心一樣永遠捂不熱。

秦鶴洲沒有抗拒,任由陸淩川将舌尖探了進來,陸淩川的唇瓣很燙,口腔的溫度也高的驚人,雖然這個吻是他主導的,但他似乎并沒有什麽力氣,軟舌像小貓一樣不停地鑽來鑽去,卻不肯放過對方的嘴唇,就像在給人撓癢癢一樣。

秦鶴洲面上一邊和他接吻,椅背後的雙手一邊不停地試圖解開這個繩結,陸淩川現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手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動作。

親到後面,陸淩川被秦鶴洲纏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氣喘籲籲地離開對方的嘴唇,感覺自己的模樣有些狼狽,似乎每次和秦鶴洲在一起,自己永遠是那個輸到丢盔棄甲的人。

而此時秦鶴洲已經解開了繩結,那節麻繩散落到地上,他以最快地速度掀開了遮在眼睛上的黑布。

陸淩川似乎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個變故,他下意識地想逃,卻被對方反握住了手腕。

陸淩川的皮膚很白,臉上沒什麽血色,但是唇瓣卻紅得像要滴血,眼尾也有些泛紅,這讓他看上去多了一抹豔色,這種強烈的反差深深地刺激着秦鶴洲的視覺神經。

下一秒,他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陸淩川整個人都是暈的,本來他就靠秦鶴洲支撐着,對方現在突然地站了起來,陸淩川整人晃了一下,然後就被秦鶴洲扣住腰按進了懷裏。他還沒來得急說話,秦鶴洲冰涼的手心就貼上了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秦鶴洲的聲音似乎聽不出什麽情緒。

“這裏有退燒藥嗎?”這次秦鶴洲将聲音放輕了。

這個別墅很大,他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東西。

陸淩川只是下意識地抓着秦鶴洲的衣角,就這麽靠在他身上,沒有出聲,他腦袋發脹,思緒亂得很,都的也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聽到秦鶴洲在問退燒藥。

為什麽要找退燒藥呢?退燒藥有什麽用?

是不是找到了之後他就要走了呢?

秦鶴洲見懷裏的人一直沒作聲,臉埋在他肩上,一副呆呆的樣子。

下一秒,他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陸淩川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伸手摟着對方地脖子,這個視角下他可以清晰地望見對方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和微抿的薄唇。

陸淩川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就被對方抱着一路離開了房間,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秦鶴洲要幹嘛,秦鶴洲就已經傾身打開了隔壁卧室的門。

雖然這棟別墅平常不住人,但該有的家具和日常生活用品都一應俱全,傭人也會經常過來打掃,所以看上去就和剛裝修完的嶄新屋子一樣。

秦鶴洲打開了一間客卧,房間正中央是一架還算寬敞的雙人床,床上鋪着淡綠色花紋的被褥。

他二話不說地抱着陸淩川走到床邊,掀開被褥,把人塞了進去,

“睡一會兒。”

陸淩川整個人還是暈的,他陷在柔軟的被褥中,就這麽擡頭望着秦鶴洲,因為生病的緣故,眼眸濕漉漉的,眼眶還有些泛紅。

他怕秦鶴洲下一秒就要走,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但現在自己也留不住他。

陸淩川至今也沒想明白秦鶴洲到底要的是錢,還是什麽別的東西。

如果他真的只是為了錢的話,自己還能拿錢拴住他,但是他不要......

秦鶴洲拿這幅模樣的陸淩川完全沒辦法,他濕漉漉的眼眸看上去像小動物一樣可憐兮兮,秦鶴洲本來想下去給他找點退燒藥,弄點吃的,但他現在也不想走了。

下一秒,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掀開被子一起躺了進去,把陸淩川按進懷裏,輕聲說道,“你發燒了,睡一會兒。”

“我不走,就在這裏陪你。”

他這句話仿佛直接擊中了陸淩川的心髒,心跳好像變得更快了。

“那睡着了你也不走嗎?”陸淩川擡眸直直地往向他。

秦鶴洲感覺心尖一顫,他伸手扶過陸淩川有些凸出的肩胛骨,感到一陣心疼,想來自己先前幹的都不是人做的事情。

“不會,我要是走了,我直接出門被車撞......”他最後一個音節還沒說出口,就被陸淩川伸手捂住了嘴。

對方的長睫顫了顫,“算了,別說了。”

“乖,睡一會兒。”秦鶴洲握住了陸淩川的手指,放在掌心捏了捏。

聽到他這聲“乖”,陸淩川忽然安靜下來了。

他本來就喝了酒,再加上了又發了燒,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靠在秦鶴洲胸前就睡着了,看上去像是一個精致的布偶娃娃,白皙的臉頰上還浮現出一點紅暈。

過來一會兒,秦鶴洲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後,悄悄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發現還是很燙。

于是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替陸淩川掖好被子,關上門,離開了這間卧室,下樓去找退燒藥。

·

陸淩川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窗外一邊漆黑,完全沒有光透進來,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突然發現身邊已經空了,秦鶴洲的溫度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忽然間又慌了,心髒仿佛漏了一拍,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他不見了。”

于是陸淩川從床上爬起來,連鞋也沒來得急穿,就光着腳急匆匆地走了去。

這個別墅很大,像個迷宮一樣,又沒人告訴秦鶴洲東西在哪,所以他在這裏摸索了半天再找到了一些常用藥和吃的。

他正在給陸淩川煮粥,然後就在這個時候,秦鶴洲聽到了有腳步聲在往這個方向走來,他回過頭一看,發現陸淩川站在客廳中央,渾身上下只穿了一間單薄的白襯衫,光着腳,就這麽傻傻地站着。

秦鶴洲皺了皺眉,快步走過去把對方抱到了沙發上,順手拿過了沙發背上的毛毯把他全身上下都蓋得嚴嚴實實的。

然後伸手貼上了陸淩川的額頭,說道,“還在發燒,怎麽連鞋子也不穿?”

說完之後秦鶴洲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于是補了一句,“吃點東西,嗯?然後再吃退燒藥。”

陸淩川乖乖地點了點頭。

吃過東西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他們所處的別墅在郊區,現在又到了深夜,空蕩蕩的底層讓人感到有些陰冷。

陸淩川裹着層薄薄的毯子窩在沙發上不想動。

“去樓上睡?”秦鶴洲坐在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道,“這裏冷。”

陸淩川窩在沙發上縮成一團,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搖了搖頭,然後人往秦鶴洲這邊靠了靠。

他還有點發低燒,所以挨過來地時候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整個人都熱乎乎的。

秦鶴洲拿他沒有辦法,幹脆掀開了毯子鑽進去抱着他。

他把陸淩川整個人撈進懷裏,手環着對方的腰,下巴挨着他的腦袋。

陸淩川在他懷裏不安分地動了動,發絲不停地撫過秦鶴洲地下巴,弄得他有點癢。

秦鶴洲為了防止他亂動只好把他摟得更緊了,在他耳邊低聲道,“乖,別動。”

陸淩川不動了,他靠着對方結實有力地胸膛,微微仰起頭,問道,

“你明天不上班嗎?”

今天是周日,秦鶴洲明天一早還得趕去公司。

“上。”他挨着陸淩川的腦袋,故意問道,“怎麽了?”

陸淩川:“那你現在還待這裏?”

“怎麽了?你要趕我走?”秦鶴洲微微勾起嘴角。

“沒有。”陸淩川低下腦袋,聲音放的很輕。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那你要是遲到了,不能怪到我頭上。”

然後他就聽到秦鶴洲在偷笑。

秦鶴洲覺得他這個變扭的樣子分外可愛,壓低聲音說,“不怪你怪誰,不是你把我綁過來的,嗯?”

陸淩川耳根紅了,在他懷裏扭了扭,“那你現在也可以走,沒人攔着你。”

“不走。”秦鶴洲伸手把他掀掉的毯子又扯了回來,“遲到就遲到,我直接請假,大不了讓你爸把我直接開了。”

“那你就沒錢了。”陸淩川被他落在耳邊的氣息弄得心裏癢癢的,想到秦鶴洲之前說的那句“只是為了錢”又覺得有些生氣。

“我不要錢。”秦鶴洲回答得十分斬釘截鐵。

陸淩川不知道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善變,上一秒明明能說出“和你在一起就是為了錢”這種話,下一秒又斬釘截鐵地說自己不要錢。

陸淩川窩在他懷裏沒有說話,一談到這個話題他又回想起秦鶴洲之前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心髒一絲一絲的抽痛感還沒有完全消失。

秦鶴洲看着對方有些委屈的側臉,突然松開了摟着他的手,從沙發上起身,往茶幾那走了過去。

背後溫暖的懷抱突然消失了,陸淩川一愣,感覺整個人有點懵,他看着秦鶴洲離開的背影,以為對方又生氣,他想出聲叫住對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下一秒,秦鶴洲拿過自己放在茶幾上的外套,又折返了回來,重新伸手摟住陸淩川,他從外套口袋裏面掏出一個錢包。

錢包不大,也不厚,裏面就只有幾張卡和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現金。

秦鶴洲當着陸淩川的面打開錢包,把裏面的三張卡一張一張地拿了出來,裏面有一張信用卡,一張儲蓄卡,一張超市會員卡,還是有一次他去超市買東西,別人硬塞給他的。

秦鶴洲看着這三張卡,突然感覺自己真的挺寒酸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陸淩川有些好奇地仰起頭望着他,然後就見秦鶴洲把那幾張卡一張一張地塞到了自己手裏。

秦鶴洲蹭着對方柔軟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所有的錢都在這了。”

陸淩川一愣,然後對方把手機也塞到了自己懷裏,

“還有這個,微信裏還有一點錢。”

“我把密碼都改成你的生日。”秦鶴洲說,“雖然我現在不是很有錢,但我可以去賺錢,然後把它們都給你。”

接着他還故意委屈巴巴地說道,“只要你不嫌棄我的話。”

“我沒有。”陸淩川的聲音有些啞,他把自己的半張臉埋在毛毯裏不去看對方。

秦鶴洲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小孩,但陸淩川偏偏又吃他這套。

“我不要你的錢。”陸淩川說得支支吾吾的,聽起來像撒嬌一樣。

秦鶴洲:“但是我想給你,這樣下次萬一我再惹你不高興,你就直接把我趕出去,讓我去睡橋洞。”

“誰要你去睡橋洞了?”陸淩川把自己的臉埋得更深了。

秦鶴洲又笑了,他伸手把陸淩川撈回來,說道,“別一個人喝悶酒了。”

“你讓人把我打一頓也好,但別一個人喝悶酒了。”

陸淩川感覺眼睛有些發酸,喉嚨堵得慌,明明那些混賬話都是秦鶴洲說出來的,現在又和他說這些,他感覺很不公平,秦鶴洲這個的心思永遠彎彎繞繞的,難猜得很。

“你的意思是還有下次嘛?”陸淩川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秦鶴洲沒有立即回應他,就在陸淩川準備扭頭去看他的時候,他的聲音又突然在耳邊響起,不同于之前的調笑,這次他的聲音聽起來變得很嚴肅。

他說,“對不起,不會了。”

秦鶴洲經常把“對不起”、“抱歉”這兩個詞挂在嘴邊,比如他要從人群中穿過去,他會邊走邊說“抱歉”,比如在擁擠的人群中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他,他也會說“抱歉”。

但他的這句“對不起”和以往任何一句口頭禪都不同,他的這句道歉顯得分外正式。

秦鶴洲低頭在陸淩川柔軟的後頸上親了兩下,這一刻,他想讓“吃軟飯”系統和翟向笛的那些破事都滾到一邊去。

“對不起。”他又重複了一遍。

陸淩川沒有作聲,但是突然從他的懷裏掙了開,秦鶴洲感受到懷裏人的掙紮,只好松了手。

然後陸淩川轉了個身,又靠到他懷裏,專注地看着秦鶴洲的眼睛,說道,“這是你說的,不要騙我。”

“嗯。”秦鶴洲認真地點了點頭,湊過去親了親的他的嘴角。

陸淩川有時候是真的很好哄,他也很心軟,他明明讓人把自己給“綁”了過來,但卻連繩子給他勒得緊一點都不舍得。

難過了只會一個人躲起來喝悶酒。

秦鶴洲有些後悔自己之前賭氣說了那句話,他現在發現他不舍得讓陸淩川難受。

一點也不舍得。

他不想再逃避了,不管是系統也好,還是翟向笛和陸祁也好,他不會再拿這些東西當作借口。

從今往後,他要坦坦蕩蕩地喜歡對方。

翟向笛脅迫不了他,他之前籌謀的計劃進行地很順利,他要翟向笛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他要去和陸淩川表白,如果他之前隐瞞了自己的過去的話,那他就換一個嶄新的開始。

就算陸祁不讓他們在一起也沒有關系,他可以臉皮厚一點,陸祁一天不承認他,那他就在陸淩川身邊再多待一天。

陸淩川感覺到秦鶴洲摟着他,但是整個人有些出神。

于是他湊過去在對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唇間傳來溫熱的觸感把秦鶴洲從雜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他低頭慢慢地靠近對方嘴唇。

兩個人越貼越近,然後親到了一塊,他們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陸淩川感覺秦鶴洲這次很認真地在吻他,和以往的幾次都不同,他吻地很溫柔,他的動作很輕,他在以一種很溫柔的方式侵占自己的每個角落。

他們結束了這個吻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是鼻尖挨在一塊,這個姿勢顯得十分親昵,陸淩川像只小貓一樣窩在秦鶴洲懷裏。

秦鶴洲很喜歡這樣抱着他躺在沙發上,他忽然感覺懶洋洋的,也不想動,他想就一直這麽抱着陸淩川,也不用做些什麽,就這麽安靜地抱着他。

陸淩川在他懷裏動了動,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沒有說話,輕輕地蹭蹭了秦鶴洲的脖子。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些困,眨了兩下眼睛,然後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聽到對方綿長而又均勻的呼吸聲後,秦鶴洲輕手輕腳地把他抱到了樓上的卧室。

次日清晨六點半左右,秦鶴洲按掉了自己床頭櫃旁設置的調成振動模式的鬧鐘,随即他看向身邊還在熟睡的陸淩川,對方臉上的紅暈已經退去了,窗外透入的晨曦悄悄地灑落在他的臉龐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陸淩川的睫毛很長,在他睡着的時候尤其明顯,他這副樣子看上去乖得不行,秦鶴洲感覺自己一部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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