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清苦小日子

青溪古城如若在半空俯瞰,這整座城就是一個瘦長體的大‘十’字。

這瘦瘦長長的‘十’字,頭朝北,尾朝南。

不大不小的鹿宅,就在這‘十’字尾巴的左下側。這一帶皆是這種還算看得下去眼的宅子,那種家中殷實有些小錢的,若說到底有多富裕,那必然是比不過城中的大富人。

好在是這一帶安靜,縱觀前後縱橫七八條街,還真是少有那宅院亂七八糟,家中吵吵嚷嚷,狗叫人也叫的事兒。

鹿宅不算太大,但還真不算太小,除了他們三人,還有一位看門守院的老頭,這位在鹿家做了一輩子的活兒,可是元老。

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小小的浴室水霧飄飄,彌漫之中,鹿元元穿好了衣裙,擦拭着滴水的長發,一邊走出去。

在這熱水裏還真不能泡太久,心跳隐隐的加速,吓得她趕緊就撤了。

這身體啊,大概真是做了孽,得一些連她這天外來客都弄不懂的病。若不是她這忽然來了,占據了這幅小身板,鹿元元這個人早就跟各位撒由拿拉了!

雖是年紀沒多大,但經歷過的,卻是可比許多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要豐富多彩。

擦拭着頭發往回走,正好碰到從小廳裏出來,換好了衣服去廚房準備做晚飯的阿羅。

“我要吃涼皮。”她一看阿羅,就彎起眉眼一笑,順便說出自己的要求。

“吃個屁!”她的笑嘻嘻可沒得着阿羅什麽好臉色,涼皮?上回就因為她要吃這玩意兒,她和喬小胖累死累活折騰了大半天,搞得渾身上下水面泥濘。她可倒好,指揮完就去睡覺了,醒來了之後還邊吃邊說涼皮蒸的差火候。給他們倆加油打氣的再接再厲,他們倆差點兒就信了!

被訓斥,鹿元元也不甚在意,繼續擦着頭發往回走,反正是總能吃的上晚飯的。

路過小廳,她晃晃悠悠的走向一個燃着燭火的房間,門是半開着的,一眼就能看得到裏頭門後擺放着兩個齊腰高的石頭墩子。這石頭墩子是中空的,裏面是水。

這種布置是有原因的,因為這是一間書房,左右兩側都是書架,左側的書架滿滿當當,右側的書架也已經擺滿了上半部分。看起來,填滿下半部分,也用不了多久。

此時,書案後,喬小胖坐在那兒正在奮筆疾書。他在書寫的是一張張黃色的較硬的紙,旁邊還有一摞,沒有裝訂。

這顏色,與兩側書架上擺滿的書冊顏色是一樣的,若再拿起來看就會發現,這些全部都是人工裝訂的。手法可稱細致,所有裝訂好的書冊都做了防潮防蟲的處理,瞧得出有多用心。

走過去,鹿元元拿起放在旁邊已經寫好的紙張,“我今天忘了的事兒哈,得瞧瞧,都幹了些什麽偉業。”

“你被狗吓犯病了,大出風頭的是我。”喬小胖叫她別想的那麽美,她能做什麽偉業。

“你這種人若是在廟堂當職,可不敢叫你耍筆杆子。完全由自己喜好所書寫人物,偏見極重,和人家吵架,我怎麽就不信你會以理服人呢?瞧瞧這上頭都寫了些啥,可把你表現的深明大義,顧全大局,髒話都是人家說的,你文明的都能稱标兵了。”鹿元元評判道。

縱觀喬小胖所寫這些,書房裏密密麻麻手工裝訂的,其實都是她。

她前些年犯病忘事的頻率高,那時小心髒禁不起吓,這心率說飙就飙。

于是乎,喬小胖就每晚都将白日所發生之事記錄下來,即便是鹿元元忘了,來這兒一找一看,就知道自己都忘了些啥。

他本就文筆不錯,字寫得也好,又特別喜歡書寫,這活兒他幹的不亦樂乎。

甚至揚言,屆時要将鹿元元這些事跡全部編撰好,憑她這世間難找的怪病,再加上他化腐朽為神奇的文筆,流傳千古不成問題。

“這就是事實,我的筆,聽我的。”喬小胖可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大部分尊重事實,但,所有出現過的人物,完全憑借他的喜好來揣度描寫善惡。作為執筆人,他有這個權利啊。

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辮子,他胖乎乎的,一直都做丫頭的打扮,穿裙子梳女發,連嗓音,都偏女聲。

“好吧,你的史書你說了算,別把我給妖魔化了,我是病人,很可憐的。”可別這書真成了什麽流傳千古的奇書,她也被人視為妖怪了。

喬小胖上下的那麽掃視了她一圈兒,“确實可憐。”遇着事情了,兩眼一閉萬事不管,都是他和阿羅收拾爛攤子,她是挺‘可憐’的。

甭管他說的是不是反話,鹿元元都全盤接受了,繼續拿起他寫完的那些紙看。

因為今日犯病,睡着之前發生的事兒都忘了,喬小胖将她忘記的那一段寫的十分仔細。如何去楊老二那兒給鑒貨,期間過程,以及此次的工錢,都十分清晰的記錄下來。

他們在一塊時間久了,她犯病之後忘記的事兒,會有多長時間,他都清楚。

這即是天長日久在一起生成的默契,根本不用去詢問,心裏都明白。

他們三個的日子可稱清苦了吧,最起碼,在鹿元元看來是清苦的。

再加上看門守院的許伯,他們四個人,平日的吃喝拉撒是足夠的,還有一些積攢的小錢,若說最值錢的,也就是這宅子了。

當然了,若說他們家有沒有巨多的錢?有啊,怎麽沒有!

那遠遠的帝都,每半年都來一次,給她送錢啊。

錢可真不少,作為一個為國而死的忠烈遺孤,得到那些錢也是應該的。

不過,喬小胖卻是不讓她動,分毫都不能動。他看到了那些錢,就跟瞧見仇人似的。又說真他娘了用了他衛家的錢,肯定下一刻就得叫她鹿元元去給賣命。

衛家的人有多險惡?那真是他們這些蝼蟻估測不出的,那就沒有好東西,豬狗不如。

阿羅也不贊成用這些錢,兩票對一票,鹿元元敗北,所以那些錢就歸他們倆處置了。

在這宅子的庫房裏挖了個不太大的地窖,每半年送來錢的時候,他們倆就把錢都埋到了地窖裏。又擔心鹿元元會偷偷的去拿,就在地窖上頭摞了上百個大磚頭。

若說磚頭大也不大,但一只手難拿起,非得兩手齊用不可。

只是這麽點兒小小的阻擋,他們倆就放心了。

為啥?因為但凡給鹿元元個搬運磚頭的機會,待得她把這些磚頭都挪走,非得累的心跳加速又犯病。她一犯病,立馬倒頭就睡,待得醒了,早就把之前的事兒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上回就說,他那些沉香啊,不好好處理一下,非得賠死。看,怎麽樣,我沒說錯吧,到底是被污染了,全折了。”看今天發生的事,鹿元元嗤了一聲,為自己的英明極為驕傲。

喬小胖奮筆疾書,着重筆墨在他與那酒館老板娘吵架上,就如鹿元元所說,他把自己刻畫的可是非常高大。

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鹿元元放下紙,又歪頭去看喬小胖。

他這忙活的,真是連洗把臉都沒來得及,他身上這汗味兒,滲着一股消散不掉的藥味兒。

她這鼻子啊,屬鹿家遺傳,若不是真有點兒這本領,鹿家緣何為皇家效力?

但也正因為為皇家效力,才遭了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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