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真假畫卷

更新時間2013-12-12 22:01:36 字數:6922

當黑暗還未侵襲栗鎮,月光依舊傾瀉而下。追雪獨自晃蕩在低矮的土屋前,房中,有火光搖曳。

陳浚卸下鐵甲、褪去衣袍,然而這樣寬大健碩的背上卻有着數道蜿蜒盤繞的疤痕。那是多年的戰場生涯留下的印記,再也無法抹去。

路薛大概對此也見得多了,此時吸引住他目光的,是陳浚脊梁上的新傷,脊骨處的皮膚早便紅腫。

“該死的暗靈!”他憤憤罵道。

陳浚斜了他一眼,分明疼痛,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不适的神情:“無妨,這點小傷,我還受得住!”

“小傷?”路薛不放心道,“這萬一骨頭斷了,你豈不是要變成廢人?”暗靈那一震當真可怕,若真的将陳浚五髒六腑震裂、置他死地,那自己下半輩子還能去哪兒混?

“兩位将士,這是治跌打的藥。”這間房屋的鄰居将藥罐取來,來人是年過半百的老婦,雙鬓斑白、步履蹒跚。

路薛熱絡的接過:“多謝大娘!”

老婦微微颔首,稍稍停下打量這這兩位突然造訪的将士。

一位相貌不凡,神情卻十分冷淡,但還算彬彬有禮。

那位沒受重傷的倒是氣宇軒昂、十分熱情。

不過沒想到,賀生竟還會有這樣的朋友?

“诶……”老婦低低嘆了口氣。

陳浚捉到那一聲嘆息,終于向她開口:“您為何嘆氣?”

“啊?”老婦未料想那個将士會對她開口說話,有片刻的停滞,随後才答道,“賀生每每去昆玉城,都會好幾日才回來,昨日他才剛去,恐怕一時之間你們等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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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來,不管等多久,我都會等。”

賀生,是除卻賀樓烏蘭外最清楚《玉屏卷》一切之人,身為賀樓氏右祭,所有與賀樓相關的東西沒有任何能逃過他的眼。

他相信,《玉屏卷》也是如此。

這幾年他們書信往來,雖不頻繁,但也算是保持了聯系。

現在,已經不能将解開畫謎的希望寄于賀樓烏蘭她們,俨然,那已經不是自己可以相信的人!

路薛見他沉思,道謝着将銀錢遞給老婦,送她離開後回到陳俊身側,啧啧幾聲替他上藥。

“何必要等,直接到昆玉城找他不更好?”路薛喃喃,“還可照看小郡主。”

“昆玉城可是骁軍鎮守之地,一郡首城,眼線衆多。”他說着從衣袍深處取出圓潤的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父親告誡我,在這世上,沒有人會值得我完全的信任,可你和賀生,卻讓我将父親的告誡抛之腦後。”

路薛朝他手裏看了一眼,瞬間明白,那塊玉佩是老王爺留給陳浚的東西,成色上乘、呈方形的雲山雪玉被浮刻成一座城池的模樣,而城池北面的皇宮被一個精細的字體代替。

瑞——這是老王爺的名。

陳瑞——當今皇帝陳顯一母同胞的兄弟,亦是已經覆滅的南唐王朝的二皇子。

而這個“瑞“字,正是封號“懷瑞“的緣由。

陳顯當初賜此封號只想彰顯自己與胞兄兄弟情深,可卻是這樣兩個字,将陳浚困在仇恨之中無法掙脫。

“賀樓氏那場毀滅中,除卻左右祭和三姐妹,一衆天官與女侍、族民要麽葬身南唐帝都,要麽死在逃亡途中。賀生被父親救出,悄悄安置在羽騎,但他一心追随賀樓施來到西南郡,放棄了與羽騎并肩作戰……”陳浚淡淡一笑,“可即便他沒有追随父親和我,卻也不會背叛。我對他的信任,并不需要忠誠與熱血,只要不背叛、不出賣,就足以換得我的信任。”

“王爺,路薛會一直追随您,絕不背叛!”他忽然跪下,将右手握拳置在胸口,“赤膽忠心,都可奉獻!”

“少跟我來這套,”陳浚竟開起了玩笑,“你無端給我行大禮,反倒讓我誤以為你要背叛我。”

路薛垂頭喪氣的起身:“好不容易正正經經的給你行了個禮,卻換得你這話,當真枉費了我的忠誠。”

“呵……”

疲憊的面容上終于吐出一絲發自內心的笑意。

對于陳浚來說,與路薛相識何嘗不是幸事。

這個當年還在北唐國瞎混、來去如風的盜客,竟将少年時的陳浚當做獵物,對他的錢袋下手。彼時剛入羽騎的陳浚還未洗去身上王公貴族桀骜之氣,不甘的費盡心機将路薛揪出來,兩人在獄中大打出手,少年不過幾招便敗下。

随從在外頭吓得膽戰心驚,本以為公子會将這蠻徒斬首示衆。誰知他出乎意料的将他收入麾下,從一名小小将士開始,逐漸提升為如今的将領。

只是路薛身上那副痞氣至今無法褪去,成了羽騎營中嗜酒如命、不恭不順的唯一一人。

上藥之後、陳浚穿戴齊整,終有心思打量起這個簡陋的屋子來。

一貧如洗——這麽說也不為過。

聽方才的老婦說,賀生日日酗酒,将掙來的錢都大肆揮霍出去,家中已多年未修補,若逢雨天,屋中無疑成一片窪地。

“他也真是過得下去。”探到陳浚的目光,路薛會意說道。

連油燈都分外省。

燈芯幾乎貼靠底端。若不是就着屋頂星點墜下的月光,定然暗淡無比。

然而,方是這麽一想,頭頂的光束忽然撤去。

追雪最先察覺異樣不安的嘶吼起來。

陳浚握劍起身一探。頭頂的月光剎那消失在雲層之後。昏暗的夜色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罩下。

*********************

清晨時分,紅日東升。

延卞城俨然也在昨夜奇景的覆蓋下。

向來軍紀嚴明的羽騎亦有不小的騷動。

“定是不祥之兆。”

遠離江淮故土,初次厮殺沙場的軍士想起昨夜滿月被吞噬,不由得有些膽顫。

“什麽不祥之兆?”另一名同伴年紀比他小些,“害怕”兩字寫滿臉上。

“誰曉得。真是不利啊,天食明月,想必是人間誰犯了大錯。天神派邪魔下來懲罰他罷。”軍士想到身在延卞、望月和大淮正是戰事緊張之際,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他望着腳下的城門,那正是戰争的屠場。

殺了人算不算大錯?

可那是敵軍啊!

“在這嘀咕什麽?”章渠從身後過來,呵斥一聲。

兩人随即站好,年紀小的低低答道:“昨夜的食月,恐怕不祥啊……”

章渠到底是跟随陳浚多年,潛移默化之下,行事也甚是穩重:“不祥?你們不好好守城,才是不祥!”

“是。”不敢再多說,兩人躬身道。

章渠繼續四處巡查,城中各處,他皆親自一一走過,确認無異後才踱着步子回到醫館。淮軍傷者不少,在羽騎到來之前都拖着了事。傷口感染愈難醫治,軍醫為保安全将重傷之人全都挪到了醫館。

城中此時又無百姓,與軍營無異。

對于突然消失的城民章渠也感到萬分奇怪。這不應當是一座死城,延卞乃西南重鎮,怎可能荒無人煙。

然而卻又無從得知那些人消失何處。

難道,果真是食月的不祥提前來到?

“将軍難道不害怕?”劉雲影早便知道軍心因昨夜的奇景微微動搖。一早見章渠來探望,笑道。

“自然怕。”章渠轉而道,“可那又如何,王爺不在,身為軍中之首,難道還要将恐懼表露出來?”

“果然是羽騎的将領,說實話,昨夜之事,連我都怕。”他動了動肩膀,被利器刺穿的肩胛雖未痊愈,但施了醫無疑比之前好太多。感覺不到疼痛,他又一動。

章渠奉命要照看他的傷,雖然不需要親自上藥,但也需得處處關照到。見他如此,舒了口氣:“少将傷已好,我們可就多了一位幫手。”

“也不一定。”劉雲影與他雖一同效力大淮,但章渠是陳浚麾下,而他卻直接聽命于陳顯、是皇帝親衛,雖然年少,但狂傲之氣更勝陳浚當年,“我軍中已損失多名良将,接下來,當羽騎沖殺在前才是!難不成,要讓我淮軍的殘兵持矛而上?”

章渠倒吸一口冷氣。

這小子如此桀骜,私低的權謀之争竟要擺到案上來講。

“少将說的是,請好好養傷罷。”章渠懶得跟他争,囑咐一句後便離開。

陳浚幾日未歸,他還有的事情忙。何必同這小子浪費口舌。

劉雲影低低一笑,望着他從醫館離開。

羽騎裏任何一人都不會得到他的敬重。那是選擇派系之後便注定的争端。他選擇忠于大淮、忠于陳顯,自然對掌握大淮半數兵力的羽騎沒有好感。唯獨高高在上的懷瑞王,倒讓這個桀骜的少年幾分欽佩。但欽佩不代表臣服!

邊境安靜了幾日。

據說雲幕已死。望月軍心大亂!雖然意外,但劉雲影舒了口氣。

望月應當不敢在此時再來冒犯罷,他傷好後,也得速速返回江淮,親手将從鄭申屍體上搜來的信交給陳顯才是。

西南王一死,誰知西南郡會亂成什麽樣子,他膝下只有兩位郡主,王位無繼,這正是陳顯真正将西南郡納入囊中的最好時機。

“天子欲除王,骁軍之弱,不足抵抗,若反,需握先機;郡主今困皇城,天子野心昭然,請王爺早做決定!”劉雲影沉聲将信中的內容一字一句念出,末了,盯着書信末處的名字冷冷笑道,“江昭葉!”

********************

酒水落入杯中,男人滿飲。繼而慵懶的望了窗外一眼。

百姓湧在街道上呼喊着讓江昭葉即位,直到黎明降臨的那一刻,才沉默着匍匐至此時。仿佛是自己的祈望得到了實現,虔誠跪拜。而那些人更相信“天神所言”——“江氏将也,封王,承日月亘古。”

男人嘆了口氣,對着虛空淡淡道:“你養的的女兒可真是沒用,不過彈指,王權已落入他人之手。”但那個身影已經不會再浮現,她魂魄俱滅,再不會回歸。

他只有獨自說着話:“賀樓氏女子的氣概,那倆丫頭怎會有?連王權都無法奪回,又談何光複賀樓,你将重任托付真是不該……”

身後穩健的腳步聲卻在話落之時靠過來。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裏?”男人回過頭,看見陳浚,倒是不急不緩。

陳浚淺笑:“我本想在你家中等你回去,誰知昨夜發生那樣的事,只好趕回昆玉城……”他才剛剛離開,西南王府竟然已有如此大的變故。

江昭葉奪權,蕭氏之變來的如此快,他一面擔心蕭钰,不想在栗鎮拖延太多時間,但《玉屏卷》一事更是當務之急,只好和路薛連夜将昆玉城裏的酒肆翻了個遍,一早,才找到賀生。

“我早便知道你來了西南郡,只是沒想到你會來找我。”賀生倒了一盞酒,遞出去。

陳浚接過來卻沒有喝:“此番找你,是有要事。”

“要事?”賀生自嘲笑道,“我如今這樣,怕是沒辦法幫你解決要事。”

陳浚轉過話鋒,開門見山:“有關《玉屏卷》。”

喝了半夜的酒,昏沉的意識終于清醒,賀生忽的躍起來:“《玉屏卷》?你知道它在哪?”

對于他的反應陳浚并不驚奇:“是。”

賀生來回焦灼的踱了幾步。不時瞥了路薛幾眼,片刻後對他們擺了擺手:“跟我來。”

昆玉城的巷子七轉八彎,賀生步伐緊急的在前面帶路,當看到門口懸挂着的酒莊兩字是,陳浚和路薛不禁犯疑。

賀生竟是将他們從方才的酒肆帶到另一個酒肆來?

“快進來。”

賀生似催酒一般叫喚他們。

這間酒肆店面雖小、隐于亂市,然而每一處裝修透露出來的精致顯然是權貴才會有的作風。相比賀生栗鎮的家,簡直一天一地。

怪不得他三天兩頭要跑到昆玉來。

酒肆裏的女人一見到賀生熱絡的迎上來。賀生不知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女子随後朝兩位身着盔甲的他們瞥了一眼,旋即便笑着點頭。

百姓都到西南王府前叩拜去了。

酒肆裏的人少的可憐。

多是些衣着精貴的公子。

西南郡戰事持續數月,見到将士前來并無人感到奇怪。陳浚他們一路朝樓上走去,女人便捧着酒盞随在身後。

“美酒佳人,你倒是會享受。”路薛忍不住調侃一句。

賀生湊到他身旁:“路副尉這是在羨慕我?”

“是,自然是。”路薛故作誠懇的點頭,“羨慕你醉卧美人懷。”

“哈哈哈……”賀生禁不住縱聲大笑,路薛一向喜歡跟他鬥嘴,難得會如此坦白。

陳浚默不作聲。

賀生一路大笑,片刻便将他們來到廂房中。

路薛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尋了椅子坐下。然而女人卻走到廂房左側,旁若無人的旋開了案上的瓷器。

——腳下的石板随着碦啦一聲轟然洞開。

陳浚走過去往下一望,竟然是深不見底的旋梯。

“這是?”路薛忙不疊的上前來,驚訝道。

賀生推開他,望向陳浚:“請。”

陳浚愣了少頃,終随在賀生身後面往下走,路薛急着跟上去,然而女人卻拉過他:“将士不必跟随,小女子還等着您一同喝酒呢。”

話末将瓷器又是一扭。石板瞬間并攏回原樣。

陳浚警惕的回頭望了一眼,頭頂的光線一瞬間消失。

酒肆裏竟會有這樣的地方?賀生這人物,果真不簡單。

旋梯似乎沒有盡頭般延伸,兩人走了許久,才微微從腳底望見一絲光亮。空闊的密室裏回蕩着他們的腳步聲。回想起賀樓烏蘭那番日月同輝之日以祭司血祭《玉屏卷》的話,陳浚微微有些不安,他忍不住探了探懷裏路薛昨夜交給他的畫卷,在即将要把它拿到賀生眼前的這一刻,他卻有些害怕。若真是以祭司之血祭獻《玉屏卷》,若蕭钰真是賀樓祭司,他應該選擇什麽?

選擇埋葬畫卷,或者,選擇放棄她的生命!

“公子?”賀生回頭看見他緊鎖眉頭,低喚一聲,“我們到了。”

那聲熟悉的稱呼将陳浚的思緒拉回。

賀生竟然還是如多年前那般喚他。公子之稱,咋聽起來便是養尊處優、清秀俊逸的男子才會有的稱呼,可他,并不是那樣的人。常年握着兵器的這雙手布滿厚繭,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再沒有人記得他年少時的模樣,那個眉目間蘊着朝氣的少年,連他自己都要忘記了。

陳浚擡頭掠了一眼霍然洞開的前方,微微一驚。

“這是誰的墓冢?”他盯着空地上的石棺,問道。

賀生仿佛常常來此,石棺上似是不久前留下的酒盞,此刻被走過去的賀生握在手裏,兀自笑了笑:“是施兒。”

施兒?

陳浚在心底念了幾遍,猛然一震:“賀樓施、西南王妃?”

“很驚訝?”賀生低低笑了一聲,熟練的推開石棺的蓋子,邊緣滑動的地方變得圓滑,應當常常被人反複挪動。

陳浚震驚着走到棺木前。

這一刻,他幾乎就要忘記找到賀生的初衷。

那具被施了術法依然完好保存至今的女屍正似沉睡者,安詳的躺在棺木中。一身烈紅的裙裳托映着那張慈睦的臉,竟還有些嫣紅。

賀生不急不緩道:“她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意放開身上背負的責任。”

這便是賀樓施,從賀樓一族慘遭迫害開始、從三姐妹被逐出舊都開始,她的包袱已慢慢堆積,直到死也不曾卸下。

“竟是被你找到了!”陳浚不可思議,“西南王連日派人都找不到王妃的屍身,可你……”

賀生拎起一旁的酒壇子倒了一盞,飲下:“我拼盡一切将她從暗靈手裏奪回來,費了那麽大的勁,當然會好好藏着,怎可能再讓蕭曲靖帶走。”

然而回想起往事,他重重嘆了口氣:“可她還是被帶走了,被那些紛争毫不遲疑帶走……她不願意呆在這裏,我也沒辦法……”

陳浚被他珍藏女屍的行為感到震撼,半晌才回過神來,只聽到賀生冷冷一笑:“若不是為了蕭曲靖擅自喚來暗靈,她根本不會因那個交易而死。”

石棺兩側的白燭已經燃到了底。賀生說到這停了下來,熟練地走到一側掏開那個裝着雜物的木箱,取出新的白燭點上。

秘密仿佛觸手可及,賀生既然将他帶來此地,想來也已經做好了将秘密與他共享的準備。

“那是……什麽樣的交易?”他低問賀生,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平靜。

賀生将新點的白燭放好,擡眉看了他一眼:“不如公子先說,《玉屏卷》現在在何處?”

陳浚本就不打算對他隐瞞,頃刻探手入懷将畫卷取出來。

“這便是《玉屏卷》?”賀生神色難測,陳浚亦從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麽,只是把畫卷遞給他:“我想知道解開畫謎的方法。”

賀生并未接過,只是笑了一聲,忽然俯身到石棺中,毫不避諱,在陳浚疑惑之時,掏出長卷,“公子,我這也有《玉屏卷》。”

握劍殺敵的手在此刻捏緊了手裏的卷軸,骨節分明,青筋輕易可見:“莫非,你我手中會有其中之一是贗品?”

若是自己手中拿的是贗品,難道連皇帝都被騙了?或者說,自己費盡心機策劃的楚徽宮之變,竟是白歡喜一場?

“公子既然已将《玉屏卷》的藏處告訴我,我便兌現方才的話,告訴公子有關施兒和暗靈的交易。”賀生将石棺合上,一面望着逐漸消失在視線裏的女子的面容,緩緩道,“這也正是解開畫謎至關重要之處……”

陳浚斂眉,聽他說道:“和暗靈交易的代價,便是施兒要将祭司力量奉獻于它。殺戮之後……”

回憶起那場滅國的戰争,賀生眉眼間不再有酗酒時的無謂之色。

彼時,賀樓施不知道自己竟會召來那麽多麻煩。那時,三千骁軍和蕭曲靖一同被淮軍困在栗鎮,而昆玉城再也派不出一兵一卒,連年的戰争讓這個兵力困弱的王國漸漸支撐不下。她一國王妃,此時唯有的籌碼便是從姐姐手上傳承的祭司力量。

幽林深谷,聽聞千年前便是賀樓族起源之地,只因先祖随着南唐開國皇帝一同取下江山、被捧上天官之位後才逐漸忘卻故土。

賀樓施僅憑着一點記憶,孑然一身悄悄離開昆玉前往北面的幽林尋找暗靈,要以祭司力量來交換三千骁軍和蕭曲靖的性命、讓睦遠國反敗為勝。

“她定是與暗靈完成了血誓……”賀生想到自己追到幽林時的那一幕。

賀樓施将自己幻作神物之形,聯手暗靈逼退上萬淮軍以後,便被它帶回幽林,然而,賀樓施卻在将死之時突然反爾,雪玉鞭被她留給了蕭钰,在赤手空拳的狀況下她竟然同暗靈拼死厮殺,毫不畏懼,卻如何都不願交出祭司力量。

賀生趕到之時,空闊的濃霧密林間,決鬥已經結束,剩下的只有成敗。暗靈正肆無忌憚的吸食她身上的力量,他只聽到女子唇間傳來一句話——“祭司的力量,只能留給賀樓氏的下一任祭司。”

“她憑着這樣的信念,一向不輕易撒謊、溫厚敦和的女子卻對暗靈編織了最大的謊話,拼死守護族氏的一切。”賀生神色莫幻的看着石棺,仿佛能看到女人重生一般,“我帶她回來,卻還是沒能熬過一天。我以縮減壽命的代價凝聚她的魂魄、保存她的屍體,可她一向不聽我的話,仍是走了,但……前幾日的光束,的确奇怪啊,祭司力量當年已被暗靈吞噬,難道……”

“暗靈來過!”陳浚忽的沉聲說道。

賀生鎖眉。

然而,陳浚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頃刻,便問他:“如此,解開畫謎之法……”

“只有從暗靈手裏奪回祭司力量,傳承祭司之位,才能以血祭之法來解開畫謎。”賀生拿過他手中的畫卷,唰的将四幅畫卷一一展開,嘆道:“血統和純正的力量,才能辨別畫卷真假。”

陳浚驀然舒了口氣,那麽說,祭司并不是蕭钰。

但片刻後,他驚問道:“連你也不知道哪一幅是贗品?”

“承襲天下的秘密藏在畫卷中,先祖豈會輕易将此交出來,所以說,這天下早晚都得是賀樓氏的,祭司的力量并非輕易可得,更何況想要擁有力量的祭司之血,呵……除非,祭司甘願以身祭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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