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協議(2)

“我不答應。”蕭钰将思緒收回,說道。

陳浚從她神情上捕捉到幾分不舍,低低笑着:“他是大淮的敵人!甚至,是你的殺父仇人。”

“他救過我。”她後退幾步,不敢再靠近他半點,“即便要報仇,也不能如此卑劣的手段。”

“卑劣?”陳浚卻朝她走去,“說得對,我是卑劣。否則,僅憑赫赫戰功我怎能坐到如今的位子?”陳顯又豈會在陷害陳瑞後将他兒子留下來,養虎為患?不經過一番明争暗鬥、不擇手段,只怕他如今也只成了一縷亡魂。

蕭钰被他連連逼退幾步,望着陳浚逐漸寒下的目光,嘴角忽然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我最不怕卑劣的人!”

她只怕為她不顧一切、她卻無以為報的人。

陳浚倏地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冷笑道:“如今你可還怕我?”

“不怕。”蕭钰想也未想便答。

就不該對他有一絲動容,懷瑞王這等冷寂的人物。她永遠也無法琢磨出他在想什麽。

也便不應該與他有太多交集才對。

她知道他必定不會放過段淵,但沒想到,他竟然會讓自己利用段淵的信任潛入望月,盜取望月地形圖紙,給段淵投毒!

再者,他不顧惜她的性命,她自己可是珍惜得不得了。

若段淵也是他這般說翻臉便翻臉的人,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孤身一人,身處異國,還是一個奸細!

蕭钰又道:“我不會答應的!”說着試圖推開腰際的手,然而他穩穩扣住不放,她這一舉動,他便又将另一只手也伸過來,捧在她發髻:“你舍不得?你舍不得的究竟有幾人?”

真是可笑。他懷瑞王居然會愛慕這樣一個不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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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性命,我自然舍不得!”蕭钰掙紮道,靈動的目中含了幾縷怒氣。

他的神色終于有所緩和:“放心,我會派路薛悄悄跟随你,決不讓那些人動你一分一毫,你只要做好你的事便可。”

“我不答應!”

陳浚忽的失去了耐心:“你若不肯,我可不敢保證你姐姐生還之事不會落到皇上耳裏!”

少女果然微微一震。柔軟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栗。

陳浚如願以償。低低道:“答應了我,便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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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

路薛換了身黑衣,跟在騎馬去往望月的蕭钰身後。

她月白的衣衫在黯夜中分外明顯,但又不如月光那般冷清。只透出一縷煦暖色彩。

望月近日來因與大淮打仗,雲幕又忽然離世。

防守一時說松不松,嚴也不嚴。

她擔心的倒不是如何踏入望月境內,而是,若她被那晚在珩山的望月士兵認出,他們會不會将她這個殺害雲幕兇手的同黨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她不安的回頭瞧了來時路一眼,陳浚倒是冷靜,派了個大閑人來保護她。可現下路薛的人影已不知去了哪裏。

“咳!”她發出聲音,想讓路薛過來。

回應她的卻是無盡的寂靜。

“路副尉!”她試探着低低喊了一聲。他仍舊沒出現。

蕭钰忽然有些害怕。荒無人煙的山嶺裏,若望月在此地埋伏,她豈不是死路一條。

然而正想着,那個身影卻忽然從旁閃來,蕭钰方要喊他。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怎麽了?”蕭钰随着把聲音壓得極低。

路副尉湊近馬匹,撫了撫它,才擡頭對蕭钰道:“段淵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蕭钰急迫的詢問。

路副尉朝望月的方向探了一眼:“恐怕望月要大亂!”他輕功極好,方才在她緩慢前行時已翻山去查探一遍。但在望月軍營裏,他卻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段淵一身素缟,跪在軍營中央的廣場上,被幾名士兵壓着雙肩動彈不得。

他背對路薛,因此也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在他身邊,倒是有幾位神情焦急的華服男人,但另一邊,身穿鐵甲的幾位将軍卻神情冷淡。

火束映照着那些神色各異的人們,點綴黑夜。

隐隐,路薛聽見其中一名将軍提了句“罪已诏”,頃刻便察覺到異常,匆匆告知蕭钰。

“現下不能去望月。”路薛将馬匹牽過返回去,“得回去再跟王爺好好商議才可……”

“到底出了何事?”蕭钰截斷他的話,喝道。

路薛不知她與段淵的過往,心中想什麽便說出來:“段淵似乎被自個兒的軍隊挾持了!”

挾持?

蕭钰猛然一震,籲的一聲調轉方向。

缰繩剎那脫離路薛的手,飛馳而去。

“小郡主!”路薛這才警惕起來,急忙追了上。

他足尖點地,以極快的速度在叢間滑行,僅片刻便追上蕭钰,他伸出手毫不遲疑的拽住缰繩,腳跟落地,站穩,硬生生的将疾馳的馬匹拉住。

蕭钰駭然,差一點便因此墜地!

“不許攔我!”蕭钰沖他嚷嚷,“讓我來是懷瑞王的意思,你敢違抗?”

“如今局勢有變。”路薛的手掌被缰繩磨出了血,沿着手腕蔓延。浸入黑色的袖口。

蕭钰瞥了一眼,喝道:“放開。”

路薛兩手緊緊拽住缰繩:“不可,段淵恐怕自身難保,小郡主前去只有危險可言。”

“我不喜歡半途而廢!”蕭钰沉了沉聲,旋即不再顧及他的傷口,抽出雪玉鞭對着馬匹便是狠狠的揮下,馬匹驚慌失措的往前躍去,路薛被拉遠幾步,不得不松開手。

月白的身影在樹叢間一閃,随後消失。

路薛咬咬牙,跟上去。

---------

篝火随風而動。

山嶺夜極涼,軍帳外,卻齊齊站了上百餘人。

段淵神色慌張,被人按住跪在地上,顧鑲蹙着眉看向紀夕,語氣裏帶着幾分懇求:“紀将軍,這如何使得,讓王上書罪已诏,此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紀夕換去在延邊城對待百姓那般誠懇的态度,蔑視道。

幾位跟随段淵從都城來到此地的文臣見顧鑲求情,便附和道:“紀将軍,王上貴為君王……”

“閉嘴!”紀夕突的歷喝,怨恨的剮了他們一眼,“君王?望月怎能有這樣的君王!”

“你放肆!”顧鑲見紀夕當衆便對段淵不敬,先為惱怒!

雲幕離世。麾下的将士均站到了紀夕一邊,唯獨顧鑲。

紀夕如今等同于掌握着望月所有兵權,那幾位文臣怒歸怒,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對紀夕此舉根本無計可施。

只有顧鑲,話方落音便拔下一側将士腰際的劍,架在頸上:“快放了王上回帳,否則顧某就死在諸位面前。”

紀夕眼眸一冷,微微蹙眉。

顧鑲是兩朝元老,輔佐了先王與當今王上,是望月極有威信之人。

自然不能讓他在這死。否則,他紀夕便成了篡奪王位的不忠之人。可,與自己出生入死的雲幕,還有多少望月士兵,都是因為段淵的懦弱才會喪命。

段淵一接到陳顯來信便将戰事應承下來,甚至沒給望月軍隊任何準備,急促出軍,先是受到骁軍接二連三的攻擊,再是劉雲影帶兵西進,殺向望月。

一切分明都是陳顯的計謀。

他與雲幕,當初為何會對這樣的王愚忠至此?紀夕嘆息一聲,若非雲幕戰逝,恐自己還隐忍于段淵。

“顧大人,王上任性妄為害了多少望月士兵?他害了雲幕将軍,是他!”紀夕握緊佩劍,臉色難看之極。顧大人頸上的利劍并未挪出一分,沉着臉卻無話可答。

“若不答應,陳顯還是會殺來!”跪在地上的段淵忽然擡起頭看他,聲音嘶啞喊道。

紀夕的臉色微微一變:“因為王上畏懼陳顯,便以家眷要挾我等匆忙出兵,命我等三日之內擊破西南郡防線,否則便将衆将家眷處以極刑!王上可知為此望月失了多少将士?!”

但聽聞段淵對這些毫不關心,仍舊在宮中驕奢淫逸,連那名前去報捷的将士都被他殺害!

段淵旋即沉默。

他有些擔心的朝顧鑲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對于紀夕所說的他并不否認,他的的确确這麽幹過。那時因為害怕,害怕不出兵便會被陳顯端了老巢。他并無一統天下的大願,只求望月王宮的春花秋月不會因戰亂而消失殆盡,僅此而已。

顧鑲聽見這番話也并未将劍放下,他百感交集的看了段淵一眼,段淵與他相視時微微一震,顧鑲的眼神裏包含着希冀與失望,卻又有些心疼,攜着半分憤怒。

“王上……”顧鑲倏地老淚縱橫,凝視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是我望月唯一的王上,若不能輔佐您,顧鑲絕不茍生。”

“顧大人……”

幾位同僚聽罷忙的勸道,“望月岌岌可危,您可不能在這當頭撇下望月。”

當初陳顯殺盡諸國,辭官回北唐老家的顧鑲又被雲幕接回,他是望月的錦囊妙計,雲幕因傷退隐後,亦是顧鑲輔佐先王勵精圖治,才使得望月得以脫離陳顯的魔爪。

但,他忠于的只有段氏!

明知段淵膽小怕事,卻仍是把他扶上儲君之位,繼承大統。

可在望月朝臣看來,段淵分明是個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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