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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桃沒離開過家,雖是去鎮上賣小吃食,但也只是大半天的買賣,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睡覺的。一想到要去離家那麽老遠的城裏,在人家吃住,面對一群陌生的人,她便有些膽怯,不想去。更何況,心裏還牽挂着大鐵匠,哪舍得走。

倚在門框邊的田柳走了進來,擰着眉頭說道:“這個馬大娘雖是沒有女兒,可她既有侄女,也有外甥女,這麽好的差事,幹嘛不讓她們去,卻來告訴咱們家。瞧她笑得賊兮兮的,不會是沒安好心吧?”

葉氏對女兒的疑心不太贊成,低聲訓斥道:“你別把所有人都看成壞人,人家好心好意來告訴咱們這個事,去不去都在咱們自己拿主意,人家又沒強迫你,何必把人想得那麽壞呢。”

田柳撇撇嘴,沒再多說什麽,只看向大姐,等着她表态。

田桃稍微有一點點動心,畢竟一下子就能得到五兩銀子,對這個家來說,那是一筆很大的財富。

如果在認識大鐵匠之前聽說這個事兒,她雖是有些畏懼,但是最後可能會答應。可是現在她不想去,何必因為五兩銀子錯過了這麽好的姻緣呢,等她三年以後再回來,未必能花五兩銀子找一個這麽好的男人。

“娘,縣城太遠了,我不想去。”桃子垂頭小聲說道。

“不去就不去吧,娘也舍不得你去,就算咱們家日子艱難點,也不至于餓死。娘以前在大戶人家幫過廚,那種人多嘴雜的地方,日子過得辛苦。”桃子想的只是路遠,牽挂的是大鐵匠。葉氏想的卻多了很多,因為從小老實窩囊,給人家當廚房燒火丫頭的時候,沒少被人欺負。而且,那些長得俊俏的小丫鬟,都拼了命的往少爺們面前擠,想盡法子爬床争寵,以當個小妾和通房為榮,其實最後一般都沒有好下場。

自己的女兒什麽性情,葉氏了解。桃子若進了大戶人家,自然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去幹爬床的事兒。但是那種地方就像一個大染缸,特別容易把人染壞了。

田柳在一邊抱着胳膊說道:“就是,我也覺得大姐沒必要去給人家當狗腿子使喚。我現在也長大了,以後也能去鎮上做點兒小生意,哪怕不賣撒子糖棗,賣點兒別的也行啊。櫻子也能幫着喂雞喂豬了,咱們家可以再多養點雞鴨鵝,下了蛋,我拿到鎮上去賣,不也能賺錢麽。”

葉氏瞧着兩個懂事的閨女滿心歡喜,這兩個丫頭既漂亮又利索,還特別懂事,将來就算嫁人,也舍不得讓她們遠嫁,一定不能離開大營鎮。

母女三人決定好了這件事,晚上田滿倉回來,跟他簡單一說也就罷了。閨女不想去當丫鬟,田滿倉不會為了那五兩銀子,硬逼着她去。不過聽說馬大嫂來了,他卻是心中一動。

田滿倉最近一直關注着蓋房班的動靜,知道馮家的羊圈蓋完了,現在在給馬家修房頂,他去找過班主兩回,也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複,只推說是馬家的意思。

既然馬大嫂肯來自家,把這麽好的活介紹給閨女,那就證明馬家對自己沒有意見。于是他暗暗決定,明天帶上工具直接去馬家的房子那,只要他家不往外攆,自己就厚着臉皮幹吧,為了掙錢養家糊口,哪還顧得上什麽面子不面子的。

綿綿的秋雨在黃昏時分停了,第二日一大早,豔陽高照,雖是路上有些泥濘,但是沒能擋住田滿倉和田桃父女倆的腳步。

知道今天能賣出去的貨不會很多,所以只做了半籃子撒子糖棗,可是今天她不想在家呆着,一來能賣點是點,二來……好像有點兒想見那個人呢。

霍沉早上一睜眼,就看到了明亮的太陽光,心中一喜,一骨碌爬了起來。天氣這麽好,今天桃子會來的吧?昨天一天沒看到她,想的撓心撓肺的,廚房裏留下的飯菜也都被自己吃光了,他在廚房裏翻找一頓,只找到半個幹饅頭,在火上烤了烤,抹了點兒炸醬,吃了就開始幹活。

今天他打造的卻不是鐵器,而是用冷鍛的法子在敲打一塊銀子,想打成一根銀簪。其實打銀跟打鐵的手藝有很多相通之處,只不過在力道上需要控制些,他用最小號兒的小錘來敲打。

最近桃子喜歡梳大人的發髻了,每日都變換一種不同的形狀,雖然他瞧着都十分好看,可是總覺得她頭上太素淨了些,想給她打一枚好看的桃花簪。

已經九月初一了,想想後天就到了自己跟她捅破窗戶紙的日子,大鐵匠滿心激動,雖然以前也送過她剪刀,但是那種利器怎麽能作為定情信物呢?只要初三那天她答應了,就把這枚漂亮的簪子送給她。

很快,簪子插入頭發的那部分就打好了,只剩下更為精細,也更耗時間的雕花兒工序。街上還沒有傳來熟悉的叫賣聲,鐵匠忍不住探頭往外瞧。

“大沉哥,你看什麽呢?”日思夜想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霍沉猛的轉過頭來,難掩臉上的驚喜:“桃子,你來啦!”

“嗯,昨天下雨我就沒來鎮上,等于少給你做了一天的飯。”實誠的桃子覺得有點兒對不起他。

“沒事兒,昨天那麽冷,我本來也不想讓你來的。”大鐵匠憨憨笑道。

“早晨吃的什麽呀?我覺着,前天剩下的飯和菜,恐怕吃不到今天吧。”

一聽這話,霍沉心裏暖暖的,難怪她今日沒等賣完貨以後再來,而是一到鎮上先來了自家。是怕自己吃不上飯呢,可見桃子還是挺關心自己的。

“就剩半個饅頭了,我剛才烤了吃了,還行,也能将就一會兒,中午你別來太晚就行。”

桃子搖着頭朝他笑:“那怎麽行,你還要幹這麽重的力氣活兒呢?可不能餓着肚子,這樣吧,做得最快的就是煎餅和面條,我去給你攤幾個煎餅吧,裹醬吃就行。”

從鐵匠身邊走過的時候,她吃驚的發現,他手裏的“鐵疙瘩”亮閃閃的:“大沉哥,你的手藝又見長啊,鐵塊兒都能打成這個顏色了?”

鐵匠哈哈大笑:“這哪是鐵塊,這是銀子,我想打一枚銀簪子,你瞧,我在尾端甩了這麽大一塊銀子,想在這裏做三朵桃花。”

田桃最近一直在刻意的打扮自己,可是家裏的首飾有限,她也不好意思用娘成親時的首飾,每天再怎麽變換發髻,也只是用兩根木頭簪子別住。說白了,也就是兩根木棍而已,帶三朵桃花的銀簪子,她連見都沒見過。見到最漂亮的一個,便是謝記包子鋪的謝大嬸頭上的一根銀簪,卻也只有一朵梅花。

小姑娘看向簪子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含了幾分羨慕,可她沒有過多的停留,拔腿就去了後宅。舀水和了點兒稀稀的面,很快就烙出了一摞煎餅。

其實霍沉更想吃她做的炸醬面,只不過一想後天就能吃上長壽面了,索性多想兩日吧,煎餅的味道也是不錯的。

中午做飯的時候,桃子忙着炒菜烙餅,鐵匠坐在竈膛邊給她燒火添柴,同時用小锉刀打磨着那根銀簪,三朵桃花已經略略成型,大小各有不同,花瓣活靈活現。

炒菜的間隙,桃子也會瞥上兩眼,不僅能看到越發精巧的銀簪,也能看到制作它的主人,滿臉含笑的表情。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是桃子覺得,簪子就是要送給自己的。

吃完飯,霍沉依依不舍的送桃子到院子門口,沒話找話的問道:“明天吃什麽呀?”

田桃回眸,朝着他溫柔一笑:“明天包餃子吧,你不是愛吃芹菜肉的餃子嗎?明天我在家裏的菜地上帶幾棵芹菜過來,你到陳大叔家買點兒肉餡。”

“好,那你早點兒來,別忘了後天的長壽面啊!”霍沉喜歡吃餃子,更喜歡看着她包餃子,白嫩的小手把一個一個的餃子捏出來,就像捏着他的耳朵一樣,讓他心裏癢癢的。

其實他知道,桃子忘不了他的生辰,可是一心盼了這麽久,他忍不住想再說說。

桃子被他逗得撲哧一樂:“放心吧,記着呢。我都想好給你做什麽面了,保證你沒吃過,而且吃了這一回就想下一回。”

“真的?原來你這麽用心啊,那我就放心了。”大鐵匠嘿嘿直笑,也不知道他是因為有面吃放心了,還是因為小姑娘對自己的态度放心了。

田桃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地回到家,剛到院子裏,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田柳臉色蒼白地端了一大盆紅色的水出來,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一向堅強樂觀的小姑娘,一瞧見她就掉了淚:“姐,你回來啦,爹出事兒了,你快進去看看吧。”

田桃手裏的空籃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呆愣的看向門口,只聽到奶奶罵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她拔腿就跑,瘋了一般沖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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