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又過了兩天,張寒時接到柳佳瑩電話,得知柳媽媽已出院,他也總算放下一樁心事。

隐瞞多年的秘密,如今都已說開,接下來就等時間來淡化矛盾。對這點,張寒時并不擔心。

柳老爺子雖頑固保守,可他與柳媽媽都是很正直善良的人,絕不是那種活在旁人眼光裏,面子大過天,甚至不惜犧牲子女幸福的家長。照他們對柳佳瑩的疼愛,總有一天,見到女兒幸福快樂,生活安寧,他們會試着接納這一切。

「寒時,葉先生的手傷怎麽樣了?這件事爸媽心裏都很過意不去,等再過幾天,他們想請葉先生來家裏吃頓便飯,你看是否方便?」

手機那頭,柳佳瑩又問起葉初靜的情況。

和柳家二老不同,對葉初靜的來頭,她是稍稍了解的,因此言語很是含蓄謹慎。她擔心像葉初靜這樣身份的人,只怕不會稀罕他們的一頓飯。盡管先前已當面表達過歉意,那位葉先生亦不失風度,柳佳瑩到底不是十六七歲的無知少女,她明白他如此大度好說話,無非是看在張寒時的面上。

這個男人的身份、地位,已不能用簡單的“有錢有勢”來概括。他領導下的葉氏集團,與另外幾個大家族的集團公司,已形成了一個結構龐大的經濟組織。

他們的勢力不止影響華國,甚至輻射整個世界。各行各業,上至高精尖的軍工科技,下達平民化的娛樂産業,都有這些家族的影子。他們的投資,可以左右支配市場走向,成就或覆滅一國大選。他們有權指揮私人軍隊,以這幾大家族為核心,每年一度召開的“九天峰會”,更每每吸引全球關注的目光。有傳言,這個龐大的經濟體早已在暗中插手國際間事務,維持各方平衡。

柳佳瑩問的這些,張寒時不好擅自替葉初靜答應,只好如實回:“闫醫生已專門看過片子,說情況不算太壞,嗯……他現在出去開會了。”想到早上出門前,葉大少邊親吻邊告訴他,今天可能要晚點才回,張寒時又連忙道,“佳瑩,你讓二老先別忙,顧好身體才是要緊。吃飯的事,等他回來,我會幫你問問,到時我再打給你。”

「嗯,好。」另一頭,柳佳瑩自是有分寸。

……

入夜,葉大少匆匆趕了回來。晚飯時,張寒時将柳佳瑩的話轉達,他本以為葉初靜不會有興趣,沒承想這位大少爺竟滿口答應,大大出乎了張寒時意料之外。

等吃過飯,葉初靜陪張寒時稍坐一會兒,就不得不起身離開。

“這麽晚了,你還要出去?”張寒時實在太訝異,也沒留意口氣有什麽不妥。

他的話卻讓葉大少喜滋滋地抱住他,“我會早點回來,別擔心,等忙過這陣就好了。”

葉初靜并沒有告訴張寒時,為了趕回來陪他吃飯,他将開到一半的會議中斷,如今是不得不回去,繼續主持那場重要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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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離開,張寒時在露臺上獨自消磨了大半小時。最近天氣已漸漸轉涼,這裏又依山傍水,遠離人煙,入夜後,晝夜溫差尤其明顯。風吹在皮膚上,時間一久,便感覺到陣陣涼意,張寒時沒再多坐,站起身,回房間睡下了。

一切都很平常,到半夜,張寒時卻再度陷入死亡的夢境中。

這次他不是從高處跌落,而是沉入了深深水底。湖水冰冷刺骨,它們從四面八方擠壓着他,窒息的苦悶,無論如何吶喊都發不出聲音,肺部灼熱得快要爆炸,他徒勞地伸手,卻只能看着頭頂那團光暈離他越來越遠。

噩夢猶如湖底的淤泥,令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冥冥中他知道是夢,卻怎麽也醒不過來。夢境不斷輪回,一直将張寒時折磨得精疲力竭,最後,他驚喘了一聲,從床上幾乎直接坐起。

張寒時滿頭冷汗,身體不由自主發抖。四周寂靜異常,葉初靜仍沒回來,房間裏只有他驚駭不定的呼吸聲在回蕩着。如此的空虛,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他一人。

心髒還在噗通、噗通狂跳,這次的夢比上回還要更加逼真,後遺症也更嚴重,張寒時頭腦裏一陣又一陣刺痛不已,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捧住頭,将身體裹在被單裏蜷縮成一團。

等到尖銳的疼痛逐漸緩解,松開手腳,慢慢舒展身體,張寒時摸到床頭櫃上的水杯,他的喉嚨幹澀,可杯裏的水剛浸濕嘴唇,他又觸電般松開手,杯子骨碌碌滾落,灑出的水把床單一角都弄濕了。

張寒時呆呆出了一會兒神,他再次縮起身體,睜着眼睛,不敢繼續入睡。

直到窗外的天際泛起魚肚白,結束會議的葉大少輕手輕腳推開門,映入他眼簾的,卻是這樣一幕畫面。

“時時?”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葉初靜摸到濕漉漉的床單,他将玻璃杯放回床頭櫃上,又環住張寒時的肩,發現他的體溫很低,皮膚摸上去比剛從外面回來的自己還要涼,“時時你別吓我,快說話,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張寒時愣愣的,好半天才對葉初靜的聲音有所反應。黑色濃睫顫動,琥珀色瞳孔裏泛着濕意,他皺了皺眉,露出一絲稚氣荏弱,表情如夢游一般,竟主動埋首進葉初靜懷裏。

葉大少也不由愣住,他按捺下心底的激動,耐着性子再三追問,張寒時才嗓音低啞,将那個恐怖的夢一五一十告訴他。聽完,葉初靜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什麽也沒說,只是輕拍着張寒時的背,柔聲道:“時時,只是個夢。現在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嗯?我就在這,一直陪着你,別怕。”

張寒時有些驚恐過度,葉初靜低頭親吻他,再三安撫,他才終于肯閉上眼。待到他呼吸平穩,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的男人才嘆了口氣,他英俊的面龐上,因為瘦削,五官線條愈發淩厲,面無表情,不見笑意時,便令人幾乎無法靠近。

……

再次蘇醒時,張寒時頭腦裏針紮般的刺痛已消失無蹤。迷迷糊糊中,臉頰貼着另一具溫熱的軀體,耳邊是沉穩有力的心跳,他的理智漸漸回籠,想起天快亮時的一幕,仍覺得不真實。

受到夢魇影響,無力擺脫,那種孤獨,恐懼,無助的感覺,原來真能把人變得脆弱不堪。

他稍稍一動,将他摟在懷裏,閉着眼假寐的男人便立時轉醒。

“時時,”見他醒了,葉大少忙用好的那只手探探他額頭,“感覺怎麽樣?”

張寒時有點跑神,過了須臾,才坐起身,開口說道:“沒事,已經好多了。幾點了?”

葉大少似乎在看時間,隔開一會兒,就聽他回:“八點過五分。”

張寒時在心裏估算一下,知道自己又睡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想起床,身邊的葉初靜卻按住他,輕聲在他耳邊交代:“時時,你先等我一下。”

說完,葉大少便起身離開了房間,沒過幾分鐘,他去而複返,随後,就将某件東西仔細挂到他脖子上。

“這是什麽?”張寒時用手摸了摸,這東西頗有些分量,觸手溫潤,呈橢圓形,一面雕刻了極為精細繁複的線條紋飾。如果沒判斷錯,應是玉石一類的東西。

“是玉。”葉初靜的回答印證了他的猜測。

透過微敞的睡衣領口,葉初靜鳳眸深邃,凝視着那塊挂于張寒時胸口的血玉,在白得耀目的皮膚映襯下,色澤殷紅的玉石,幾乎就像心髒流淌出的鮮血般,有種極致的詭麗。

“聽說玉能安神,時時,你先戴着看看。”

張寒時默然,他不太信這些,而且據他所知,葉初靜應該也是不信的,怎麽突然……腦子裏的那根筋一時轉不過來,葉大少卻已看穿他,親親他的額頭,他聲音裏透着鄭重其事,“寧信其有,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知道他一番好意,張寒時不再糾結,他心知葉大少給的東西,必定不是凡品,于是點點頭,道了聲謝。

這一刻,葉初靜臉上流露出異樣滿足之色,他當然不會告訴張寒時,這塊血玉是葉氏代代相傳的家族信物,只有家主或其伴侶才能佩戴。血玉表面雕刻的天狐與薔薇花枝圖案,正是雲水葉氏的家徽。

……

不知是否是托葉初靜那塊玉的福,總之接下來的幾天,張寒時睡得都很好,那些真實又恐怖的“死亡體驗”,沒再繼續糾纏于他。

另一個好消息,是由編輯程璧帶來給他的。

張寒時最新的小說《輪回》,終于順利出版。小說從校訂,印刷,正式發行,比預估的時間要快了許多,他心知這恐怕都要多虧了上次的慈善酒宴。

程璧通報這個消息後,讓他安心養病,好好休整一段時間,再考慮下一步的計劃也不遲。張寒時答應下來,這段時間裏,他其實也沒閑着,眼睛看不見,但頭腦中卻仍可以進行構思創作,他将一些靈感與點子,以語音方式記錄下來,為下本作品做着準備。

張寒時受過太多生活的磋磨,也曾經歷人生大起大落,一次次的沉澱,打磨,現在的他,就如同一塊磐石,堅韌穩定,圓滑成熟。

程璧打來電話不久,柳佳瑩也再次聯絡上張寒時。

雙方約定好時間,到了周末,張寒時便帶上寶貝兒子張樂,同葉初靜一起,前往西郊柳家別墅。

不知道看這文的妹子裏有沒有人看過作者的上一本《狂獸星球》?還是說明一下,這章所描述的九天,就是狂獸裏九天科技的前身,不過這篇專注談戀愛,所以不會展開太多。算是一個彩蛋吧。

當然故事是完全獨立的,妹子們不用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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