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幸虧夏俊樹将酒店門卡等都帶在身上,張寒時用房卡開了門,将人送進房間,安置妥當,留下一張便條後便離開了。

下樓時,并未再遇見那個讨厭鬼林森,這讓張寒時心裏輕松不少。

取了車,張寒時一看時間,已經快下午二點半。他沒再耽擱,發動了車子,經過某家大型商場時,張寒時順道給兒子買了他想要很久的玩具車做禮物,随後便匆匆往回趕。

回到木蘭湖別墅的時候,已臨近四點,張寒時剛進門一會兒,正和鄧女士在一起的小家夥張樂就歡叫着,邁動他的小短腿跑過來了。

“爸爸,你回來啦——”仰着肥嘟嘟的包子臉,小家夥烏黑的眼珠閃閃發亮,一臉期盼地望着張寒時……和他手裏包裝好的禮物盒。

張寒時連眼神中都帶着笑意,把手中的禮物遞給他,伸手抱起小家夥親了口,“今天乖不乖?有沒有想爸爸?”一早上就忙着出門,大半天沒見到兒子,其實是張寒時自己想兒子了。

張樂抱着禮物,用力點點頭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很乖很想,又對準張寒時臉頰“吧唧”親了口,惹來張寒時臉上更多的笑意。

随後,葉初靜也聞訊趕了過來,由于今天一直沒出門,他穿着一身寬松的亞麻衣物,灰色系長褲加上靛藍上衣,衣袖松松挽起,異常簡潔清爽,卻無損于他從容的氣度。

停在一邊,見張寒時對他懷裏那個小東西的親熱勁,葉大少一語不發,看到張寒時還為小家夥準備了禮物,他臉上不動聲色,只雙眸越發深邃。

張寒時見寶貝兒子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禮物上面,幹脆放下他,讓他去自己拆禮物。随即,他才注意到旁邊兩眼深沉的葉初靜,不知已站了多久。

“回來了?”兩人目光才相遇,葉初靜便揚起笑容。

張寒時點點頭,應了一聲。

“外面冷不冷?”不管他态度如何,葉初靜已邁步迎上前,他握住張寒時的手,試了試溫度。

“冷是冷,不過還好。”張寒時回答着,一面把手抽了回來。

當着孩子和其他人的面,他多少仍有些放不開。沒想到下一刻,葉大少幹脆兩手環住他的腰,将他拖進懷裏,兩人面對面,葉初靜又湊近他聞了聞,臉色不大好看,“時時,你喝酒了?”

張寒時微愣,他自然是沒喝酒的,不過因為送喝醉的夏俊樹回酒店,身上确實沾上了酒氣。開車回來的一路上,他本以為那點味道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沒想到葉初靜簡直是狗鼻子,連這樣都被他聞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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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有。”搖搖頭,張寒時神色平淡,這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張寒時也不打算瞞他,“是有個朋友喝高了,我送他回去,不小心沾到了味道。”

聽他這麽說,葉初靜發緊的臉色才稍有舒緩。他很快就脫下張寒時的外套,一旁自然有傭人将衣服收走,等确定張寒時身上再無別人的味道,葉初靜才算消停。他心底隐隐仍有些煩躁,就像只被冒犯了領地的動物,勉力将不悅感壓下,葉初靜心知自己這是老毛病犯了,從許久以前開始,對張寒時,他就擁有不正常的獨占欲,到了近乎偏執的地步。

他不能忍受張寒時将目光放在別人身上超過十秒,不能忍受他對別人笑,連正常的人際交往,只要超出他的視線外,葉初靜就覺難以容忍。他甚至曾派王全二十四小時盯着張寒時,當然最後證明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此刻,他将目光牢牢鎖定在張寒時臉上,見他臉色淡淡的,葉大少深吸一口氣,要壓抑本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貫從容,擅于自我約束,對任何人事皆游刃有餘,但只要涉及到張寒時,這一切就都成了笑談。

“時時,我不是要限制你什麽,你的眼睛才剛好,我怕你在外面應酬總有推脫不掉的時候,所以就多挂心了些,你別生氣。”

葉大少軟言好語,态度溫存,叫人還怎麽生出氣?張寒時嘆了聲,搖頭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兩人的對話十分平和,多年相處,對彼此的脾氣性格,忌諱什麽,又喜歡什麽,張寒時與葉初靜互相間多多少少都摸透了,若雙方無意争執,那這架還真吵不起來。

望着張寒時綻出的笑顏,葉初靜也像是松了口氣,他扶着張寒時的腰,将他一邊往裏帶,一邊嘴裏說道:“今天的晚飯要晚一點,我看剛剛空運過來的牡蛎與龍蝦都不錯,焗一焗,天冷吃正好。我讓廚房煮了糖水,時時,你先去喝一碗暖暖胃。”

葉大少真要卯足了勁關心起人來,那絕對是無微不至,妥帖至極。張寒時沒說什麽,一下午又是送人,又是開車的,之前和程璧他們在一起吃的那點東西,早已消化得差不多,他确實是有些餓了。

兩人到了餐廳,沒坐一會兒,正說話間,依然一身黑西服的保镖邢飛就大步流星走來。他在葉初靜身邊立定,然後彎腰俯身,聲音低不可聞,向他報告了什麽。

葉大少平日裏總是諸事繁忙,連今天這樣的日子,似乎也并不能幸免。而且看邢飛步伐匆匆的樣子,事情估計還挺急的。張寒時一邊喝着熱乎乎的紅豆甜湯,一邊在心裏暗自思忖。他打量葉初靜神色,發現對方也朝自己看來,連忙出聲道:“我喝完東西,等一下還有篇稿子要改,你的事情如果很急,就去忙吧,不必顧忌我。”

葉初靜稍作遲疑,便點點頭,道:“公司那邊突然出了些事,我會處理好。時時,你等我回來吃飯。”

張寒時笑笑,他不覺得一頓飯有什麽要緊,随口道:“嗯,你去吧。我看今天外面天色不是太好,夜裏不知會不會下雪,若是趕不及回來,也不要緊的。”

葉初靜這時已站了起來,聞言,他堅定地搖搖頭,說:“不,我會回來。”說話的間隙,他已繞到餐桌另一頭,俯身吻了吻張寒時的唇,又揉揉他的腦袋,嗓音沉沉,語調低徊,“今天是元旦,一年當中的第一天,我希望能陪你度過,時時。”

葉大少情話綿綿,甜言蜜語技能滿點,張寒時作勢咳嗽一聲,聽得都不好意思了。他臉色發紅,一半窘迫一半無措,不敢相信葉大少當着別人的面,竟能面不改色,說出這樣的話來。

想到幾天前,他就開始同廚師商量安排菜單,每一道菜色,怎樣燒法,做成什麽口味,他都要親自過問。兩人重逢以來的第一個元旦新年,什麽都是嶄新的,張寒時也許并不覺得,但對葉初靜而言,卻似乎意義重大,值得他用這樣鄭重的态度對待。

雖然看得出依依不舍,但葉大少最終還是離開了。

喝完甜湯,張寒時稍坐片刻,也起身出了餐廳,他沿着別墅東部的室內走廊慢慢前行,大塊的玻璃将寒冬的低溫擋在室外,向外望去,接近傍晚的天空有些暗淡,雲層烏沉沉的,湖區周圍草木凋敝,一些松柏與常綠植物雖仍保持着綠意,卻擋不住撲面而來的蕭條冷落之感。

整個木蘭湖猶如一面平整的鏡子,反射出寒光,湖水此時也變成了一種沉重、冰冷的灰藍色。也許過段時間,等天氣再冷下去,整個湖都會結冰也說不一定。

這個念頭剛起,張寒時便忍不住笑自己異想天開。南方的冬天總是陰郁濕冷,寒氣一絲絲如同幽魂,從骨頭縫裏鑽進去,常常是人被凍得受不了,但事實上氣溫并沒有多麽低,很難令河流湖泊真正封凍。

這兒畢竟不是曾經的冬湖。

那個張寒時曾最愛的地方,或許亦是葉初靜的最愛。在某些方面,葉大少還真是格外念舊。

望着窗外景色,張寒時一時有些怔忡,他稍停了一會兒,又再次邁步往前。房子很大,張寒時用了點時間,才從別墅東面走到西邊。那裏有個玻璃暖房,自從天氣冷下來後,張寒時便習慣在那兒寫稿,讀書,或幹脆消磨時間。

整個溫室被設計成蛋形結構,入口向內,劃出大概四分之一的區域,擺放了藤制加鐵藝的躺椅,圓桌,甚至還布置了一個秋千架。室內溫暖如春,周圍擺滿了各種西洋蘭花,觀賞蕨類,一旁的水池裏,甚至還有睡蓮等熱帶水生植物。但最多的,還是在拱門,秋千架,花牆上攀援蔓生的藤本薔薇。

粉紅,粉白,明黃,朱紅,一重重鋪開,花團錦簇,绮麗至極。

空氣裏暗香浮動,身處這樣的美景之中,似乎連靈感都比往日更多了些。張寒時坐下來,身體陷進寬大而又柔軟的沙發椅中,他打開擺在一邊桌上的筆記本,點開文檔,修長白皙的手指便開始在鍵盤上面快速地敲打起來。

一旦進入狀态,工作中的張寒時總會很入神,但這一次,只過了半個多小時不到四十分鐘,他就被花房外一陣争執吵鬧的聲音打斷了思路。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張寒時來不及反應,剛站起身,花房的玻璃門這時就被推開了。在一衆人簇擁下,出現在門口的那位女士,打扮得體,渾身上下幾乎挑不出毛病,她微揚着下巴,神色矜持,在看到呆呆向她望來的張寒時後,一張臉上瞬間結滿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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