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年少思舊事

陸笑和黃臻在古鎮住了一晚，寧城山多，倚山而居，雖然附近被修做旅店賓館，刻意要将其做得古色古香，可陸笑與黃臻又不得不說，除了那些建築有些突兀之外，就着窗子外面的蟬叫，或者其他的蟲鳴，兩人對這裏還是相當滿意的。

雖然陸笑不缺錢，但出門旅游從來都是同黃臻和曾寧住一個房間，黃臻更不用說，眼巴巴地想要撲上來，哪裏還能主動提出開兩間房。

所以兩人收拾了東西歇下來時，才顯得房間裏空蕩蕩的。

陸笑本來就還有別的心思，對于趙臣，那是陸笑心裏不能揭開的疤，倒真不是說趙臣有多不好，而是在陸笑看來，當初多麽不好的好像是陸笑自己才對。

對于陸笑時不時的出神，黃臻也是看在眼裏，她先去浴室進行洗漱，出來後拍了拍陸笑的肩：“臣妾已經洗白白等着陛下的寵幸了～”

陸笑被黃臻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吓了一跳，魂兒也跟着回來了，擡起頭怔怔地看着黃臻，眨巴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黃臻被她這一盯，有些心慌了起來，忙将陸笑一拽，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适：“爺是讓你也快去洗，爺還等着寵幸你。”

陸笑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明明黃臻剛剛說的是去寵幸她來着。但是僅出神半會，陸笑就是笑着去了浴室關了門，只是溫熱的水順着光滑的肌膚向下，陸笑卻是一直沒有将自己心裏的思緒給洗得幹淨。

黃臻等得累了也不見陸笑出來，直到一頭栽向床上，磕到了腦袋，一下子疼清醒了，随手一抓手機發現陸笑都進去一個多小時了也不見出不，登時将剩下的一部分瞌睡也吓醒了，忙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拉開浴室的門沖了進去。

入眼所及全是氤氲着的霧氣，模糊之間她更是看不清陸笑人在哪兒，此刻心裏又是急了起來。

“笑笑！”黃臻将浴室的門拉得更大，想讓房間裏的霧氣都散出去，而她更是沒有閑着，快步向裏面走，直到看到陸笑光｜裸着身子蹲在浴缸中，任熱水從頭沖到尾。黃臻的心跟着就是一跳，伸手将浴巾扯了過來，一把關上了水，快走上前兩步将浴巾往陸笑頭上一蓋，接着将她裹了個嚴實。

“笑笑……”黃臻心頭有些說不出的難受，打一開始期盼着又能和陸笑同住一個房間的愉悅情緒，瞬間崩得稀裏嘩啦。

她小心擡起陸笑的頭，看到陸笑臉上的淚痕時才覺得前幾年自己沒有參與到她的生活，不能為她分擔，甚至都不知曉她的所有事，該是多麽可怕。

見陸笑只是靜靜地哭，黃臻也不再等着陸笑回答，長手一伸就是将陸笑攬進了自己的懷裏，抱着陸笑出了浴室。

将陸笑小心放好後，黃臻才微微扯了扯嘴角，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只安靜地幫着陸笑擦拭着她柔軟細滑的長發。

“我一直不知道什麽叫戀愛，我與趙臣一起，除了依賴着他由着他來照顧以外，我似乎什麽也沒有做。”陸笑輕輕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黃臻為她擦拭頭發的手頓了頓，繼續手上的動作，仔細地聽着陸笑說話。

只是後來，陸笑依賴着趙臣，依賴成了習慣。

對于陸笑來說，從初中開始就離開家住學校，事事都由着自己來安排，別人照顧她這樣的事真是少之又少，即使後來遇上了黃臻，黃臻能照料着她的生活，可在工作與學習上，反倒是陸笑時時在幫着黃臻。

更別說打小就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小姐曾寧，與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爺邱丹珄。

起初的趙臣，同所有第一次追求女生的大男生一樣，他害羞又不甘于放棄，即使在那一次唐突佳人，冒失奪吻之後，他還是時時會跟陸笑聊天，只是大家都有意避開着那天尴尬的事。

陸笑自然不傻，每每趙臣再來找她，她都會有意無意地找些借口避開。直到有一天看到趙臣臉上全是淤青，吓得陸笑以為他是惹上了什麽事，死拉着趙臣要讓他上了藥再走。

趙臣扭不過她，由着她笨手笨腳地在他臉上擦着藥。

可無論陸笑怎麽死活問，他都不告訴陸笑這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那兩個星期陸笑甚至連邱丹珄的面也見不到，直到後來吃飯，邱丹珄說漏了嘴，才知道那一次兩人是交了手打了架了。

那個時候的趙臣雖然由着陸笑動手擦藥，更是疼得他死去活來，可還是咬了咬牙由着陸笑，自己竟還能看着陸笑皺起眉頭的側臉而笑。

“笑笑，咱們在一起吧。”這是趙臣第一次這麽直白地與陸笑說起自己打第一眼開始就想告訴她的話，陸笑為他擦藥的手立時就僵在了他臉上，正在她覺得有些尴尬想要拿開時，哪知趙臣出手極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陸笑擡頭，正好看進趙臣的眼裏，從他的眼中又剛好可以看到自己。

陸笑有些不知所措，又覺得有些茫然，她掙紮着抽出了手來，退了兩步，抿着唇努力笑了笑。

那也是個夏天，說起來，是個快要結束的夏天，陸笑所站的地方，從趙臣的角度看過去，正好逆光，趙臣只得微眯起眼睛來，他甚至有些看不清陸笑的表情。

只是窗外的風跟着吹起來，風得窗簾嘩啦啦地響，陸笑在這響聲中“我”了半天，最後又直直地看着趙臣的眼睛。

趙臣被這一看驚住了，他與陸笑直視的情況也多，可這卻是第一次，陸笑的眼神是撞進來的，讓他這個表白的人跟着懼怕了兩分，正想開口卻見陸笑漲紅了臉，吱唔道：“你……讓我想想。”

想想，那便是還有機會。

趙臣立馬點頭，剛又想再說話，見卻陸笑奔了出去。

趙臣與邱丹珄打架，邱丹珄怕見讓陸笑知道後擔心，更是怕陸笑因此而責備他，所以那兩個星期裏邱丹珄發了個短信告訴陸笑，他去英國了，過兩個星期再回來。

連着曾寧也被邱丹珄威脅着不準透露他的行蹤，就曾寧那個四處說的性子，見到陸笑時，還不都得把邱丹珄與趙臣打架的事繪聲繪色地講給陸笑聽。

所以她後來也被邱丹珄勒令不準跟陸笑聯系。

陸笑的心事好似在那個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沒處說，偶爾同黃臻通話，幾次想要問問，可黃臻對于趙臣是一無所知，她又能提出些什麽好的意見呢。

這事最後還是壓在了陸笑的身上，陸笑思來想去很久，也沒有給出個準确的話。後來還是趙臣忍不住攔下了陸笑，他低着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正想開口，陸笑卻搶先一步：“在一起吧。”

趙臣覺得自己可能沒有聽清楚，他驚詫地擡起頭來看向陸笑，陸笑的臉上沒有開心，沒有失望，還如平常那樣，平靜謙和。

他甚至以為剛剛那一句話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想太多出現了幻聽。欲問，陸笑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在一起吧。”

對于趙臣來說，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對于陸笑來說，她不過滿足了別人心願。

可為什麽當初邱丹珄表白時，她沒能滿足他，那大抵是因為她覺得那是邱丹珄，是自己的好朋友，就算不滿足他，這關系依舊不會變。所以對于陸笑來說，她不過想維持着這一種比較要好的相處方式，她能對沒來往的人直接說不，可對于一個自來幫助自己的人來說，她還做不到傷害。

可是到了最後，當陸笑終于覺得可以再和趙臣走下去，甚至可以說當她體會到被一個人寵着，當戀人那樣寵着。

即使對方是個窮酸學生，會做兼職省錢為她買自己惦記了很久的東西時，陸笑終于發覺自己對趙臣已遠遠不是對邱丹珄那樣的感情了。

她甚至越來越喜歡着趙臣在自己的身邊，她甚至偶爾還能畏在趙臣的懷裏撒嬌。

那模樣直看得邱丹珄吐血而亡。

只是這樣的日子只維持到了畢業，趙臣低頭，跟陸笑道歉。

陸笑沒有哭沒鬧，兩人和平分手，陸笑自那時起一頭紮進了工作中，在黃臻、曾寧和邱丹珄的眼裏，她還是那個一心只想往上走的陸笑，卻是沒有看到她一個人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房間，餓了拉開櫃子，裏面也只有兩三包泡面而已，經曾那個為她下廚煮飯的男人，最終還是選擇了他自己。

陸笑還是沒有哭沒有鬧，邱丹珄與曾寧甚至以為陸笑從頭到尾也沒有真正愛過。

直到再見到趙臣，或者說再見到趙臣，和他身邊的另外一個姑娘，這個時候的陸笑，才哭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她突然發現，人，原來是可以被代替的。

黃臻攬着陸笑，輕拍着陸笑的背，或許邱丹珄和曾寧都看不懂陸笑那平和的表面下內心是如何在翻騰，可是她卻是知道，若陸笑當真有一丁點也不願意，她就不會同趙臣和平相處這麽長一段時間。

黃臻輕吻上陸笑的額頭，這親密的動作幾個人以前也是時常做的，她放低了聲音安慰着：“都過去了笑笑。”除了這一句話，好像就再也沒了別的可以再說的。陸笑卻沒有回應黃臻，只是又輕抽了兩聲，蜷着身子躺進了被子中。

黃臻側頭看了看陸笑，也躺回被子，将陸笑的臉埋進了自己的脖頸中，濕漉漉的頭發緊貼着自己，她也分不出那到底是水還是淚。

陸笑猶記得那個時候的趙臣，拉着她的手，而後半抱着自己，輕付在自己的耳邊說：“笑笑，你跟我走吧。”

陸笑毫不猶豫地搖頭，放開了趙臣的手，她看到趙臣眼裏的不甘與失落，也看到了絕望。

自此陸笑心裏明白，就算某一天她能與趙臣再相見，可當初選擇放棄的，卻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