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片海
沈決并沒有聽到路勒斯後面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他只是在他覺得的詭異的溫柔中恍惚的在想方才那種感覺是怎麽回事。
無論是心跳,還是他的呼吸,甚至每一個器官、細胞都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境地。
他說不出來那是什麽感受,但當他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落在他唇上的觸感是什麽,發現那個吻好像還帶了點顫抖時,沈決整個人就像是一罐搖晃了無數次的汽水,被路勒斯嘭的一下就拉開了拉環,于是罐子裏頭的氣泡全部噴.射而出。
還沒等沈決自覺的把那些氣泡全部掐滅,他就感覺到臉上一涼,托着他的手松開了他,但下一秒,他便落入了一個有力而又溫暖的懷抱。
沈決……
沈決直接傻了。
這個擁抱不像是朋友間的,反而充滿了侵略性。
箍着他的手臂強勁結實,力道一點點縮緊,最後勒的沈決有些喘不過氣來,也讓他在僵硬中有一種錯覺——
抱着他的這個男人像是恨不得現在就給自己劃一刀,然後把他塞進自己的身體裏,再縫起來,仿佛這樣就能将他藏住。
沈決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不知所措,他是頭一次被人這樣擁抱,也驚異于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更讓他感到茫然和恐怖的是——
他并不反感路勒斯的接觸。
沈決有同性肢體接觸障礙。
對于一個同性戀來說,這個病很絕,不過好在比起同性戀,沈決更傾向于紙性戀,所以他也沒有想過要治療。
可無論是剛才路勒斯托起他的臉,還是方才那個讓他不敢回味的吻,亦或是現在這個過度的擁抱,沈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适。
到這樣的距離了,沈決才發現那櫻花的清香并不屬于路勒斯,倒像是在哪裏沾上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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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包裹着他的,除了櫻花的香氣外,更多的是獨屬于路勒斯的、形容不出來的味道。
說不上香,只是那是一種讓沈決僵成石頭的身體一點點放松下來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嗅到了,他這顆漂浮不定的心便找到了能夠停靠的海岸。
這還是沈決第一次在別人身上感覺到“安心”這兩個字。
很奇妙。
大概是因為頭一次有這樣的體驗,沈決由着路勒斯抱着自己,沒有喊叫也沒有掙紮——主要是他也不太敢。
先不說這裏頭的問題所在,就說他怕外頭守着的兩個闖進來看到後起了反效果好感直跌。
珀穆·萊特喜歡沈珏,并不是因為想要保護弱小。
他喜歡的是追“光”的感覺,不喜歡“光”被“玷污”的感覺。
宋辭鏡的話……
沈決還沒摸到路子。
不過沈決并不在意。
他靜靜的貼着路勒斯的胸膛,百無聊賴的數着路勒斯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好快。
他沒聽過別人的心跳聲,但聽過自己的,當然知道這快的有點不對勁了。
意識到這點後,沈決忽然發現自己數不清楚了。
因為好像有旁的心跳聲混雜在一起,像是要同路勒斯的胸腔共振,鳴起同一篇樂章似的,不斷幹擾着他。
沒法靠數心跳平複自己了,沈決只能勉強開口去問路勒斯:“陛下,您……重生了?”
他不是傻子。
路勒斯的反應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沈決腦子裏閃過無數的思緒和念頭,雖然藥物作用讓他的大腦比起以前遲鈍了很多,但卻并不影響他的智力。
他想了很多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卻又帶着點隐秘的期待的事。
然而路勒斯沒有回答他。
沈決微抿了一下唇,心裏不可避免的有幾分失落。
于是他微微動了動,想要換個話題來改變他們這個姿勢,就聽路勒斯問他:“你剛才有說話?”
沈決一愣,動作停住。
路勒斯借着這個機會把人再往懷裏緊了緊。
他雙眼被蒙住,沒法擡頭去看路勒斯,故而沒有注意到路勒斯的眼眸微冷,只能聽見被路勒斯刻意放輕放緩的語氣。
“……我懂了。”
沈決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有屏蔽機制。
所以剛才路勒斯真的有在說話,只是他沒有辦法聽見。
路勒斯十有八.九是重生的。
那是不是他的那些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沈決的呼吸有一瞬的錯亂,他自己卻毫無所覺,更沒有發現他的心跳比路勒斯來得還要快。
他只是聽到路勒斯低笑了一聲,胸腔微微震動,弄得他半邊臉酥酥麻麻的。
也許是因為路勒斯那一聲“小騙子”,又或者是他後來展現的溫柔,也有可能是因為沈決基本确定了的猜想,反正沈決在他跟前,沒有那麽束手束腳了。
甚至沈決還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所以他的語氣有那麽點冷漠:“您還打算抱多久?”
“要是可以的話,”路勒斯慢慢的松開他,垂眸看着被蒙住雙眼的沈決,眼裏翻滾着不知名的情緒,語氣卻是輕松的:“我想拿根繩把你綁在身上。”
沈決:“……”
猜到了您或許有點不正常,沒想到這麽變.态啊。
沈決緩了又緩,才勉強把這話接下去:“您該洗沐了,已經耽誤了很多時間。”
路勒斯頗為遺憾的看了他一眼,卻悠悠的擡起了手:“為了跟你敘舊,服侍我的人都被趕出去了。”
一時間沒理解到路勒斯意思的沈決:“我去喊他們進來。”
“你幫我脫。”
沈決:“?”
他看不見路勒斯的表情,所以不知道這人已經擺足了一副逗貓的架勢,輕笑着等他,偏偏還能完美的拿捏住自己的語氣,不帶一絲一毫的笑意,只有毋庸置疑的強勢。
沈決覺得他可能有那什麽大病。
但就算知道路勒斯很有可能重生了又怎樣,他還是得低頭。
“那我把白绫……”
“蒙着。”
沈決現在覺得自己可以自信的把那個可能去掉了。
他就是有那個大病。
沈決深吸了口氣想要給路勒斯講講道理,比如他看不見怎麽服侍,就聽路勒斯又悠悠的補了句:“你能看見怎麽投懷送抱?”
沈決一懵,腦子裏瞬間就只剩下兩句話了。
這人是故意的。
他在逗他。
沈決捏着權杖的手緊了緊,難得的在心裏又爆了一次粗口。
有病啊!!!
沈決壓根不想接這話,所以他沉默的站在原地沒有言語和動作。
片刻後,他就聽見衣物的摩擦聲響起,随後是細微的落水聲,和一聲像是刻意壓抑過的抽氣聲。
沈決不自覺的皺了一下眉:“陛下?”
“沒事。”路勒斯回頭看他,薄唇勾起,語氣卻顯得有點凄涼:“聖池的水是冰水。”
沈決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停住:“那我快點給您背完經文,您可以早點出來。”
聽到這話,路勒斯的眼神有一瞬的危險,最後還是化作了一聲輕嘆:“無情。”
他的聲音聽着是輕佻的,眼神全是冰冷一片。
沈決毫無察覺,只乖乖的開始背昨天連夜趕工背下來的經文。
背的時候是一段一段、一句一句分開來的,故而背的痛苦而又生澀,但當它們連貫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路勒斯對卡俄斯神殿沒有什麽好感,對這些經文也并不感冒。
做一國之主,他也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每每來這他都會昏昏欲睡。
哪怕是這具身體,同樣的聲音,他還是會煩躁的想要幹脆發動戰争踏平了卡俄斯神殿,毀了這個世界。
現在不一樣了。
沈決平緩的語調,還有經文連在一塊形成的一點音韻,像是安眠曲一般。
路勒斯所有的焦躁,還有剛才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全部都被一點點撫平疏散。
尤其他想到了沒有被推開的那個吻和擁抱以後,路勒斯的心情更好了。
只可惜經文太短,路勒斯的心緒稍平複一點,沈決便慢慢收了聲。
于是路勒斯的心情又回到了那危險的邊緣。
他從聖池裏出來,随意的擦拭了身體,給自己套上留下來的新衣服後,瞥見沈決微垂着腦袋立在那。
乖巧而又沉默。
路勒斯就想起了宋辭鏡喊的那一聲。
他的眼眸登時淬了冰,語調卻是溫柔的:“阿決。”
沈決似乎是愣了一下,路勒斯咬着後牙槽,眼神越來越冷,聲音卻越發的輕柔:“怎麽?宋辭鏡可以這樣喊你,我不可以?”
沈決微微擡頭,循着聲音去找路勒斯的方向,努力的想要和路勒斯面對面:“……不是。”
只是如果路勒斯是重生的,那宋辭鏡那一聲“阿珏”,和他這一聲“阿決”,大概是不一樣的。
他們喊的不是同一個人。
沈珏。
沈決。
沈決又想,為什麽會是這麽相似的名字呢。
“那行,”路勒斯行至他面前,用手指輕輕勾起他的一縷頭發,他摩挲着他淺金色的發絲:“跟我回王宮。”
這回他面上沒帶笑,語氣也是強勢的。
他的眼神死死的釘在沈決身上,好似只要沈決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遲疑,他努力維持的假相就會被他親手打破。
應該不能說是好似。
因為路勒斯自己清楚。
他在王宮裏築造了一座囚籠,一直在等一個人。
這個世界并不愛他,他沒擁有過什麽,唯一得到過的就是沈決。
所以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但唯獨只有沈決——
他是他就算全身的骨頭被敲碎了,也不會放手的存在。
只此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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