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四片海

而那對藍寶石的主人只是瞥了他一眼,沒有留下過多的眼神就要繼續跑。

沈決敏銳的聽到了不遠處有整齊劃一的踏步聲,那是獨屬于軍隊的聲音。

沈決看了一眼高他一大截的少年,最終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從此改變了命運的決定。

他一把沖上前拉住少年的手,在對方将他甩開前,他先低低出聲:“別往那走,會被抓。”

少年一頓,就在他停下來的這一刻,沈決沒有絲毫停頓的将他扯入了一旁的小巷子。

在這一塊,沈決就像是在水裏的魚,滑溜到誰都抓不住。

他帶着少年,直看着前方,輕松的翻越了比他要高不知道多少的障礙物,随後又看向還停在那的少年:“快過來!”

少年皺了一下眉,邁邁腿跨過去,手卻摸到了自己的口袋裏。

沈決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只以為這是斯洛城另一邊的“流浪孩”,斯洛城另一邊住了很多貴族、富商。

在那邊“混飯”很難,但能吃到的也都是他們吃不到的好東西。

他大哥就是為了給他偷一盒新鮮牛奶被叉去軍隊,從此了無音訊。

沈決一眼就看出少年身上的衣服不像他們這樣破破爛爛的,更何況少年看着很白,身高也高,比他們所有的流浪孩都要高。

他應該吃得很好。

原來斯洛城另一邊“混飯”的夥食那麽好。

沈決本想帶着少年去他們的紮駐地,卻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腳下的方向硬生生的拐了一下:“……那裏不太方便。”

明明少年什麽也沒問,他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了一句:“那邊現在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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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只沉沉的看着他,任由他帶着自己拐進更深的街巷。

他們跑過破爛老舊的屋舍,明明這附近都沒有了什麽人,可沈決的速度卻沒有停下來絲毫。

少年握在自己口袋裏的手也逐漸縮緊。

他跟在沈決身後,死死的盯着沈決的脖子。

這麽小一個孩子,雖然身手敏捷,但太瘦太弱,他可以一擊必殺。

沈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後的人在想什麽,只七拐八繞的到了巷子深處,在他推開一扇還會“吱呀”作響的鐵門時,少年放在口袋裏的手也快要出來,口袋裏暗藏的寒芒幾乎要乍現的那一刻——

少年看見了屋內的一片昏暗。

一點微光從打開的門偷溜進去,将小小的屋子照亮。

裏面沒有他想象的殺手,也沒有那些看似良善實則蛇蠍心腸的人。

有的只是很簡單的兩把木椅,有些發黴的、鋪在地上的棉被,棉被甚至還破了幾個洞,裏頭的棉花都有點爆出。

屋子的空間真的很小,發黃的竈臺就占據了大半的位置,裏頭還有一股令人難以言喻的氣味。

少年頓時皺起了眉。

偏偏沈決就像是沒有嗅覺一樣朝他招了招手:“快進來,這裏不會有人來查的。”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這個時候才流露出來一個六歲的孩子該有的頑劣和狡黠:“這一塊他們都不敢踏足。”

少年沉着臉看着裏頭肮髒的、與他身份完全不符的環境,最終還是踏足進去。

現在對他而言,活着才是唯一的出路。

“謝謝。”少年抿了一下唇,松開了自己口袋裏的東西:“為什麽幫我?”

沈決一屁股坐在也已經很老舊了的木椅上,任由其發出随時都可能坍塌的聲音:“你不是南邊混飯的嗎?我大哥說過,我們混飯的要互相幫助。”

少年看着小小一團的孩子,沒能理解裏面的名詞:“混飯?”

“就是這個。”沈決從自己懷裏摸出燒餅晃了晃,又飛速塞回去:“我還要給他們送過去,和他們一起分,你在這待着。”

他掰了掰手指:“你數三百個一百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沉默了一瞬:“我不會走。”

斯洛城本身就建築的有點像是迷宮,更遑論這一塊著名的“貧民窟”,違章建築要多少就有多少,到處七橫八豎的,不是他們這些專門在這偷竊搶劫的小孩,就得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才能認路。

沈決似乎是沒想到這個問題,張嘴“啊”了一聲。

于是少年淡淡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倒要看看在塔爾星球的邊境之地,這些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孩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少年垂下眸子,掩住了自己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厲。

斯洛城的城主每年遞交上來的報告都很長,但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八個字:無事發生,國泰民安。

斯洛城城主說斯洛城一切順遂,就如同帝都塔爾一般,沒有吃不上飯的饑民,也沒有苦于生計的貧民。

貴族和平民之間的相處其樂融融。

融你個頭。

少年在心裏冷嗤一聲。

要不是王宮遭遇變故,他不得不跑出來有了這一路的經歷,他還真會被那些漂亮的文書唬住。

然而沈決并不知道少年是誰,也不知道他心裏的打算,他只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沈決遲疑道:“不、不行。”

少年眉頭微皺,就聽沈決說:“他們、他們很讨厭南邊混飯的,覺得你們這種都是什麽、什麽狗來着,反正你不能去,去了他們會打你。”

少年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們打不過我。”

他受過專業的訓練,即便是有編制的士兵都不一定能撂倒他,更何況只是一群無家可歸有了上頓沒有下頓的“骨頭”?

“那也不行!”沈決似乎是有些着急,伸手抓着他的衣服:“我、我不想你打他們!”

說到這點,他像是瞬間找到了什麽支撐點,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我救了你,你應該要聽我的。我大哥說過,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許。”

少年:“……”

他睨着大半張臉都被帽子遮的嚴嚴實實的小孩:“小孩兒。”

他喊他:“多大了?”

沈決:“六歲!大哥說撿到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嬰兒,所以現在應該六歲了!”

“六歲的小屁孩。”少年輕嗤一聲:“我不跟小孩計較。”

沈決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伸手攔在了他面前:“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少年皺眉:“這是我的人身自由。”

“人什麽?”沈決又聽不明白了,他只知道他不想讓那些人也看到他面前的藍寶石。

藍寶石應該是屬于他一個人的:“你聽話,我回頭去混好吃的給你。”

少年不知道要怎麽跟一個六歲的小孩講道理,也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他這不叫“混”,這叫偷。

他覺得沈決這樣的孩子從小到大就是以此為生,有些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了。

少年頭疼:“行,我不去,我在這等你。你回來後跟我講講你們平時都是怎麽生活的。”

沈決頓時露出一個笑,又将自己的帽子壓的更下。

他高高興興的沖少年揮了揮手:“那我走啦。”

沈決想到藍寶石會在自己的秘密基地等自己回去就十分高興,甚至走路的步伐都有幾分輕快。

然而等他回到了那破舊的大樓時,就見那邊圍了十幾個手持槍械的軍人。

沈決一頓,在對方發現自己前先飛速的藏在了建築物後。

他身形瘦弱又矮小,輕而易舉的就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沈決調整着自己方才瞬間就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點點平穩下來,冷靜的借着掩體去看。

就見前不久還在同他嬉笑的夥伴們此時全部都被長.槍抵着、推搡着被押上了車。

沈決認識這輛車。

當初他大哥也是被這樣的車帶走的。

他沒有出頭,只是靜靜的站在黑暗處等到那些人全部走了後,他才進到大樓裏。

即便如此,沈決的每一步都還是小心翼翼的。

他知道那些人肯定清掃了一遍,他的夥伴也一定一個不落的被抓走了,但他還是要進來。

因為那些人看不上他們的“存糧”,他要帶走這些存糧,用它們熬一熬,避過這個風頭在出去混飯。

這也是他大哥教他的。

今天有收獲的人都不多,地上散落的也只有幾個饅頭,還有兩瓶水,以及沈決帶回來的那個面包。

不過即使如此,沈決也十分滿足了。

他把東西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前往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藍寶石還在那,他挺直了脊背坐在木椅上,靜靜的注視着一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決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眨了眨,心說藍寶石真的好漂亮啊。

他還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你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回來?”少年微皺眉頭:“你順便去偷…去混飯了?”

沈決搖頭,踩着椅子将手裏的東西放在竈臺上:“他們都被帶走了。”

-“什麽?”

-“就是要帶走你的那群人啊,他們帶走了他們。”

“就像他們帶走我大哥一樣,我聽人說,被帶走的人都會被丢到一個叫軍隊的地方做苦力。”

-“做苦力不好嗎?至少有口飯吃。”

-“不好的。難道沒有‘前輩’告訴過你,被抓過去後會很慘嗎?”

-“有多慘?”

-“唔,我不知道,但是大哥說,那裏是進去了就沒有辦法出來的地方。”

-“軍營本就不是可以随意進出的地方。”

-“昂?”

沈決微微偏頭,明顯是不能理解少年這句話。

少年也懶得解釋,只問:“你為什麽總是戴着這麽大的帽子,冷?”

沈決:“的确冷。但是……”

他微微抿唇,有些低落:“我長得醜,會吓到人。大家都不喜歡我。”

少年只說:“能理解。”

他語氣平淡:“我長得兇,大家也都不喜歡我。”

“啊?”

沈決似乎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你一點也不兇啊。”

他小心的勾住少年的衣服:“我覺得你很好看。”

小男孩的聲音還有點奶,不太能讓人分辨是男是女,但卻很好聽。

是幹淨而又清亮的。

像是可以沖刷一切污穢的雨點,滴落在少年的心上——

“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兩小只太可愛了TAT

沒人點番外嘛qwq我這邊的慣例是點了就寫,沒點就不寫了,因為我沒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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