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四十七片海

陸拾摟着沈決的手又緊了緊。

他想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因為陰差陽錯跑錯了路線上錯了飛行器到了他沒想過要來的斯洛城,遇上了本來不應該遇上的人……

不。

陸拾心說,這就是他該遇見的人。

所有的陰錯陽差都是天定,他本來就該遇見沈決。

他還要帶沈決一起離開,和他永遠在一起。

陸拾頭一次對誰生出“永遠”的念頭,十四歲的少年不覺得自己魔怔了,反而更加珍惜。

所以他說:“嗯。我也會永遠喜歡你的。”

沈決頓時露出一個笑,他開心的抱住陸拾:“你也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大哥總是嫌棄我。”

-“為什麽?”

-“他嫌我太小,說我跟着他礙手礙腳的,不喜歡帶我出去混飯。”

“每次我混飯的時候被他發現了他都要說我。”

陸拾順着他的頭發:“他不是不喜歡你。”

他本來想說你大哥其實也是很喜歡你的,但他一垂眸就對上沈決的眼睛。

那雙淺金色的眸子裏面現在只有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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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想要它以後也只有他一個人、只會為他一個人而亮起。

所以陸拾在沈決疑惑的注視下,到口的話變成了:“……沒什麽。”

沈決也沒有太在意,只小聲問他:“那陸拾哥哥,你恨你爸爸媽媽嗎?”

沈決說:“我就很讨厭他們,因為他們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他們了。”

話是這樣說的,沈決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狠戾,反而全是失落。

陸拾看的心中一疼,聲音都不由得放輕了:“我…我應該是不恨的。”

他苦笑了一聲:“雖然他們不喜歡我,任由旁系欺負我,也不管我的死活……但也正是因為有他們在,我才能在那個吃人的地方活下來。”

“他們一死,我的保護傘就沒有了,那些人也就敢明目張膽的追殺我,還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殘害我。”

陸拾沒有說的是,其實他也是恨過他們的。

在逃亡的路上,他咬牙捱過一劫又一劫,在極度的痛苦中,他也想過如果他父皇在兄長去世時立他為皇太子,就不會有今日的局面了。

如果他們愛他一點,哪怕分哥哥的千分之一給他,那些老派的貴族也就能有底氣将他扶上王位了。

現在塔爾裏……

應該到處都在流傳他并非他父皇親生的、他并非塔洛斯家族的孩子這樣荒誕的言論吧。

明明他有着塔洛斯家族獨有的藍寶石眼,卻被人诋毀到這一步。

陸拾在心裏嗤笑,不知情的民衆是愚蠢的,卻也是可憐的。

兩個孩子在這樣的寒冷的深夜互相依偎着,交換着平時不會對旁人提及的心事與情緒,于是這個深秋,便沒有那麽刺骨了。

沈決比陸拾想象的還要聰明。

他學習能力很強,陸拾的确沒有做過老師,這也是第一次教人認字,但好在沈決足夠聰明,不僅會舉一反三,理解能力也很強。

陸拾教他很輕松,輕松到他都想如果實在回不了塔爾,那就帶沈決去一個小星球,去貧困的、缺乏師資力量的地方做一名老師。

他覺得很神奇,明明在跑出來的時候,在遇見沈決前他還在想他一定要回去,可跟沈決相處了幾天後,陸拾便覺得這樣子一輩子也好。

至少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他們可以一起白頭,永遠在一起。

沈決的生活過得也比陸拾想象的還要凄苦。

他以為沈決的面包留着雖然會發酸、過硬,但也不是不能吃。

可他沒想到他不需要啃那難以咀嚼的面包,因為沈決一大早就站起來點燃了柴火——說實話路勒斯這還是第一次看見用柴火燒飯的人,以前都是在歷史書上看的。

小小的沈決踩在椅子上,掰了一點面包,又掰了一點饅頭,倒了點水下去,煮出了熱乎乎的黏糊狀也不知道叫什麽好的東西。

所幸這個家裏還有碗筷,雖然不能浪費水洗,但陸拾主動的用自己還算是幹淨的衣服将上面的灰塵擦去。

于是兩碗黏糊就端了出來。

沈決說:“這是今天一天的夥食。”

似乎是怕陸拾擔心以後不夠吃,沈決還補了一句:“你別擔心,我存了很多饅頭,不過有些味道不算很好了,但也能吃。我都吃過的,不會生病。”

陸拾瞥了一眼自己碗裏冒着熱氣的東西,只能慶幸自從那次大病後他的身體就如同鋼鐵壁壘,吃了那麽多毒藥都沒有事,這一碗“愛心早中晚餐”自然也不會毒害他:“嗯,謝謝。”

沈決和陸拾每日的生活都是重複的,但對于他倆來說卻并不乏味枯燥,反而滿是樂趣。

某日陸拾教沈決一些正常人的觀念——他想讓沈決明白混飯就是偷,但他是為了生存并不算罪這樣複雜的理念。

他說着說着,忽然想起了什麽:“阿決,你有生日嗎?”

沈決眨巴着自己的一雙眼睛,正在用木棍在厚重的灰塵上練字:“生日?那是什麽?”

“是每個人的出生日。”陸拾說:“人們會慶祝自己這一天出生,所以叫生日。”

沈決并不失落:“可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出生的。”

他倆已經攜手依偎着度過了一個深秋和一個漫長的冬日。

陸拾到底還是用自己的錢給沈決添置了點衣服,畢竟他擔心瘦弱的沈決會熬不過冬季的嚴寒。

小屋內也被陸拾動手布置收拾的幹淨整齊,沈決看着就總是覺得,這就是他想象的所謂的“家”的樣子。

比他以前和那群“夥伴”們在一起想象出來的還要美好。

而這份美滿是因為有他的藍寶石。

只要有他的藍寶石在,他想就算他躺在大街上他都覺得開心。

聽到這話,陸拾微微偏頭去看沈決背後的櫻花樹。

說來也是神奇,這塊被人遺忘的土地上,居然開了一棵漂亮的白櫻。

此時正逢櫻花的花期,花朵綻放時,也讓他們清貧的生活多了番樂趣。

恰逢微風拂過,白櫻落在了沈決的頭發上,與那淺金色相互映襯又幾乎要融為一體。

陸拾心中微微一動:“那……那阿決以後你的生日就是櫻花開的時候,好嗎?”

沈決回頭看那棵他很喜歡的櫻花樹,頓時笑開了眼:“好啊!那你每年都會給我過生日嗎?!”

陸拾點頭,輕松的跳起折下一枝櫻花遞給沈決:“生日禮物。”

他說:“以後你每年生日我都會送你一枝櫻花。”

不是什麽價值千金的禮物,但……

陸拾輕輕勾唇看着被他養的終于褪了一身傷,白淨而又漂亮的小孩。

他在心裏輕輕說,塔洛斯家族的人,只會将花送給一個人。

沈決小心翼翼的接過那一枝正好所有花苞都完全綻放的櫻花,眼裏是掩不住的欣喜:“!謝謝陸拾哥哥!”

他高興到抛下了自己手裏的木棍,沒忍住一把撲到了陸拾懷裏緊緊抱着陸拾:“那我每年都會将你送的櫻花枝珍藏起來!”

沈決早就在陸拾的教導下學過了一點屬于正常人的常識,比如大家會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

而小孩子的心思總是簡單而又直白的,沈決攥着那一枝櫻花,眼睛閃爍着光,他仰頭看着陸拾,笑眯眯道:“然後等到我成年了,那就是一二三四五…十二根!等我攢到十二根,我就要娶陸拾哥哥!”

陸拾微怔,旋即失笑:“……小屁孩。”

他無奈的低喃了句,但看着跟只小貓似的沈決,心裏又是塌下一塊。

鬼使神差的,陸拾說:“等你十九歲,我娶你。”

話說出口,陸拾就頓時愣住了。

他又不是六七歲的小屁孩,怎麽會有這樣幼稚的想法?

他怔愣在原地,還沒有緩過神來,就聽沈決嚴肅的小奶音響起:“不行,我是男孩,陸拾哥哥怎麽能娶我。”

“……”陸拾回過神來,無語道:“我就是女生了?”

沈決扁嘴嘟囔:“你那麽漂亮,就不能是女生嗎?”

陸拾:“……”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沒轍的看着沈決,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言語裏盡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寵溺:“行行行,小祖宗。”

他笑:“都依你。”

只是陸拾沒有想到,他仗着自己有錢、又有異能,可以省着點生活,不讓沈決去“混飯”會遇上王宮的親衛軍。

那天家裏的存糧沒有多少了,陸拾便戴上了沈決那頂破爛的帽子跟沈決說了一聲便在沈決第一萬遍的叮囑中出門。

然後在他踏出那片被人遺棄的土地時,直接遇見了他很面熟的人。

那是王宮的親衛軍頭子,只會保護皇帝,其他人一概不管。

陸拾靜靜的看着他們,已經握住了手裏的匕首,他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被洗腦荼毒,但他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其中就包括不能讓沈決受傷擔心。

然而對方只是屈膝跪在了他面前:“陛下,我們尋找您多日。”

他說:“塔洛斯帝國在等您回去登基。”

陸拾并不知道遙遠的帝都都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就算他現在回去登基,等待他的也将是一場決定生死的浩劫:“你們認錯人了。”

也許以前他的确抱有那樣宏大的雄心壯志,但現在他不是那個擁有着天賜的名字的皇子,而是一個只想守着沈決,給沈決過生日到死的陸拾。

陸拾越過他們直接往外走,這些人沒有阻攔他,只是站在了原地。

陸拾沒有給他們多的眼神,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麽。

陸拾想,他們不會離開了。

如果他不點頭,他們就不會離開。

他不能讓沈決看見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陛下送花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還沒有長大經歷厮殺的小野獸叼着一枝櫻花小心翼翼的供奉給也還沒有長大的神,希望神能陪自己一輩子~那種小獸希冀的眼神~啊我被萌死了,這兩只太可愛了TAT

另外今天除了下午三點、六點的更新外九點還會有加更,暫定6更連發等于今天也是九更,甚至可能會有更多(我個人是想在今天發了完結章的)。周末我要去一線城市看個病,大家如果要點番外就今天點了,周五寫完就發,周末沒法寫稿子了抱歉哈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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