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老師，你先冷靜下來。”唐喬鎮定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陶菲的嘴唇不停地顫抖，“我媽，她生病了。”

“生病？”唐喬皺起了眉，“電話裏怎麽說的？嚴不嚴重？”

陶菲搖搖頭，擦了擦眼淚，“我不知道，是我哥給我打的電話，他只是說我媽突然病倒了，讓我馬上回去。”陶菲抓住唐喬的衣角，哽咽道：“我爸已經去世好多年了，我媽絕對不可以有事！”

“我知道了。”唐喬頓了頓，“老師，你要回去，懷孕的事情就會被家人發現……”

“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陶菲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我必須馬上回去。”

唐喬連忙扶住陶菲，“老師，你先休息，我替你準備。”

陶菲手上的力度加大，“謝謝你……”

唐喬看着陶菲毫無血色的臉，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回老家，猶豫再三，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唐喬，這是我的家事……你只是我的學生而已，沒有必要為我做這麽多。”

“我只負責把你送回家，如果你家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是去鄉下做一個假期調研什麽的。總之，這些都不是重點。老師，你現在去收拾一下回家要帶的東西，我去給我們買車票。現在是十一假期，車票估計很不好買。”唐喬說完，立刻拿出手機，給唐懷章的一個助理醫生打了電話。平時唐懷章出差的機票火車票全都是由這位助理負責，唐喬去醫院的次數多了，和他也混得比較熟。

陶菲愣愣地看着唐喬，一時說不出話來。

唐喬挂了電話，感受到陶菲的目光，問：“怎麽了？”

“唐喬，你真的才十五歲嗎？”

唐喬眨眨眼睛，試圖讓氣氛輕聲些。“是啊，不過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個二十五歲的帥哥。”

陶菲勉強地笑了笑。

陶菲不知道老家的情況到底怎麽樣，把所有的積蓄都帶在了身上。随便收拾了幾件衣服，陶菲就挺着大肚子往火車站奔，身邊跟着替她拎着包的唐喬。

唐喬和唐懷章的助理約在火車站見面，助理把剛買好火車票遞給他，“你要做什麽調研啊，怎麽突然這麽急？”

唐喬随口道：“鄉村醫療條件的調查。”

“哈？這是你一個高中生要做的嗎？”

唐喬沒時間和他多說，向他道了謝就帶着等在不遠處的陶菲匆匆進了站。

假期火車上人多得不得了，還好他們的火車票是有座位的，不然唐喬真的不知道陶菲怎麽熬得住。陶菲已經懷孕八個月了，這個時候就應該在家裏安心待産才是，要不是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情，唐喬是絕對不會讓陶菲回家的。

陶菲的老家是離S市不遠的鄉下。他們先是坐了三個小時的火車到了縣城，又換乘大巴來到了郊區，最後不得不坐非法載客摩托車，等他們到達村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這時的唐喬已經累得筋疲力盡，更別說陶菲了。可陶菲始終沒喊一聲累，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往家裏趕去。鄉下沒有所謂的夜生活，小道上非常安靜，只有唐喬和陶菲的腳步聲。

“這裏。”陶菲在一間農家小院門口停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推開木質的門，“媽，我回來了！”

唐喬想了想，還是跟了進去。

屋裏只點了一盞老式的吊燈，一個看上去十分精神的四五十歲的婦人坐在桌邊，正在一口一口喂她腿上的小男孩喝粥。

陶菲猛地停下腳步，難以置信道：“媽，你……”

陶母面色紅潤，看上去比陶菲的身體狀态好一百倍，她看到陶菲的大肚子，手中的碗從手中脫落，“你……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你做了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時，從屋子裏間走出來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媽，小妹回來了？”

陶母氣得朝陶菲直接撲上去，狠狠地扇了陶菲一耳光，“這時和誰的野種！你說啊！說啊！我說你怎麽一直不寄錢回家，原來在外面養了個男人……”

唐喬看不下去了，剛想上前阻止，陶菲就道：“沒事，唐喬，這是我應得的。”

男人把陶母從陶菲身邊拉走，沉聲道：“這到底怎麽回事？小妹怎麽突然懷孕了？是誰的孩子？”

陶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啊……怎麽就生出這麽不要臉的女兒？當時我就不了她念什麽書，是老頭子非要……陶志，你把她趕出去！別讓她進這個家門！”

“老師……”唐喬氣得咬牙切齒，相比于陶菲的行為，他更氣陶菲的軟弱無能。他盡量耐心道：“老師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你們有什麽問題還是坐下來談吧。”

“你又是誰？”陶志問。

“我是陶老師的學生。”

陶志一臉懷疑地看着唐喬，“這裏沒你什麽事，你走吧。”

唐喬看看陶菲，陶菲的臉被扇得通紅，她說：“唐喬，你在外面等我。”

唐喬點點頭，卻只是退到了門口，能看到屋內的情景，他擔心陶菲會出什麽意外，也能聽清他們的對話。

陶母一直問陶菲她孩子裏的父親是誰，家境怎麽樣，會不會對孩子負責。陶菲只是流淚搖頭，“媽，你別問了，孩子的父親，是不會管他的。”

“那總要給錢吧！”知道事情已經改變不了，陶母開始打起了別的注意，“我女兒為他生孩子，他一分錢都不用給？！你把他家地址告訴我，我去鬧！鬧不死他！”

陶菲還是什麽都不說。

陶母火氣又上來了，正想去扯陶菲的頭發，卻被陶志攔了下來，“媽，你一直問她不說我們有什麽辦法。還是先問問柏柏的事情吧……”

陶母深吸一口氣，厲聲道：“我問你，你的工資呢？帶回來了沒？”

陶菲這才想起什麽，“媽，哥不是說你病了麽？”

陶志尴尬道：“因為怎麽和你說，你都不寄錢回來，媽只好……”

見陶母真的沒病，陶菲才稍微放心了點，“你們剛剛說柏柏，他怎麽了？”

“柏柏馬上就到上學的年紀了，你嫂子說村裏的小學不好，想讓他讀S市的學校。你不是在S市麽？你嫂子打算帶着柏柏去你那住個幾年。你是個老師，應該能搞定學校的事情吧？”

陶菲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她一直知道在母親眼中，哥哥一家比自己重要得多，她明明已經習慣了，可現在還是心冷得厲害。“媽，我已經辭職了，等孩子生下來，我也打算回老家，所以……這個忙我幫不上。”

“你說什麽！”陶母尖叫着，“你辭職？居然為了這個野種辭職！你……氣死我了！當初供你上大學花了家裏多少錢！你不給家裏寄錢回來就算了，還把肚子搞大，你……你還想着回家？你是要丢死我們的臉嗎？”

陶菲虛弱道：“媽，我再怎麽樣，也是，也是你的女兒啊……”

“我沒有你這個不要臉的女兒！你滾！永遠別回家！”

唐喬察覺到陶菲的聲音很不對勁，連忙沖了進去，只見陶菲已經趴在桌子上，臉色慘白得吓人，他摸了摸陶菲的下身，手心立刻血紅一片。“快！快叫救護車！”

陶志這時也慌了，“從縣城到這要兩個多小時啊，而且這裏有些路車子根本開不進來。”

陶母倒是很冷靜，“她是要生了嗎？”

“廢話！”

“那去村裏的診所吧。”

“什麽？”唐喬難以置信道，他甚至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中年女人真的是陶菲的母親。

“沒事，村裏很多女人都是在那生的，那裏的醫生以前就是産科醫生來着。”陶母吩咐陶志，“去，把三輪車開出來，帶你妹妹去。”

“簡直可笑！”唐喬立刻掏出手機撥打緊急電話，和陶志說的一樣，救護車短時間到不了。唐喬沒有辦法，只好跟着陶志去診所。

他緊緊握住陶菲的手，“老師，你堅持住。”

陶菲被陣痛折磨得喊都喊不出來，只是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發生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唐喬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老師，既然你決定要把孩子撫養長大，這些痛苦都是你要承受的。這是你的選擇，你決定不能放棄。如果你還是這樣軟弱無能，以後他們欺負得就不是僅僅是你，為了你的孩子，你要一定要強大！一直到孩子強大大足以保護你的時候！”

陶菲睜大眼睛，看着鄉村的星空上漫天的繁星，不住地喘氣。

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村裏的診所。敲了半天的門，一個中年女人才開了門，她看到陶菲的樣子，先是一驚，“這、這不是陶家的女兒麽？怎麽……”

“你們現在還有心情說這些！”唐喬吼道，“醫生呢？”

“我老公今天去市裏了，明天才回來。”

陶志焦急道：“那怎麽辦啊，村裏就他一個醫生。”

“……”唐喬愣愣地看着沾滿鮮血，心裏突然靜了下來。他擦了擦汗，在陶菲身邊輕聲道，“老師，你相信我嗎？”

陶菲點頭的動作很輕，但是毫不猶豫。

唐喬冷靜地吩咐陶志：“準備熱水，剪刀，衛生紙。”又對女人道，“酒精有嗎？”

女人連連點頭，“有的。”

唐喬握住陶菲的手，柔聲道：“老師，還記得我教過你的拉梅茲呼吸法嗎？來，跟着我，吸氣……”

——唐喬差點忘了，當初他不就是醫學院最出色的學生麽？